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47章 心悸

元旦过后，附中紧迫的期末周来临，木小桃的作业几乎翻了倍，每天放学后都是写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书，谭简给他额外布置的作业都少了许多。这样的日子让时间过得格外快，因为春节就在二月中旬，他们从二月初就开始放假了。

谭简这种艰苦的高三生，寒假只有一个礼拜，从年二十八开始，初五后就又得上学了。

木小桃的爸妈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回过家，这让木小桃很是惦念。高一二是从年十八就放了假，他这次期末考的成绩不错，进了年级前五十，他早上和爷爷奶奶说一遍，又跑到谭简家说一遍，晚上给爸妈打电话还要说一遍，这样重复了一个礼拜才停止。

木小桃每天早晨吃过饭，给谭简送去早餐又陪他到了公交车站，然后窝在谭晴杰的屋里和他一起写写作业，中午吃过饭又和谭晴杰回到房间，再到谭简回家的时间去接他，有时会听话地回家，有时又赖着谭简，夜不归宿。

自从和谭简有了更亲密的行为，他和谭简便经常聊着聊着、看着看着就亲到一起，木小桃会在凌晨困得不行，也不回家，就坐在谭简的身上，靠着他，很安静地陪他。

这让谭晴杰很奇怪，因为谭简十点后写作业都不在大卧室里，而是和木小桃一起待在不算太暖和的小卧室里，有时谭晴杰想去问哥哥题，发现房间居然上了锁，然后又困惑又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间。

天气愈发寒冷，虽然A市很少下雪，反正木小桃是没见过几次。但这几天气温已经达到零下十几度，路上都开始结冰，每一阵风都像是夹杂着玻璃渣锋利的切面，往每个人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来上一下，让人浑身都刺挠。

谭晴杰看到哥哥脸上手上被冻伤的红印，实在不忍心让谭简来回折腾，最后这几天的期末，他和木小桃都逼着谭简在学校边的酒店住几天，不让他冲着刺骨的冷空气，一来一回坐公交还得在路上行走快半个小时。

谭简当然不听，他无视掉两人的命令，结果就是木小桃作妖，早上死活就是陪他走上长长一段去往公交车站的路，还不戴围巾也不戴帽子。就一天，他便和谭简一样被冻伤，脸、脖子、耳朵都红得发紫，还开始咳嗽，像是又要发烧的预兆。木小桃拿自己威胁谭简，谭简想了想也就三天，住三天宾馆也就三百块，三百块可以让木小桃不作妖不生病，那他是愿意的，等他放假了再好好和木小桃算这笔账。

年二十五，木小桃发了99 的消息也没收到回复，他知道谭简肯定还在生气，也知道自己确实错了。直到看到谭简发来的照片，才终于安下心。他确实有点想发烧，所以这一天木奶奶爷爷没让他迈出家门，隔一会儿就给他冻红的皮肤抹药，一个小时给他量一次体温。他在家睡了快一整个白天，直到晚上才拿出手机和谭简聊天，打了视频过去，虽然谭简不搭理他，但他很坚持，一直打到了谭简接他视频。又怕打扰他复习，木小桃便挂着视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人，时不时和谭简对视上一眼。

392分08秒。

年二十六的早晨，木小桃被木奶奶的声音吵醒，他睡得时间太久，脑子都昏昏沉沉的，身体还有些没有力气。

“120是吗？！哎......对，你们快一点来啊！我家老头子心脏病犯了！！快——”木奶奶嘴巴都在哆嗦，又看见木小桃跑了过来，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

“奶奶！爷爷怎么会突然这样了？！”木小桃慌张地跪到木爷爷跟前。

木爷爷躺着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口，嘴巴大口地喘着气。

“爷爷的药呢？！奶奶，快给爷爷吃救心丸啊！”木小桃将木爷爷撑起来，一脸惊慌失措，声音都因为害怕变得哆嗦：“爷爷！爷爷你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桃崽你别慌！我给你爷爷吃了药了，他不会有事的啊......不会有事的。”木奶奶哽咽着，满脸慌张。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谭晴杰也在房间听到动静，又在阳台上发现是木爷爷躺在担架上，他棉服都没套，着急忙慌地冲下楼，惊恐中，谭晴杰在冲过去的那一秒瞥到了木奶奶身旁的谭政军，看到了更大的恐惧。他倏地躲进了楼道里，捂着嘴开始大喘气。

谭政军回来了，木爷爷生病去了医院，木小桃也不在，哥哥也不在——谭晴杰在谭政军回头的前一秒往楼上跑，家里有座机，他可以给哥哥打电话，哥哥回来就没事了！

谭晴杰回到家将门上了三圈锁，又蓦地跑到沙发边的座机处，给谭简打电话。他打了三次都是电话已关机，他这才想起来，哥哥在学校考试把手机关机了。中午、中午哥哥肯定会看手机的！哥哥看到就一定会打回来！

谭晴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里安静得不行，谭晴杰听到了谭政军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躲在沙发靠背，在屋内十几度的温度下，手心开始冒汗。然后是铁制钥匙撞在一起发出的清脆的声响，钥匙插进了锁孔。一点细小的声响都令他毛骨悚然，谭晴杰害怕地缩成一团，他紧紧咬住牙，眼眶因为惊恐过度开始泛红。几秒后“砰”的一声响起，谭晴杰吓得从沙发上摔坐在地上，满脸惊惶恐惧，他仿佛看见了恶魔拿着刀向他走过来。

谭政军可能觉得邻居不在，所以很是嚣张，语气很凶，声音又压得很低：“谭晴杰，你不开门我可就报警了！你忘了这房子是谁的了？快给你爹开门！！”

说罢，谭政军又狠狠踹了一下门，可谭晴杰却觉得这一脚不是踹在门上，而是踹在他身上，他捂着耳朵大声尖叫，因为变声期还没完全过去，这种尖叫让他嗓子发痛，没叫多久，他就开始剧烈咳嗽，停不下来。

“谭晴杰！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一会儿我还打不开自己家的门，我就让警察把你抓走！让你跟一群混混关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打你啊——这样你就见不到你哥哥了哦！一分钟。”谭政军说完就没动作了，他很自信地晃着手里的手机。

因为谭晴杰可以被打，可以被骂，但是不可以离开谭简。

“最后三十秒。”

谭晴杰被痛苦恐惧包围，但在这些恐惧里面，他最害怕的，是见不到哥哥。谭晴杰歪歪扭扭地朝门口跑了过去，只有不到十米的路，他跌倒了五次。他去开锁的那一瞬，想到的只有——哥哥会来救他的！

市医院内，木奶奶和木小桃在手术室外等候了快两个小时了，木奶奶坐在冰凉的长椅上，手紧紧地拉着木小桃，她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快——老头子，你可坚持住了，马上就新年了，小斯甜甜就要回来了，我们还要一起给桃崽发红包呢！

木小桃的手冰得不行，被木奶奶握了大半天也还是不见暖和，他盯着医院蓝色的瓷砖，眼神空洞地盯着瓷砖里反射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他的内心被不安、强烈的负面情绪所侵占，以至于他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来安慰木奶奶。

几年前的某天，也是这样，木爷爷突然犯病，被送到医院，当时他爸妈也在，那一次很严重，他听见医生说‘我们会尽力抢救，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老爷子他现在很不稳定，这是病危通知，你们谁来把字签了’

然后他奶奶直接吓晕了过去，他看见往日爱开玩笑时而严厉的爸爸手抖地拿不稳那小小的一张纸。

木小桃抽回神，逼着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上次那么危险都没事，这次医生都没出来和他们说什么，一定是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木小桃有些支撑不住，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他出门没来得及穿衣服，身上只有那件毛茸茸的睡衣为他驱散寒冷，医院里有暖气，可木小桃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冰窖，身体每一寸的皮肤都像是被冻成僵硬的尸体，没有了一点温度。

又过了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手术室的灯光总算灭了下去。木小桃扶着站不稳的木奶奶走到医生面前。

“你们是病人家属？”

“医生——我们是！”

“是！医生，我爷爷他怎么样了？”木小桃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困难，脸色煞白。

“他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已经送到icu了，但是......”医生停了一下，看了两人几眼，“病人的孩子没来？”

木奶奶听到这话，一下子没了力气，她颤颤巍巍地去抓医生的手，“医生，他......”木奶奶一哽。

“我是他爱人，您就如实告诉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又看了眼木小桃，轻声说：“情况不太好，可能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木奶奶身子一下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木小桃连呼吸都颤抖起来，他急忙去扶木奶奶，又慌张地去抓医生的手臂。

“医生，求求您救救我爷爷！求你——”

医生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孩子，尽快通知你父母吧，这是缴费单，一个小时后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不过只能进去一个人，他现在呼吸很微弱，能不能醒过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木小桃拿着缴费单，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他很缓慢地眨动眼睛，整个人都像是接收不到外界的信息，迟迟没有反应。

“桃崽......”木奶奶悲痛地抽泣着，短短的一句话，却说了有一分钟：“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赶紧回来。”

木小桃怔怔地垂下眼，盯着手中的那张纸，眼睛却始终看不清上面的字——不可能。昨天爷爷还给他盖被子，量体温。

“臭小子！看看你这身上冻的！等你爸爸妈妈回来，看我怎么让他们教训你！不听话！”

“吃完药就不会难受了哦——哎，真乖我们桃崽！”

“偷偷告诉你，可不许和你奶奶说哦！她偷偷给你准备了个大红包，奖励你学习进步！——把糖吃了就不苦了哦，藏着你嘴巴里，别让你奶奶知道！要不又该说我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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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谭简吃饭时总觉得心慌，还有些心悸，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他随便扒拉两口饭就往教室里赶。

“谭简！”秦路行咬着嘴里的鸡腿看向谭简匆忙的背影，不太理解地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鸡腿不吃给我啊......”

谭简回到教室里，整个教学楼都很安静，显得他匆忙的步伐格格不入。教室里没有人，他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手机开了机，没有看到木小桃的消息，倒是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是谭晴杰打的。

他惴惴不安地拨了过去，等待了半分钟，没人接，他又拨了一个过去。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在拨到第六次的时候，他正打算赶回家，电话却接通了。

“小杰？”

“哥，哥。”

谭晴杰那边声音有点小，他有些听不太清，便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谭晴杰的声音才继续传来：“没，事......我，想你，了。”

谭简说：“木小桃在吗？你们闹别扭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他，不在...我，没，事。”

谭简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正想继续追问，然而被谭晴杰打断了。

“哥，哥。”谭晴杰呼吸有些乱，又说：“好好，考，试！我去，吃，饭了！”

谭简没能答应，电话就匆匆地挂断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找到木小桃的手机号打了过去——关机了？

他实在是心慌得厉害，决定还是回家看一眼才能安心。现在打车赶回去应该来得及下午的考试，他看了眼时钟就马不停蹄地往校门口跑去。

在路边打车的时候，谭简又给谭晴杰回了几个电话，没人接。他坐在车上，一直不停地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谭晴杰为什么不接电话？对，他说去木小桃家吃饭了，没事的，不能瞎想。冷静，冷静。他逼着自己深呼吸几次，又望向挡风玻璃外熟悉的街景。木小桃手机怎么会关机了？不过木爷爷奶奶都在，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谭简闭着眼冷静了十几秒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心悸，这种强烈的不安让他觉得很陌生，又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