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 第37章 Chapter36 清醒地走向既定的道路

“瞧好了，给你们露一手。”

苗豫一步一步走近，在那柄长枪前立定，陆淮北拉着两人往后退了退，唐南琛刚停步，就听见铮的一声枪鸣。

长枪被苗豫一脚挑起稳稳握在手中，两端仍在轻微地震颤。随后忽地上下一倒开始旋起圈儿来，她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转着长枪在身前运了两三个来回，又猛地换成双手一□□了出去。凌厉的眼神瞥了眼在一旁凝神看着的唐南琛，一个挑眉，嘴角有些恶劣地勾起，同时跨步向前拉短距离，横起枪杆腰身一转。

“苗豫！”

枪身震颤的声音近在咫尺，枪头的红缨带着丝丝劲风的凉意堪堪在唐南琛面前停住，陆淮北止住了扫来的长枪，苗豫恰到好处地收了力。

“老大放心啦，我有分寸，这枪可钝了，枪头也没对着人。我就是想试试水，但你别说，新成员素质可以啊，这都不带眨眼的。”

苗豫眸中又带了笑意，方才的凌厉消失的无影无踪。

话音刚落，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唐南琛看去，刚好看到他此时才缓慢地眨了下眼，小幅度地呼出了一口气。

“有时候反射弧长也挺好的。”苗豫愣了愣，遂又笑开了，“你说是吧，老大？”

陆淮北看了眼唐南琛，只见到他再抬眸看向苗豫时眼里的崇敬和仰慕衬得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小幅度地耸了耸肩，陆淮北再一次不自觉地嘴角微勾，笑着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呢？南琛。”

“……厉害。”

唐南琛抿了抿嘴，在苗豫视线偏来之时微微垂下眼眸，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的几个招式之中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谢谢。”

苗豫当即乐得拍手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得意地睨了陆淮北一眼，林烨也不遑多让，啪啪地猛拍着唐南琛的肩膀一顿狂笑，陆淮北瞧着唐南琛重新抬起眼，表情逐渐迷茫，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终于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但随后又马上轻咳了一下止住笑意，安抚地朝他摇了摇头，扭头朝还在笑的两人喊道：“行了你俩，该开始了，不要浪费时间。”

“哈哈哈哈——啊？哦哦，咳。”

苗豫和林烨还没笑够，各自憋着笑很自然地找了个远离陆淮北的位置，一拍即合地决定先行拜师收徒，不妨碍某人偏心。

陆淮北朝他俩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们老老实实地一个教一个学，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这才拿起地上的反曲弓，也没有急着搭箭，就这么递给唐南琛：“试试？”

唐南琛接过弓，把底端抵在鞋尖上，熟练地自己戴上护指后，右手自然地搭上弦，低头看了看两脚的位置，又细微地调了调重心，犹豫道：“其实……”

话音刚落，他皱了皱眉想了想，闭口不再说话，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锐利了起来，转头举弓，左手下落的同时右手稳定地拉开弓弦靠位，过了几秒，又慢慢地收力让弓弦恢复原位，这才松开了搭在弦上的手，转头解释道： “其实我会……”

“确实，动作很标准啊，唔，看来我这个老师还没上岗就失业了。”陆淮北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思考了两秒，去取了把没开刃的匕首，随手把玩着开口，“那我们来学这个好了，技多不压身嘛。”

“行。”

唐南琛放下弓，视线定在陆淮北手中灵活自如的短匕，方才的锐利已经淡了下去，好奇和赞叹又弥漫在亮晶晶的眼神里。

陆淮北敛眸弯了唇角，暗自感慨道：虽然现在内敛了不少，但偶尔还是会有少年时的影子啊……唔，希望你能比那时快乐就是了。

之后的日子里，唐南琛的大部分时间基本都是在这间格斗室里度过的，上午是雷打不动的格斗训练，陆淮北有事的时候就是苗豫来替他，有时候甚至周炔和沈子砚也会来带他训练。下午陆淮北有格外空出时间，一般都会在场，还有苗豫，时不时会跃跃欲试地直接加入进行对练，遇上陆淮北还好，唐南琛和林烨在一旁旁观都能学到很多，但要是兄弟俩有谁运气不好遇上了……也就是会和地板亲密接触一下就是了。

具体到底训练了多少天唐南琛没有刻意去记，但他隐约有预感这是在为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准备。所以在这天早上他去到那间熟悉的地下训练室后，被早就等候多时的周炔告知要再次去到那间观察室时，他莫名有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感慨。

今天是距离第一批昏迷者出现后的第九十七天，空气中最后的几分燥热也被秋风裹挟着吹散了，是会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

心脏的搏动有一点点加快，大脑控制不住地会产生想要逃避的想法，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也不能逃避的因果报应。

挣扎，矛盾，这种感觉唐南琛经历过很多次，他总是在一些无法逃避的场合感到紧张，但又不得不克制住不让自己在他人面前露怯。所以如同往常一样，他只是朝拢起的双手手心里长长地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抬头示意周炔带路。

还是跟上次一样大差不差的布局，床位却变成了五张，唐南琛自己再算上陆淮北，苗豫，也还剩了两个空位，他试探着问周炔：“你和沈子砚也去？”

周炔愣了一下，见唐南琛指了指多出的床位，了然地摇了摇头，开口时却顿了一下：“……不是我去，子砚他也不去。”

“哦。”

空气又陷入了凝滞。

“老大还在跟子砚谈话，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看看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周炔看到唐南琛点头示意明白后离开了房间，但没过一会儿楼道里又传来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了？”

唐南琛以为周炔有什么忘说的事情所以折返，可来的人并没有回话。

……

“你在紧张。”

唐南琛低着头，只能看到停在自己身前的运动鞋鞋尖，可熟悉的声音已经不需要大脑思考就能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哥。”

是林烨。

“你怎么来了？”心跳还是没能缓下来，唐南琛不太想多说话，紧张的情绪会让他容易反胃，这是他的惯病了，但好在以往不管是什么令他紧张的事情，一旦开始，他就会瞬间切换成随遇而安的心态，倒也不会妨碍到正事。

林烨对自顾自闷头小幅度地做深呼吸顺气的唐南琛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在对面床铺坐下，手臂往后一撑，抬头盯着天花板，开口道：“陆哥跟我说后面几天的课取消，但不告诉我你们要干什么去，我就去问了周炔，死缠烂打，他顶不住告诉了我，说是上头施压了，你又要进梦了。”

“嗯。”

……

“我也要去。我跟周炔说好了，他只管再加一套设备，反正现在特殊时期正缺人手，我只要能说服你跟陆哥就行。”

“不行。”

“哥，从小到大，你哪次吵架吵得过我，别试了。”

“那是因为你吵架不讲理。”

“是是是，你讲理，我不听，反正我这次一定要去。”

紧张的情绪被浇上了燃起的油，复合成了扰人的焦躁，让唐南琛有些控制不住的烦闷，原本轻且低靡的声音也逐渐加大了音量，还隐隐约约透了些火气，但又很快被压得和缓了下来。

“林烨！这不是游戏，我去是因为不得不去，就算折进去了也是我自己该承担的，你要掺和进来干什么？……呼……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妈那以后还要你想办法瞒一下，回去吧。”

“所以你就又要把我抛在这里，跟个废物一样在这里眼巴巴地盼着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吗？嗯？唐……哥，你告诉我是吗？”

林烨仍旧仰着头，但最后的语调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抖。

“不用等我，你找你朋友那儿聚几天就差不多了……”

“你，你他妈……煞笔吧唐南琛？！你这种情况你让我去找朋友玩？是……除了有你这个哥我是还有其他很多，非常多朋友，但这他妈不代表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到我可以在你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情况下还能没心没肺毫不在意地去找他们出去嗨！”林烨猛地撤了手站起身，恶狠狠地冲着唐南琛吼，随后抹了一把脸，闷声道：“我爸妈和嬢嬢姨夫那边我这段时间已经处理好了，托了朋友留意着。今天我绝对会一起去，你根本想象不到你上次昏迷我在外面是什么感觉……”

他说完大步走去了门外走廊，留下唐南琛一个人仍旧坐在床边出神，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看着像是在懊恼。

啊……

又说错话了……

周炔在走廊拐角缩着脖子进退两难，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从苗豫的劝告晚点再来，那家伙的直觉确实很准。

寄！

老大救命——！

或许是心诚则灵，陆淮北及时地和沈子砚一起出现在了拐角，估计也听到了兄弟俩的争执。毕竟尽管观察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奈何……门没关啊！

“老大……靠你了。”

周炔毕恭毕敬地侧身伸手让路，一顿操作让一旁的沈子砚直接无语凝噎了几秒，很克制地没有翻一个白眼才开口吐槽：“你正经点行吗……”

“唉，你懂啥，兄弟俩吵吵架多正常。”周炔看了眼陆淮北靠谱的背影，一掌拍在沈子砚肩上，“我这是活跃气氛。等老大他们走了，我就又要天天瘫着个脸说官话了，愁啊。”

“确实，跟以前比你现在确实是正经了不少，只不过是被迫的。”沈子砚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哎，说正经的，他们这次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吧，不然我就真得把林烨那小子敲晕了带回来了啊靠。不过这次老大和苗豫都去，那黑雾也没暴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周炔就这么搭着沈子砚的肩停在拐角不走了，恰巧把姗姗来迟的苗豫堵得严严实实无路可走。

“周炔你小子别挡我路啊。”苗豫抬腿踢了周炔一脚，倒也没使多大劲，熟人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哦，你来了那估计老大已经解决好了。”周炔也不急着侧身让路了，直接拉着沈子砚一道继续往观察室走，苗豫顺其自然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进观察室，就看见林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房间，现在老老实实地跟唐南琛并排坐在陆淮北对面，看上去还有些气不过，偏着头不往唐南琛的方向看。

“暂时算是商量好了，剩下的那些推论你来说吧。”陆淮北听到脚步声后转头朝沈子砚说了一句，对方应了一声之后打开了手上的文件夹。

“在上一次黑雾暴走结束之后，第一批陷入植物人状态的患者几乎在同一时段间，大脑出现了活动反应，并进入快速眼动期，但是至今仍未有苏醒迹象，在前一阵子上级的相关指令下来了，要求以最快的速度使患者苏醒。”沈子砚说到这，抬眼看了唐南琛一眼，继续道，“前几日，我们对黑雾的研究有了些许进展，也对唤醒方式有了一系列可能性推测。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患者现在极有可能再一次处于梦境之中，想要唤醒患者，就要进入梦境找到他们其余再另做打算。现在最需要注意的大概就只有一点，我们汇总了前几个梦里黑雾的行为，它对宿主的攻击倾向在逐步增加，初步推测可能与梦境的构造有关系。我们认为梦境构造所依靠的来源越单一纯粹，它受到宿主的压制就越大，前几次梦境且不论比重多少，梦境的构造都有来源于宿主的部分，但这一次……我们并不能保证。所以南琛，不要有任何冒险的举动，以自身安危为主。”

“这一次我仍旧会和你一起去，苗豫也是，另外，徐翊也会参与，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所以不必太过紧张，你和林烨一定是安全的。”陆淮北跟着开口，给了唐南琛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继续道，“我们大概两个小时后开始，黑雾已经从实验室里放出来了，你可以让它过来待命，第一批患者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隔壁病房，带着它先去准备一下，林烨跟南琛一起，子砚调试设备，剩下的人跟我过来。”

“老大，有什么事要特意出来说啊？”苗豫松散地靠在墙上，抱着手臂无聊地抬头望天。

“没什么事，就是刚好徐翊要到了，出来接一下顺便谈一下分工，你们也刚好认识一下。”

“噢，就是那位刑侦队长吗，酷啊。”她猛地看向陆淮北，眼神里写满了趣味。

“嗯，他弟弟是第三批昏迷的患者之一。”

“啊……这样吗。”

苗豫安静了一会儿，在隐约看到不远处有穿着浅蓝色制服衬衫的人正在走来时站直了身子。

陆淮北上前走了几步跟徐翊打了个招呼，大致情况在前几天的通话中已经沟通过了，两人没做过多的停留。陆淮北引着徐翊上楼，在路上简单介绍了苗豫与他相互认识，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任务分配的环节，虽然三人并不同属于一个部门，但两个部门行事风格相似，等到到达目的地，分工已经确定了下来，三人自然地分头去做最后的准备。

十二时整，全员就位。

唐南琛最后看了眼天花板，黑雾化成的乌鸦在房间里盘旋，最后落在他的床栏上，探出的头颅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像是无声的催促，他最后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闭上了双眼，放纵意识在黑暗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