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栖神,如你所见!她只是你那位宝贝学生的舍友,仅此而已!”
唐韫一下退了三尺远,退到了一个让他感到安心的安全距离,举手作投降状。
“你听不出来吗栖神?她那个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个清清白白的正常舍友,你可别多想……”
“正常舍友?”顾栖冷笑一声,“我每个副本都是和他一起过的,寸步不离,我#@(天庭俚语)连这人都没见过,他上哪儿认识的这人?”
“你把我当傻子,唐韫?”
“我是记性不好,不是脑子坏了。”
脸色阴沉的男人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韫。
“半年工资不想要了?我有的是方法……”
“别!哥我真不知道啊哥,栖神,你就别折腾我了,我找叶祝真是因为维尔赛思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他有个舍友不久!”无辜躺枪的唐韫哀嚎,破罐子破摔。
“你想想啊,栖神,没准这位小姐在原世界或者哪里和他认识?你又不是全天24小时监视他,他肯定也有点自己的关系网……我说栖神,你这控制欲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
顾栖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微微俯下身,双手按在办公桌上,一张阴戾的脸愈发逼近唐韫,没说话。
唐韫几乎能看到顾栖额角暴起的青筋。
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工资扣就扣吧,他也有点习惯顾栖这有时候小孩子一样阴晴不定的性子了,等气消了照样给他把扣了的工资偷偷用另外一种方式还回去,当他和他一样缺心眼发现不了似的。
他往后放松地靠了靠,摊手,作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找叶祝其实就是谈顾栖的事,没准谈完以后叶祝就会主动去找顾栖,只要叶祝和他说开来,顾栖还不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又被迷得三迷五道。
过了漫长而沉默的几秒钟,终于,顾栖长长吐了口气,站直回去,转过身。
“和他见面的时候,留意那个女人,把你能看到的所有特征记下来,写份报告交上来。”
语气恢复了正常,是上司下达命令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考虑到话的内容,唐韫想,这人好像还是不太正常。
他还能怎么样呢?虽然他和顾栖也是认识一百多年了,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作为少有的和这位副主神相熟的人,他就是有时得接下一些奇怪的“加班”任务。
他扶额:“……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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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筱姐,哥他已经晕了三个小时了……你真没办法了吗?”离晓坐在床边,垂眼担忧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叶祝。
“呸呸呸,别说得像不治之症一样,”岑筱抱着胸站在一边,眉眼间也是郁气,“你不也用灵力探查过了,他体内气息紊乱,几块灵魂碎片趁他意识薄弱的时候躁动起来了,还是得看他自己。”
岑筱叹了口气:“……他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怎么处理那些不应该属于他本体的记忆,才能稳定下灵体。”
“我们外界……无法干预。”
“那那个审判神……你怎么应付?”离晓抬头看她,“如果他这一两天都醒不了……有公会的商讨事宜,还有唐韫莫名其妙的见面……还有维尔赛思。”
本来还没有实感,叶祝一晕,离晓才后知后觉他的安排这么满,一堆事情需要他去忙,现在他一晕,都不好应付了。
“我会处理。”岑筱倒不甚在意,她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
“你忘了?我也是当了百年他的助理,‘老大’也不是白叫的。”
“不过……你可以猜猜,是叶祝自己让我当助理的吗?”岑筱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离晓:“……”他好像有点猜到了。
叶祝那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找一个人帮他打下手的。有多少事情,他就把多少事情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
要说能强行横插一脚的人,想想也能想出来是谁。
看他那副表情,岑筱弯起嘴角:“没错,是顾栖那家伙逼我去当的。”
“自己经常去拦截一些事务就算了,还要逼我去时不时骚扰老大,见缝插针找事做,时间长了,老大也就习惯了,习惯让我去做点事情了。”
“那家伙为什么不找我?”离晓心里有些诡异地生起了点不满。
“……说你太不稳重,让你办事不放心。”岑筱原话复述,“……不过我感觉他指的应该也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稳重’。”
“……他可能是觉得你极度无条件偏向叶祝,所以不稳重吧。”岑筱笑着看蔫下去的无力反驳的青年。
不过离晓相较百年前,确实变了很多,周身的气质感受得出来。
……更沉稳了,就像黑夜中的玫瑰被鲜血浇灌,淬出了血一样的冷色。
“不过,小黎,是时候记起以前的名字了吧。”
岑筱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解下离晓出现时不离身的黑袍。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竟然还改了个同音的化名,”岑筱轻笑了一声,像是对小辈纵容又带着点怜爱的笑,“两百多年了,你一直这身打扮,可别忘了叶祝给你起的原来的名字。”
离晓怔愣着,两百多年的重量,就这样轻飘飘从他肩头卸下,眼中不自觉翻滚起酸涩的滋味,他强忍下眼中的热意,偏过头。
“……当然没忘。”
“我叫黎晓——黎明的黎,破晓的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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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比我想象得要脆弱。”
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几个半透明的虚影服饰各异,围成一个圈,中心躺着一个若隐若现的昏迷的灰发青年,他身着一身洁白的长袍,如同一块白布裹住了他。
刚才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长发青年,他蹲在昏迷青年旁边微微歪着头看他,眼眸中情绪淡淡,带着些许懵懂。
“我本来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醒来了,”一个与他面容全然相同的青年抱胸站在一旁,声音较他更有起伏些,带着些许幽怨和嘲弄,“我都忍心丢下那孽障,自愿回归,祂还能思来想去,把自己的意识搅成一滩浆糊。”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同样一身白袍的虚影,内里是一件黑色教服,微微垂着目光。
“怨不得祂,你我皆是祂的情智碎片,祂本就克制情智千百年,如今生出了诸多因果线,祂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东西,一时的灵体紊乱实属正常。”
“还是全然宽容又明理的上帝大人懂事理,”最后一个虚影坐着一个轮椅,用拳头稍掩住口轻咳了两下,面色有些憔悴,“不如想想破局之法,怎么引祂接纳我们,不要让祂在我们衍生出的这些因果里面陷太深。”
“说到底,这些因果和谁牵扯最深,你我也都心知肚明,”上帝说到这里,神色稍黯,“但也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最终都自愿接受了这个结果,所以才会回到这里。”
“……”
几个虚影都沉默了半晌,神色各异。
不可否认,在每一个世界,他们都爱上了同一个人。
“……是,”那位最有情绪的“叶祝”打破了沉默,“我们不远万里,枯坐百年,尽量减少因果的产生,就为了等祂归来,也为了能走得洒脱,这是我们原本的计划。”
“……但我们也早该习惯了不是吗?他终归是个我们逃不开的变数,他做出的荒唐事还少?”轮椅上的叶诛无奈地笑了笑,“但凡祂在碎魂前舍得开一点情智,都能想到那人不可能乖乖‘坐以待毙’,那人扮猪吃老虎久了,还真让祂对一个疯子放松了警惕。”
“其实谁也不让谁,”上帝微微抬眸,露出苍白眼睫下一双莹亮的蓝色眼睛,“……我们好像没有资格说他疯。”
在他与恶魔的那段羁绊中,他已深刻领会了这点。
从前他并没觉得,等到自己亲眼目睹自己认为理应该被自己护着的人,疯了般去做他自己也认为理应做的事,他才恍然发觉,他们皆会为自己想做的事、想护的人做到极致。
旁观者清,自然会觉得对方这种举措疯得不可理喻。
这时,中间昏迷的那人有了些许动静。
周围几个虚影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看向缓缓醒转的“祂”。
“怎么样?还清醒吗?”离得较近的叶诛温声问。
叶祝的眼神失焦了半晌,终于聚拢,祂略带茫然地望向叶诛,下意识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们所有的经历,”祂环顾周围皆神色淡淡注视着祂的虚影,又感觉有些头痛欲裂,按住了太阳穴,“……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应该是谁?”
祂实在无法忽视祂作为每一个不同的“叶祝”时的经历,它们就像不同颜色的毛线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太多的执念挤在祂脑中……太多遗憾、太多爱恨、太多本应不是由祂本身产生的情绪,就这样强行被注入祂的大脑,挤入祂的灵魂。
“他们”在最后的时刻,说着解脱,说着故作洒脱的告别……但实际上,哪个有点情智的生物——哪怕只是灵魂的一片碎片幻化成的人形,能求不得而放得下?
“你们……都有不舍……是我的错……”叶祝微微低着头,身形摇晃,在混乱中挤出破碎的话语。
在祂的眼中,几道虚影诡谲地逼近祂,神色或带幽怨或带悲哀,他们要问责,他们要讨说法。
……他们要祂顺他们各自的意愿,叫他们继续去过自己正常的生活——那明明是他们的因果,凭什么就叫他断了去?
“定神,叶祝,”上帝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我们从未悔过。”
“善人的通病,将一些原本不应怪到自己头上的事情统统揽下,这是人之常情。”
这是叶诛的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些虚弱。
“但是,叶祝,不要想象过度,现下,你只用把意识放到自身。”
“那个作为本体的‘我’,难道连信任自己都做不到吗?”叶校长依旧冷着脸,语气稍重,“你以为,我在无限的循环中熬了不知多少年,靠的是什么?是对‘我’自己的信任。”
“现在,你就连信自己,相信那个可以狠得下心把自己割成千万片的自己,都做不到吗?
“未来还有多少个‘叶祝’,你难道都要一遍遍问责自己,辗转反侧,幻想自己毁了他们的人生吗?”
“……虽然我可能不太懂人类那些复杂的七情六欲,但我不觉得你亏欠了我们什么。”白色西装的叶大魔术师站起身,用一双无杂质的眼眸看着叶祝,里面不带一点心机,不带一点私心,纯洁得彻底。
“相反,你让我感觉,我好像变得完整了。”
“我或许成为了神,但也成为了真正的、情感健全的‘人’,”他不自觉将手放到了心口的位置,垂下眼,“我懂了,那人看我的眼神,待我的真心……不算太迟,刚刚好好。”
“……如同我最后一次的纵容。”
叶校长放缓了声音,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稍显柔和。
“我问他,那二百五十年,到底值当不值当……答案你也听到了。”
“我们不悔,不悔那二百五十年的光阴,不悔那些一时疯狂下做出的荒唐举动,不悔……最后回归你的身躯。”
“我们不是被你强行扑灭的可悲火苗,我们已行至应至的终点。烟花落地,烧尽了火星。”
“我们也无需你为我们思前想后,这是对我们的选择应有的尊重,也是对你自己基本的信任。”
“回去吧,叶祝。带着‘我们’,走下去吧。”魔术师说。
“你应走你亲自为自己划开的路,前路漫漫,唯自己便是航向。”上帝说。
“好好休息,然后,继续前进吧……”
叶祝的意识逐渐昏沉,在清醒行至末端时,祂听到所有“他”的声音交汇重合,集合成了一句宽慰,一句送别,送他沉入一层更深、却更安稳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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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审判神大人,初次见面。”
岑筱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微微靠着软垫,礼貌地和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青年打着招呼。
她在两人的面前都放了盏清茶,唐韫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笑着点了下头。
“初次见面,小姐,抱歉,还没有问过贵姓?”
“岑筱,山今岑,竹攸筱,”她眨了眨眼,语气突然稍显促狭,“……没感觉错的话,有谁在旁听?”
唐韫心里一咯噔,他没想到叶祝这舍友这么敏锐,之前听声音也不像榜上有名的人物。不过正好,他本来就准备寻一个由头,在开始前把顾栖那边的通讯断掉。
他干脆地把和顾栖的灵带连接一收,刚要开口圆过去,却被岑筱下一句话打断。
“让我猜猜……是不是那位副主神?”
“……”
唐韫一时惊得茶杯都忘记放下了,他愣愣地半张着口,把岑筱给逗乐了。
“别这么惊讶,我和叶祝好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舍友,他和我说点小趣事也正常吧?”
“不瞒你说,叶祝其实还没醒,”岑筱叹了口气,先老老实实道了个歉,“冒然把唐先生你直接骗来宿舍,有些失礼。”
“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找叶祝有什么事,是有关顾栖对他的感情的吧?”
唐韫愣了半天,愣到茶都有些凉了,才堪堪缓过来。
“岑小姐,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原世界是他家的管家,最近刚刚来到天庭公司,恰好他在这里大出风头,我就很快顺利找到他,和他合并宿舍了。”
岑筱眼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见唐韫明显送了口气,弯起了眼睛。
“他的很多事情都会放心交给我来干,你放心,我可是有十几年的管家经验,也听说了他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导师和他的一些奇怪的缘分。”
说到这里,岑筱话锋一转,引入正题:“听说,唐先生你和他已经认识一百多年了,可以和我聊聊,有关栖神的事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唐韫已经放下戒心,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怀念之色,“顾栖遇到叶祝这个特别的学生之后,确实变了很多。”
“要用一个比喻形容,他就像从一张空白的纸皮,变成了一块有点色彩的布。”
“别看他以前总是形容散漫、吊儿郎当……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那都是他花了百年拼拼凑凑,挂上去的面皮。”
感觉众叶相会这里写得有点僵硬,但是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法了orz
我真的有天天码文!就是有几天只写了三四百字有几天写了一千字
下章处理完一切事宜!准备进副本,真的已经迫不及待想开新副本了,大纲好久之前就写好了,希望能写好[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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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