破晓 第13章 梦

来宿舍的第一个晚上，黎晓就和宿舍中的两个人打好了关系。

躺回床上，黎晓长叹一口气，想到今晚的经历，他不禁笑出来。

沈星看着黎晓颤抖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感觉尴尬，一言不发地拉开椅子，坐到椅子上。

“嗡嗡嗡”一阵电话铃响了起来，沈星拉开抽屉，拿出手机。

沈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妈”一个字心口顿觉疼痛。

他指尖一动，按下接听键。

“妈。”

一句“妈”，黎晓刚合上的眼睛又悄咪咪地睁开了一条缝，他半撑着身子，看向沈星。

“那个星星，明天……”沈星突然发觉自己母亲这几天变得憔悴了许多，声音亦是如此。

“明天……我知道，老师也知道了，请假了。”

想到那个慈爱的面孔，沈星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是童年，是依赖，是一份不可或缺的爱。

“哎，我，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星星，我当时真的走不开，真的真的！”那边的声音像是在卑微地祈求原谅。

沈星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控制不住了。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很忙，奶奶也跟我说过你们很忙很忙！我知道！”

沈星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的话说完。

“奶奶，她也知道。”

“她没有怨你们，我，也没有！你们很想回来，我知道！你们不能回来，我知道！你们回来了也赶不上，我也知道！

“我不怪你们，你们能回来参加奶奶的葬礼，我已经知足了。你们不是还有个大项目没好嘛，这几天不要太累。”沈星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最后心平气和地跟吴茜说。

“我，我……明天，我，我让司机去接你。”吴茜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嗯，晚安。”

沈星的手重重垂下。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思绪飘过来又飘过去，就像找不到方向。

风，依旧凉爽，时间，依旧一分一秒地跑向未来。

而那个会给沈星惊喜和快乐的人，那个笑容慈爱的人，却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沈星。

“班长？”

黎晓看着沈星的背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喊道。

“沈星？沈星？怎么了？”周赢闻声转头，眉头蹙了蹙。

黎晓和周赢两个人的喊声拉回了沈星的思绪。

“啊？哦哦，没事没事！”沈星有点慌乱，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调整一下情绪，重新走回宿舍。

“怎么了？”

“没怎么，没事！”

沈星从小到大，调整情绪的技能很拿手。

小时候，沈阳辰和吴茜很忙，都是在出差、出差。他从小就和奶奶一起住在大别墅里。奶奶和小沈星两个人，和一两个阿姨，整个大别墅显得空荡荡的。

奶奶喜欢满满当当的屋子，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奶奶曾经好几次买了很多很多东西，多到搬不动的东西，想要装满这个空荡荡的大别墅，让它看起来不会是空的，而是满的，是满满的。

但是这个大别墅像是一个无底洞，怎么也装不满，总是空空的。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奶奶便不再装东西了。

沈阳辰和吴茜每当一个项目忙好后，都会休息一段时间。

沈星觉得，那段日子，这栋大别墅是满的，满满当当的，挨挨挤挤的，好像不是空空的了。

当他们又要出差时，房子，似乎一夜之间又空了，就像沈阳辰他们带走了许多东西一样。

小时候，沈阳辰和吴茜经常问沈星，“有没有因为他们很难过？”“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就是“有”或者“没有”。

他要学会怎么调整好情绪，用永远开心永远快乐的态度面对父母，省去了面对父母道歉的那种纠结对话。

每年的陪伴，每天的关心，似乎在心电图停止的那一刻崩塌瓦解，碎成了玻璃。

在奶奶逝世后的这几天，似乎只有沉沉睡去才能让心中的失落短暂地消停一下。

他望着白到发光的天花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奶奶苍白如纸的脸色。

“啪啦哒”

本来明晃晃的宿舍一下归于黑暗。

“哎，你们早点睡噢！晚安！”周赢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对黎晓和沈星说。

黎晓觉得这半天很充实，开口道：“好，晚安！”

黎晓的回答是听到了，沈星的回答只有一个“嗯”字。

“哗啦”沈星拉上了床帘。

“周赢，周赢！沈星为什么有手机呀？”黎晓看沈星拉上床帘，悄悄地问周赢。

“学校批准的。”周赢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闭着眼，懒洋洋地说道。

周赢正准备看一出黎晓惊讶的好戏，没想到黎晓比他还要淡定，“哦”了一声就两人不闻窗外事了。

周赢：？

他可是为了沈星有学校的批准难过了好久呢！

算了，睡觉最大。

在一片漆黑的宿舍里，沈星就算隔着床帘也能感受到从阳台落地窗那里透过来的露露微光，不太亮，但很皎洁，就像给床帘打了一层霜一样。

月夜很美，但是人儿的心里却不如这月光美丽。

想的再多也没有，不如好好睡觉。沈星这么想着。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美但很短暂的梦。

梦中，小时候的他拉着奶奶的手，非要去后花园看星星。

梦中奶奶的头发基本都是黑色的，只是在青丝中找白发，奶奶笑着，顺着沈星胡乱跑来后花园。

他抬起头，眼睛像一个雷达一样，搜寻着忙忙天幕之中的寥寥星点。

终于，他泄气地仰头望着奶奶，堵着嘴巴：“奶奶，我找不到星星！”

“奶奶，你说，”沈星拉起奶奶的手，笑得灿烂，“星星是不是也要像书中的那样藏起来，和我玩捉迷藏呀？”

梦中的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沈星，听到这句话，不禁咯咯地笑了出来，摸了摸沈星的脑袋：“当然！那我们的星星去找星星，好不好？”

沈星也被逗得咯咯笑，“好的，我一定要找出最大的星星送给奶奶！”

沈星拼命地仰着头，想要找出星星。

“星星。”

“嗯？”

沈星转头，却看见奶奶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穿得不像那些豪门贵族昂贵的衣服，总是穿得十分干净，整洁，利索。

头发也随着距离变得越来越白，渐渐变成白发中找青丝。

身边的场景不断转换。沈星感到不可思议。

“奶奶！”

“奶奶！”

“奶奶！”

“您不是说过要看我考上大学的吗？”

“您不是说要多陪陪我吗？”

“爸妈回来了！他们这次真的回来了！”

“别走！奶奶！奶奶！”

沈星看见奶奶朝他招了招手，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子。

“你们大人”

“真会食言……”

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