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1章 十八岁和二十五岁

“哎哎哎！准备好了没有？！”

房间门口，周围都是嘈杂的音乐声，门口的女生冲里面的人喊道。

女生：“关灯关灯！我看到他了！”

“歌也准备好啊！”

房间里的几个人打了个手势准备就绪，女生关上门躲在门边，手里握着一个花筒礼炮。

203。

谭简确认好手机里的房间号，问了收银台前的服务生朝着所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是这里，谭简推开门。

房间里异常昏暗，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就听见“嘣”的一声，礼花落在他身上，他倏然晃了神，思绪被带回七年前——他的十八岁生日。

那是他第一次被彩带和礼花浇了个满怀，谭简被这礼炮声吓得蓦地退后两步，又被黑暗惊住，不过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就倏地亮了起来。

是木小桃。

木小桃：“十八岁生日快乐啊！简哥哥！”

他看到举着蛋糕的木小桃，眼睛只剩条缝地对他笑着。

一旁的谭晴杰给还愣住的谭简把他身上的礼花彩带捡了捡。

“哥哥，生日，快乐。”他话说的不太流畅。

谭简回过神，视线从某人身上移开，他摸了摸谭晴杰的脸：“谢谢小杰。”

“简哥哥。”木小桃凑上前，因为被忽视有些不满：“这些都是我准备的！还有这个桃子蛋糕！”

木小桃说完，又把手里的蛋糕举到他眼前，因为比谭简矮半个手臂，举着蛋糕的他看不见谭简的表情了。

这个蛋糕是木小桃找蛋糕房的姐姐定做的，谭简不喜欢吃水果，所以他特意吩咐了蛋糕姐姐，连蛋糕胚里面都没有放水果。

简哥哥最爱吃奶油蛋糕了！

谭简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但只有一秒，所以举着蛋糕的木小桃没有看到。

没有得到任何夸奖和表扬的木小桃手落下，他失落地撇着嘴，大眼望着谭简，一脸不开心。

“为什么不谢我！”他盯着没什么表情的谭简，尽管这样，谭简还是那么好看。

怎么就看不腻呢...

谭简看着又开始对着自己的脸发呆的木小桃，嘴角抿了抿。

“我又没有要你准备。”他的声音很冷，即使现在是在炎热的夏天都还透出些寒意。

谭晴杰拽了拽哥哥的袖子，他替木小桃瞪了哥哥一眼，解释道：“小桃，我们，准备了，很久！”

谭简的嘴太硬了，谭晴杰不希望哥哥这样，因为他看到哥哥笑了，虽然只有一秒，哥哥是很少笑的，所以哥哥一定也是很开心的。

“所以你骗我说自己不舒服？”

谭晴杰一噎，低下了头。

“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小晴弟弟。”说完木小桃终于把蛋糕放在桌上，眼睛也垂了下来，但他没有生气。

他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委屈：“生日快乐。”

“先吹蜡烛吃蛋糕吧？”

刚刚的委屈消失不见，他走上前拉住谭简的手。

是热乎的，和谭简这个人散发的气质完全不同。

谭简被拉到桌前坐下，那只柔软的小手也松开他，不过，在松开前捏了捏他。

谭晴杰把灯关上，贴心地为哥哥开了个小灯。

“小晴把灯关上啊！这样怎么点蜡烛嘛！”木小桃划火柴的手停住。

谭晴杰犹豫：“哥哥他...”

"关上吧小杰。"

哥哥发话，谭晴杰只好把灯按灭，朝着只有一点点火柴光的地方走去，他有些担心。

哥哥怕黑。

只一眼，房间又暗了下来，他愣住了。

火柴亮起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谭简眼神温柔地看着正在给自己点蜡烛的木小桃。

这眼神他倒是常见，只是在木小桃面前，哥哥从来都是冷着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看上去就像是很不喜欢木小桃，不过有些时候，好像又不是不喜欢。

真复杂。

“哎这怎么灭了啊！”木小桃聚精会神地把火柴划亮，小心地护着火柴上的微光。

蜡烛总算是被点亮，木小桃抬眼看着谭简，眼中亮着白色光点：“简哥哥许愿啊！”

谭晴杰也不再乱想，看向了哥哥。

谭简闭上眼，木小桃坐在他对面，借着微光注视着他。

他第一次见到谭简就在想。

这个人好漂亮，比他在电视里见过的明星还要漂亮。

不！

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人。

长长的睫毛落在下眼睑，没了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他的目光又落下在他的手上。

刚刚被木小桃握住捏过的指尖，被火光照得微微泛着红，谭简的手比木小桃大了一圈，每次拉手的时候他都只能握住半边手。

不过，他相信，等到他十八岁的时候，一定可以握住简哥哥的整只手。

“小桃，开灯了，黑。”谭晴杰说。

木小桃这才回过神，眼前已经没了光，他连忙起身跑去开了灯。

“简哥哥你许了什么愿望啊？”木小桃坐好，看着谭简在为他们分蛋糕。

谭简把第一块蛋糕递给谭晴杰，又为不爱吃奶油的木小桃把奶油刮掉。

“上次我生日，我许的是要一直和简哥哥在一起！”他眨巴着眼接过谭简给他的蛋糕。

“不，要说，出来，会不灵，的。”谭晴杰摇着头对他说。

“简哥哥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摇晃着身子看着谭简，不顾谭晴杰的话重复道：“简哥哥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谭晴杰“嘿嘿”笑了一声，傻笑着看他。

“吃蛋糕。”谭简又给他切了块蛋糕胚试图堵住他的嘴。

“喜欢简哥哥！”木小桃歪头盯着他，开心地接过。

——————

“谭医生？”门口的那名女生把KTV的氛围灯打开，见人迟迟不说话也没有反应，有些疑惑。

“吓着了这是？谭医生？”

刘小野也凑上前，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谭简，提高了声音：“谭简！”

谭简被这一声喝的猛地回过神，从歪着头盯着他笑的木小桃那边给扯了回来，屋内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正在播放着生日歌。

谭简说：“不是聚餐吗？”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们计划着正好都有空，咱们聚个餐给你过个生日，惊喜吧？”雾眷说道。

谭简礼貌地扯了扯嘴角。

“生日快乐啊谭医生！”刘小野拍了拍他，推着他到了蛋糕前坐下。

路一帮他把蜡烛点上，刘小野也坐到他身旁。

“谭医生生日快乐，多谢你明天和我调班，下次请你吃饭。”路一道。

“谢谢大家。”谭简看着眼前的蛋糕。

他看上去和他说出的话很割裂，因为他的表情太过冷淡，不过，他的这些同事都和他相处了快两年，已经对他这幅神情没什么反应了，如果谭简对着他们开心地笑了，这才真是让他们吃惊。

这人好像是个面瘫——可是在对着患者的时候，又完全换了副模样。

“客气什么！生日快乐啊谭医生！”庄鑫又把灯关上，房间内只剩蜡烛的火光和屏幕里的生日歌。

“许愿吧谭医生。”坐在路一边上的杨桐笑道。

谭简听罢，作势闭起眼，几秒之后，在大家唱生日歌唱到toyou还没唱完，蜡烛就被谭简给吹灭了，几人愣了几秒，在谭简看他们的时候笑了。

庄鑫把灯重新打开，她笑道：“谭医生这愿望许的有点快哈。”

“就是，好歹等我们把生日歌唱完吧！”刘小野道。

“我弟弟今晚一个人在家等我，过一会儿我就得走了。”谭简把蛋糕分好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谢谢你们帮我庆生。”

“你真是，我们主要还是聚餐唱歌，顺便给你庆生，别太自恋嗷。”刘小野笑道。

雾眷拿起蛋糕吃着：“小杰还是不愿意出门？他上次画的房树人你记得拿过来我看看。”

谭简点点头，他其实并不需要雾眷“看看”毕竟他也是一个心理医生，他知道他弟弟的情况。

“哎呀！我们也别为难谭医生了，来，咱们把这杯酒喝了，都在酒里了啊!”路一举着杯子。

喝完杯子里的酒，谭简起身走了。

“这么多年了，你说小杰...”刘小野又喝了口酒，雾眷看着他，心里也是和他一样担忧。

庄鑫拿着话筒点歌，她见过谭简弟弟几面。

“和他这种情况类似的我也看过不少，咱们啊，说再多也还是得他自己克服，他不愿意接受治疗，咱们都没法儿。”

谭简在前台帮他们升级了套餐，又给他们点了些吃的才出门打车。

回到家，在房间里画画的谭晴杰听到动静很着急地跑了出来。

谭简在门口换鞋，看着又光着脚没穿拖鞋的谭晴杰。

谭晴杰倒是没看出哥哥脸上的不高兴，他从冰箱里将蛋糕拿了出来放在桌上，屁登屁登地跑到谭简身边。

“哥哥生日，蛋糕吃。”他说话这样，是由于交流甚少——基本上只愿意和谭简沟通，这才导致了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句话都说不连贯。

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因为从小就被骂是个哑巴，骂的久了，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了。只是，七年前，有一个人，给谭晴杰带来了不少变化，那时他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那一面发展。

不过也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像之前一样，一句话能说一两分钟，听得人着急。

谭简叹了口气。

谭晴杰已经22岁了，他为了弟弟学心理学，当心理医生，可这么多年，因为心结，谭晴杰还是不愿意跟别人交流，不愿意出门接受新的事物，更不愿意离开哥哥的身边，最长能接受的，也只能是一两天见不到谭简，否则他就会过度害怕，焦虑，会乱砸东西甚至伤害自己。

谭晴杰对哥哥的强烈依赖，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胡思乱想——

“怎么又忘记穿鞋了？先去把鞋穿上。”谭简摸了摸已经快和他一般高的谭晴杰的头发。

到底是他的错，怪他一直狠不下心，谭晴杰一哭，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也怪他，没能保护好弟弟。

谭晴杰低头看了看，然后溜进自己屋里迅速穿上了鞋出来。

“忘记了，哥哥，不生气。”谭晴杰走到哥哥身边看着他。

“不生气，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谭简坐到蛋糕前，也不知道谭晴杰到底是怎么想的，每一年给他买的都是桃子形状的蛋糕，好似在提醒他什么。

“今天画画，煮了，鸡蛋面，发微博，点赞。”谭晴杰没有给他插蜡烛。

谭简十九岁生日和他说过，他不喜欢许愿。

因为他的愿望从来都没实现过。

“还，给哥哥，订了蛋糕。”谭晴杰露出牙齿笑着。

谭简给他切好蛋糕，他也笑着，若无其事地说：“小杰真棒，明天愿意和哥哥去诊所玩吗？”

谭晴杰像是没听见，他大口地吃着蛋糕眼神四处乱瞟。

谭简早已习惯，他在心里叹气，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今天，也还是，没有找，到，小桃？”

谭简停了动作，他又想起七年前的今天，也是晚上。

-

“今天，我们，住，小桃家？”

木小桃一听高兴得不行：“真的？”

两个大眼望着谭简，眼神里都是期待。

今天谭政军不在家，木小桃的爷爷奶奶有事出去了，拜托他照看一晚木小桃。

谭简面无表情地说：“睡觉。”

“耶！那简哥哥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吗？！”木小桃又粘着人的手臂不松开了。

谭晴杰扣着指甲为难着，他小声开口：“哥哥，和，我睡。”

这时，平日里关系很好的两人，却因为谁可以和谭简睡闹了起来。

“简哥哥和我睡！”木小桃抱着他的胳膊拧着眉，但他拧着眉也没有谭简冷脸一半吓人。

谭晴杰也拉住哥哥手臂：“哥哥，和，我。”

“简哥哥简哥哥简哥哥！！”

谭简终于受不了，他停住步子，冷声道：“今晚你们俩一起睡，我回去睡。”

“啊？！...”木小桃表现的十分痛苦。

谭晴杰则是开始哭了起来。

谭简没反应，换做平时谭晴杰一哭，谭简立马就去看他了，今天真是古怪。

木小桃看谭简也不动，就这样看着谭晴杰哭，没多久，他就看不下去，只好安慰起这个刚刚和他一起争谭简的敌方队员。

“小晴...”木小桃拿自己的手背给他擦了擦：“哎呀，不是还有我陪你睡嘛！你别哭了...”

谭简过几天要去参加学校里的比赛，要去三天，谭政军明天就要回来，还不知道待多久，他可不敢把谭晴杰交给谭政军，让他们独处，谭晴杰估计也会担心害怕的睡不好觉。

谭政军最近心情格外差，给他的生活费也要回去了一半，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疯。

谭简：“哥哥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知道吗？”

这话一出，无疑是火上添油，谭晴杰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简哥哥你干嘛凶他呀！他还小！”木小桃手已经被谭晴杰的泪水打湿完，他实在不知道谭简是怎么了，突然就对谭晴杰这么严厉。

“他小？他比你还大一个月！”谭简语气也重了些。

木小桃和谭晴杰也被这语气吓得没了声音，谭晴杰也不哭了。

哥哥真的生气了。

谭晴杰吸着鼻子强忍住要哭出来的声音，他撇着嘴巴，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哽咽。

“哥哥，不，生，气，我，和，小桃，睡。”他控制不住的一边哽咽，说到后面半句他还是哭了出来，他其实不是不愿意和木小桃睡，只是谭简过几天就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他舍不得谭简，心里也是满满的不安、恐惧、担忧交杂在一起。

木小桃在旁边抱住了他，安慰道：“简哥哥他没生气，不哭了哦小晴！”

过了几分钟，谭简终于还是心疼大过于理智，他蹲下擦了擦谭晴杰的脸。

“好了好了，哥哥没生气，今晚我陪你们睡着了再走。”

窗外的月光洒进木小桃的房间，谭简将两人都哄睡，心也终于放下，他将谭晴杰的被子给他盖好，又看了看木小桃。

几分钟后，他走到木小桃床前，动作很轻地蹲下身，把木小桃蹬乱了的被子给他重新盖好，借着月光看着他的脸，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最后克制地用手轻轻地在人脸上蹭了蹭。

“谢谢小桃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