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宋姑娘 第1章 第 1 章

初夏，恰逢细雨，京城郊外的北山雾蒙蒙的，如同掩上了一层白纱，叫人看不真切。

山腰处悠悠升起一抹炊烟，又被连线似的雨丝冲淡几分。炊烟来处是山腰的民房，烟雨时节，山路难行，加上山中猛兽众多，很少有人前来。

此处民居原只是为了给上山的人提供方便，有个歇脚的地方，但无论是炊烟还是整齐的柴堆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有人于此长住。

民居本就不是常住之所，屋子简陋。内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张凳子。若要烧火做饭，还得到屋外，那里搭了个简易灶台，但也就是勉强不会淋雨的程度。

“张娘子，你可还在外面？”屋内传来一道男声，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灶台前坐着一位身着素裳的女子，乌黑的长发被一根木簪簪在脑后，背影单薄，无端生出几分出世之意。

听见里面声音，女子柳眉微皱，却还是拿过一根木头朝地上敲了敲。

听见声响，里面一下安静下来，不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张娘子，你可知李娘子何时能回？”男声再次响起。

重新听见这道声音，宋舒棠才放下的眉毛又挤在一起，眼中隐约有一丝不耐。

“……抱歉，在下一时忘了张娘子患有哑症，口不能言。还望张娘子见谅，看在我如今失明的份上莫要计较，待我痊愈归家，自会备上厚礼答谢。”虽是道歉的话语，语气中却无多少愧意，隐有逼迫之意。

那人还在自顾自说着，而宋舒棠注意力已经移到了不远处的燕夷身上。

那里之前没人，燕夷刚到，宋舒棠立即想到。

她看了眼身后，屋门掩着，床上有道模糊人影，静默半晌，确定里面那人对外面情况一无所知后她才默默站起，放轻脚步朝燕夷走去。

等宋舒棠走近，燕夷拉着她往更远的地方走，低声道：“我要走了。”

宋舒棠面带疑惑。

“我阿耶旧疾复发，医馆的事师兄一人忙不过来，我得回去。”交代完事情，燕夷又想起里面的病患。

“刘七已经可以下地，眼睛过几日就可以模糊看见一些了，这段时日恐怕还得多麻烦你送药送饭，但最多半月，半月后他眼睛一定能恢复。”

“不行不行，这有些危险。”刚说完，燕夷又急忙反驳自己的话。

“你一个弱女子，就算他有伤在身对你也还是有威胁的，让我再想想。”

宋舒棠摇摇头，拉过燕夷的手，在手心写到：找人，不妥，逃。

“你是说你找人和你一起，如果有什么情况就逃？”燕夷问。

宋舒棠点头。

燕夷犹豫不决，但是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要不，我们还是将他送下山吧，托人照顾他，再嘱咐他们不要泄漏此事就好了。”

宋舒棠连连摆手加摇头，神情有些着急，写到：不，危。

“那就报官，总不能让你……”

宋舒棠接着在燕夷手上写写画画。

“只好如此。”

二人终于达成共识。

*

屋内。

“李娘子，你是说你以后都不过来了？”床上靠着的男子眼睛位置带着一条白布，鼻挺唇薄，一副冷情之相。

说这话时他语气轻松，好似在闲话家常，但手指却紧紧攥着床被。

宋舒棠将这一切看入眼中，眉头轻蹙，心中愈发警惕。

燕夷闻言露出几分愧疚之色，满含歉意道：“郎君，不能亲眼等到你痊愈是为我过，但俗务缠身……”

“李娘子不必内疚，此事也不是你的本意。再者说，我还得感谢你和张娘子对我的恩情。”刘七淡笑，似乎并不在意燕夷要离开的事情。

见他通情达理，燕夷放心了，又问起他最近的状况，搭脉问诊。

宋舒棠默默出门，走到屋外背对二人，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虽然燕夷不知道这位刘七的真实身份，但她可是一清二楚，此人乃是当朝七皇子，姜永济。

宋舒棠和燕夷是在采药路上遇见他的，彼时那人倒在草丛中，若不是有血腥味，还真不会被他们发现。

燕夷身为医者，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宋舒棠虽然知道贸然救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也委实做不到袖手旁观，便默认了燕夷救人的举动。

她们把人搬回这处民居简单给他清理了一下，见他样貌出众，衣料不菲，宋舒棠的心霎时凉了大半。

但人已经救了，再丢出去也不能完全脱身，她只好连夜写信，让人送进京城宋家，告知兄长宋和风此事，托他查探此人身份。后身份查明，她才知这人就是返京路上失踪的七皇子。

当今圣上抱病一年有余，太子式微，朝中不少皇子蠢蠢欲动，暗中勾结朝臣，宋家历来远离此事，若将七皇子交出，难免不会被有心人打成七皇子党。

可若是弃之不顾，先不论心里作何想法，要是人悄悄死了也就算了，若是没死，或是死后被人发现，又查出她与七皇子有关、见死不救，更是牵连家族的大罪。

宋舒棠进退两难，无奈之下只能装作不知七皇子身份，同燕夷一起照料他，等他伤愈再做打算。

为了避免将燕夷卷进此事，宋舒棠并没有告诉她刘七真实身份。燕夷虽然善良，却也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按照宋舒棠所说隐藏身份。

二人一个化名张三，一个化名李四，虽然这名字一听就很假，可她们推脱说是自己是农家女，大名就是家中排行，加上刘七化名同样随意，双方便默契地不提此事。

宋舒棠想起刘七面对燕夷时的异样，隐隐有些担忧。

她此前虽没和这位七皇子打过交道，但单从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此人多疑冷情，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燕夷为人赤诚，又因她的交代隐瞒了身份，心中一直过意不去，照料七皇子时便十分用心，七皇子也从一开始样样试探变成如今这样，对她偶有嘲讽，待燕夷温和有礼。

眼下看七皇子对燕夷这样显然是有几分好感。

想到这里，宋舒棠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燕夷出身并不显赫，她之前就想找个机会让燕夷先行离开，燕家位处西南，只要离开了京城，七皇子就是想做什么也鞭长莫及。

现今燕夷要提前回去再好不过，等燕夷离开，她也该联系兄长处理后续的事情。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宋舒棠回头，便见燕夷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已同他说清，到时你送东西的话找人陪你，万不可独自前来。”

宋舒棠颔首，在燕夷手上写：路上小心，莫同他人提起此事。

燕夷知道宋舒棠是为了自己考虑，道“我会的，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二人并肩而行，离民居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又一会，远处隐隐可见一座道观。

宋舒棠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递给燕夷，玉佩上刻着宋字，另一面则是宋家家徽。

她在燕夷手上写：凭此可寻宋家之助。

燕夷小心收好玉佩，抱了她一下，作了最后的告别：“舒棠，后会有期。”

话虽如此，但二人都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燕夷看着宋舒棠进了道观后转身下山。

*

宋舒棠暂居的这座道观位于半山腰，但位置要更靠近山顶，从那处民居过来要横跨大半座山。但若不是在这住了三年有余，她也很难从林木繁茂中找到正确的路。

宋家派来送东西的人也都得事先告知哪天过来，再由观中弟子提前在山下守着，再将东西带回去，历来是很少带人上山的。

燕夷原是来京寻人的，刚入京时被人刁难，宋母正好路过替她解了围，得知她是要寻人又帮忙出了人手，虽然最后还是没找到人，但燕夷感念宋母恩惠，便说要替她调理身体报恩。

宋母见她心地善良，口风严实，便小心翼翼试探她愿不愿意上山帮忙诊治次女的哑疾。

燕夷最初被宋家派来找她时曾在山中迷路，还是宋舒棠收了信迟迟不见来人请了道观的人一同去寻，才将燕夷找回。后面宋舒棠就带她认了路，这才免了燕夷在山间打转的命运。

虽然身为宋家女，但她在十一岁时搬离了宋家，也是在那一年患了哑疾。

在宋家，关于二娘子的哑疾与离家都是忌讳，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实情，且被再三勒令不得提起。

大部分宋家家仆知道的并不比京中其他人多，众人只知宋二娘子体弱多病，送往江南修养，无人知道宋舒棠就住在郊外北山的道观里。

要说这座道观也是奇怪，众人都说不清楚它是何时所建，谈起它只知其历史悠久，此外再无更多。

若是要求神拜佛，众人也都是下意识去南山的护国寺，全然忘了北山这处还有一座道观，就连山下的居民也会常常忘记，谁都知道有座道观，但谁都想不起来，问起名字就发现竟然不知道。

甚至是在道观住了几年的宋舒棠，问起道观名字也答不出来。她从没在道观附近、周围、里面等各处看见过道观的名字，向观中道长道通询问，也只得到一个待成为道观弟子自会知晓的答案。

住在观中几年，宋舒棠不是没动过拜入道观的心思，但每次提起都被观主回绝，观主说她尘缘未了不能出世，但她和道观有缘，所以可以留她住下。

回到观中，她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观主，交代了这些日子的事，提前给观主打个招呼，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另一封则是给宋和风，希望他能派个人过来。

写完后托道童分别送出去，虽然住在观中，却也不是能时时见到观主的，观内所有人要联系观主都需要通过观主身边的两个小道童。

给宋和风的信还没送出去，观主就派了一个小道士陪着宋舒棠一起去送东西，小道士会在远处等着宋舒棠，并不靠近木屋。

送了近半月，姜永济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光影，可以看见模糊的东西，只是看不清楚，宋舒棠便只将背影对着他，并在心里估算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还没想清楚哪天离去，如何离开，就收了宋和风的信。信是突然出现在屋内的，但是上面有宋和风惯作的标记，行文风格也与宋和风一致。

信中让宋舒棠第二天去木屋清掉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随后便不要再去，不然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届时姜永济会被引开，不会妨碍到她。

宋舒棠没有多想，第二天依言过去，果然没有看见姜永济，却在回道观后见到了神情焦急的宋和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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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