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 第3章 去而复返还恩开灵

谙是被一阵肉香味唤醒的，他本以为是邻居家传来的味道，可转头一想，离他这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也得有个十里地的距离，难不成李叔今天做的东西十里飘香？

谙猛地一睁眼，脑中浮现出一个叫他不敢深想的念头。他急急起身跑出卧房，不可置信的跑到灶房门口站定。

去而复返的诡一手扶锅，一手颠勺，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听到门口的声音，他也没有抬眼去看，因为他知道只可能是那一个人。

谙很想问他怎么又回来了，却害怕听到一个类似于‘一饭还恩’的回答。

只要自己不问，谙就可以欺骗自己说，诡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离开，欺骗自己说，他只是出去打猎了……

可，他还会走吗？又会选择在什么时候离开呢？

“嗯，我不走。”诡像是听到了谙的心声一样，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谙一整颗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又泡进去了一池子蜜水一样。泡的发胀，酸的谙眼热。

“哈……”谙笑出了声，却头一次笑出了酸涩的眼泪。

可他明明很开心，也明明一点都不想哭的。所以说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难过会哭，开心竟然也会想哭。

不幽镇的人们都知道，谙捡了个怪家伙回来。每天冷冰冰的跟在他身边就算了，气质也阴恻恻的，似乎还不会开口说话，真是白瞎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

尤其，那家伙的名字，居然叫诡啊！每每听到谙这么叫他，都让人直打寒颤。

谙是不幽镇公认的最受欢迎的人，男女老少就没有哪个是不喜欢他的；而诡，则在住进谙家里面之后的一年时间内，荣登不幽镇‘最不想接近的人’榜首。最自来熟的人看见他也要绕道走的那种。

偏偏谙就像是看不出诡有多招人厌似的，去哪儿都带着他。平时总跟在谙身后的一群小的，也不敢再靠近他。诡只需轻描淡写的瞥上他们一眼，便能将那群小孩儿吓得扭头就跑，边跑边哭，晚上也要多做好几个噩梦。

也不知道这家伙给谙灌了什么**汤，丢了魂儿似的对他好，看向他的眼神是从没有人见过的温柔小意。叫不幽镇上对谙芳心暗许的姑娘们心都碎了。

诡丝毫不关心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的日常除了跟着谙，就只有抬头望天。

谙问他在看什么，他说自己在看光。

诡以前似乎是灵修，估计是境主城中哪家的小少爷。谙本想着带他去境主城看一看，那里说不定会有他家人的下落。但诡本能的抗拒家人这个词，谙于是猜测他家里人估计待他不好，要不然他也不会沦落到只是生个病，就被无情抛弃的地步。

自那之后，谙再没有了带诡去找家人的打算，尤其，他本就不想放他走。

诡的武力值比起谙只高不低，不幽林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威胁。至于灵力，除了修炼以外，更是半点无须动用。因此，自从诡来了之后，谙也几乎没再动过手，因为，诡总能将他护的滴水不漏，任何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都无法近他的身。

谙也乐得被诡这么护着，坐在树上看他飞来飞去的打架、猎杀妖兽也是一种享受。尤其，诡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打完杀完身上还能纤尘不染，顶多带上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但哪怕是放着不管，过不了多久就也会变淡消失。谙猜测可能是修灵的原因。

“诡，我也想修灵，你教教我呗。”熟悉了以后，谙在诡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该软磨硬泡就软磨硬泡，该撒娇就撒娇。尤其他发现，诡这人似乎特别吃他撒娇这一套，就是俗称的吃软不吃硬。

“你已经过了最佳的开灵年纪，硬要修炼的话，恐怕很难进步。”诡飞身上树，坐在谙身边。

虽然对谙有足够的耐心，但他似乎没学过怎么说好听话，就算是对待自己看重的人，也能一张口就直戳人心窝。

一开始谙还会因为他直来直去的话感到郁闷，了解了以后就学会了自行掰开他话中的尖刺，只留下最柔软的枝干，选择性的听取并加工。

所以，这段话听到谙的耳朵里是这么个意思——虽然你已经过了最佳的开灵年纪，但有我在，想要修炼，也不是没有办法。

“小意思，能修灵就行。”谙只是不想在诡修灵的时候，自己只能坐在一边干看着。他也没想过要修炼的多么厉害，所以修炼速度什么的，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好吧，有点疼。你忍着点。”诡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扬了扬唇角，语气也难得带了一丝温柔。

“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啊！你就是笑了吧！”谙还是头一次见诡笑出来，模样还出人意料的好看。

他本身其实就足够好看，不幽镇的人们攻击他的性格、衣着、眼神、气质等等，却从没有人说过一句他不好看的。

尤其，诡还长了一双含情桃花眼，鼻梁高挺，唇色绯红。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弱化了眼睛的温和。嘴角弧度向下，没有在笑的时候，看上去就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他又黑发黑眸，面皮苍白，看上去竟不似活人，倒有几分鬼魅般的妖异。这也难怪，不幽镇的镇民对他亲近不起来了。

“嗯。”也只有在谙面前，诡才愿意展露出一丝真性情。

两人寻了块平整度较高的石头，就地盘膝而坐。诡坐在谙背后，将灵力聚于双掌，掌心贴在谙的肩胛，源源不断的墨色灵力便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流向谙的身体。

诡的灵力在谙的经脉中游走，但这里到底不是自家地盘，巡视起来难免阻碍重重。每经过一处岔路，灵力便会有所损耗，尤其，诡此举并非只为察看，更是为了打通闭塞，以达到开灵的目的。

每个人体内生来都有一处灵藏，灵力便由此而生。随着年龄的增长，灵藏也会逐渐成熟，成熟期多在七岁到十岁。过了这个时段，灵藏的生机便会渐渐丧失，直至彻底失去功能。每个人的灵藏位置不一，大多是在腹部，其次是在天灵。当然，也有些情况特殊的，或许会在胸口、后颈等地方。

一个人之所以无法将灵气化为己用，正是因为灵藏未被激发，无法生发出自身的灵气，便也无法吸收外来灵气。因此，灵气即便是进入此人经脉，也根本无处依存。

开灵，通俗来讲，就是打开控制灵气进出的通道，即灵藏。灵修世家的孩子一般都会在七岁开灵，由家中修为高深的长辈，或是灵力控制颇为得心应手的灵修负责，以灵药辅之，确保灵藏顺利开启。

可奇怪的是，诡的灵力走遍了谙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却始终没能发现灵藏的踪迹。按理说，他这个年纪，灵藏萎缩是必然的，但还不至于到退化消失的地步。遍寻不见，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谙天生便没有灵藏？

诡心下疑惑。他本想就此收手，毕竟，对尚未开灵的人来说，灵气入体的感觉，无异于烈火焚身、如坠冰窟，具体感受还得看灵气的属性。诡的灵气属性为暗，本身就带有侵蚀效果，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将这种本能压制，但难免会对谙有所影响。

它不能在他的身体里待太久。

但看到谙即便已经呼吸紊乱，身体颤抖，肌肉紧绷，却依然强忍不适，没有发出一丝呻吟，诡便不忍心看他失望了。

他记得除了灵藏，还有一种开灵方式，便是以他人灵力洗涤经脉，令其能够具有存蓄灵气的能力。只是这种方式对双方皆是一种赌命冒险，倘若灵力同根同源，倒还稍好一些，否则，非但开灵之人痛苦倍增，更甚者有性命之忧，注灵之人亦难有善果。并且，经脉的存蓄能力是完全无法与灵藏相提并论的。即便开灵成功，修炼起来也要比寻常灵修困难百倍千倍。

但诡只略微犹豫了一瞬，便将自身灵力尽数倾注给了谙。因为，谙说过，他想要修灵。

诡的灵力强横霸道，在谙的经脉之中四处横冲直撞，似是要将其撑破才肯罢休。谙眉头紧蹙，喉间漫上一阵腥甜，下一秒，鲜血便喷涌而出。

诡当即瞳孔一缩，终于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他左掌落下，干脆利落拍在自己腹部，又以指为刃，生生探入其中，将自己的灵藏剖出一部分，一并渡给了身前的少年。

他脸上冷汗遍布，疼的将牙关咬的鲜血淋漓。

为什么他要对这个人做到如此地步呢？诡自己也不知道。

修灵对体质的增强作用十分明显，谙不过刚刚开灵，才修炼了不到一周，就明显感觉身体素质好了不少，即便他的体质本来就不算差。

照理说，修灵多年的诡的身体素质比起谙来定然要更上一层楼，寻常的小病小伤也绝对达不到让他动弹不得的地步，但偏偏诡发起高热来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甚至能烧的他神志不清。

最初捡到诡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一次，临逃命之际，又是这样。

诡在谙身边待了五年，一次也没再生过病。谙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将他照顾的太好，便也并未深想，可如今……

诡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发热的时机又太过凑巧，实在是叫谙难以忽视。

他决定等他们到了白道，就好好找一位经验丰富的灵医给诡看一看，看看他身上是不是被什么人下了诅咒什么的。

确认没有的话，他大概才能骗一骗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凑巧罢了。

“听到没，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总这样不理我，我也是会寒心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被伤透了心，撇下你自己跑了呢。到时候你就算哭着喊着求我回来，我也不会再搭理你一句了。”谙这一路上都在跟诡说话，虽然他烧的厉害，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

诡，你千万要给我坚持住了。谙心道。

穿过不幽林后，终于看到了连通白道的拟桥。谙回过头，远远的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冰蓝尖塔，轻叹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的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