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传 第7章 第 7 章

（七）

元崇18年夏，五月二十五日，在黄历上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在夏日炎炎的季节里，从清晨到午间，时有豪华马车陆陆续续从内城驶出，朝着西北角的方向驶去，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又到了那个比皇帝过生还隆重的日子——豫清大长公主寿辰。

平乐和连珩十七日大清早就出了门，为了就是避开那些成群结队的世家贵族的车队，她可不想在路上就被人唧唧歪歪。

他们乘坐的马车是平乐在淮南惯用的紫檀木车，上面的雕花不多，没有挂一些花里胡哨的车饰，简简单单的，看起来极不起眼，但是稍微懂一点木材的便知道能坐这样马车的人非富即贵。

安阳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满满的行驶在上京西大街上，苏泽月则混在护卫之中，骑着马跟随着。

马车里平乐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半坐半躺在软塌上，决定是她做的，起不来的也是她，她基本上是被明枝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明枝明理现在就在她旁边，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主子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只能给她把茶温热着，等她睡醒。

而另一辆马车上，连珩就没有那么好命里，他看着手里长的卷轴，欲哭无泪。

想想自家妹妹去淮南的这么些年，平日里他们府上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除了宫中大小宴席和妹妹每年回来过年偶尔露几次面，他素日里只在酒肆街角之中听八卦，看乐子，即便是有人送上的请帖，他也从来置之不理，更有甚者，他甚至连续三年都称病不参加皇姑奶奶的寿宴——导致如今临时抱佛脚，看一看最近宫里都谈论什么国事，大家关注什么，这两年新进的状元进士都有什么新作。

他虽然八卦，但不代表他有空去记那些个什么新榜进士们写的新词古曲吧？当然，你要问他上京那些达官贵人对女人的喜好，他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对方家后院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所谓术业有专攻，平乐太了解自己这个哥哥，所以才收集了一些朝廷消息以及朝廷新鲜血液的事情写成卷让连珩临时背诵。

不说多了，此事就不得不夸赞一下他们的亲爹妈基因好，导致他俩这记忆从小就优质，她虽然比她哥差一点，但她哥连珩绝对是天才中的战斗机，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通天本事，只是这娃不知道哪根经长错了，对政治和权利一点兴趣都没有，整日里只喜欢一件事，听八卦。

“不知道哥哥看的怎么样了。”睡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颠簸的她实在睡不着，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外面的行车的人懂了，慢了些，明枝立马送上一杯暖的茶，让平乐醒醒神。

“刚从德子来回，说世子看了一半多，有些地方不太懂，想问问郡主。”明理递上温热的毛巾，以便她擦脸。

“那叫上苏泽月。”

停了车，换了座，苏泽月和平乐上了连珩的马车，连珩问的问题，她通通都懒得回答，让苏泽月说，想试试苏泽月的底。

没想到苏泽月倒是大方，讲了个七七八八，也没有藏着掖着，平乐倒是看不懂他了，自那日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就再也不回避一些敏感的事情。

就这么一路颠簸，在几人坐足了两个时辰，这才到了皇家别院——锦岚避暑山庄。

锦岚避暑山庄属于皇家避暑山庄，占地面积很大，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风景，整个山庄依着岚山的半山腰围造起来的，山庄内有湖泊，有温泉，不仅如此，顶峰的地方还有雪景。

基于上个月平乐郡主从宫里横着出来之后几位贵人的反应，这一次进山庄，管事嬷嬷直接带安阳王府的人入住了夏日最凉爽，也是最美的落日轩。

入住落日轩，大部分事宜都是下人们进进出出，而她和她哥两个人则在厅堂里嗑着瓜子儿，吃着糕点，喝点茶，然后继续检查她哥的“基本功”——当然，作为已知的西凉摄政王，苏泽月则也拥有他们同样的尊贵权利，坐在平乐旁边休息。

这一次来平乐是做足了功夫，查阅了一些消息清单，了解了一下如今皇姑奶奶现如今的家族构造——大长公主现如今膝下与他们同辈的子嗣里，一共只有五位嫡孙，这样的场合是不允许妾室和庶子参加的，因此很好记——

“到今年为止，皇姑奶奶膝下就五位嫡孙：大房嫡长子张宣和，今年十八岁，去年刚中的进士，嫡次子张宣北年仅十岁，听说皮的很，时常混迹在上京四大魔王圈子中当小跟班。二房嫡长女张宣仪，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在上京名媛圈混的很开，而嫡子张宣卓年仅十四岁，今年已中了进士，被誉为未来的上京才子，”平乐强撑着颠簸的面色苍白的脸坐在落日轩的正厅中，看着身边的人进进出出忙碌着，一边跟身旁的连珩说道，“还有一位很特殊的人，我不知道他这一次会不会来——萧阳郡主的遗腹子，聂睢远。”

“啊！我知道，就是那个出家当和尚被阻止但没成功最后还是出家当了和尚当然他带发修行的那一位！”连珩一口气说出来，像这辈子没说过话一样，听的苏泽月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金钟寺的清远大师。”而金钟寺离这里很近，不过半个时辰车程，“我们这一次要尽力避开冉氏和左氏。”

冉氏便不提了，如果他们不来碰瓷，应该也不想见到他俩，而左氏就不一样了，毕竟左贵妃如今在她身上栽了跟头，怕是这一次来势汹汹。

“苏泽月，我给你画个妆，这几日就委屈你做一下我哥的贴身侍从了。”平乐倒也不必开他，即便是隔壁摄政王，她似乎并不会觉得这人对大瑨能有什么企图——毕竟如果他想侵略大瑨，她只需要嘎了自己就行。

“……化妆？”他不明白。

“啊就是……易容！”都怪他长得太好看了，她怕日后若有一日他以摄政王的身份出现会被人认出来。

“好。”似乎苏泽月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

连珩没有那么多担心，他现在坐在落日轩只担心一件事，如果皇伯伯见到他会不会考他什么历史问题啊，皇姑奶奶那几位嫡孙子怎么有两位进士啊，这就是前太子太傅，如今牌位入住太庙的豫清侯的实力吗。

不过半日，落日轩已经打理妥帖，入夜之后要有个初宴，是张家主母宴请宾客，平乐挑了一件浅青色常服，就这么坐在侧堂卧榻上，看着侧门外的湖泊。

落日轩独特之处便是这侧门直接连着湖泊，几只小船系在门边，远远的荷花连成片，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摇曳生姿。

平乐突然有了兴致，让明理拿来素日里她最喜爱的“未央”琴，对着这样的美景弹奏了一段悠扬的曲子。

“鹿野志里的‘幽冥’？”不知何时，苏泽月右脸上顶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怕惊扰了这令人忘忧的琴声。

一曲毕，平乐缓了缓，许久没有认真弹曲子了，有点累，她没有内力，学琴圣琴技就需要花费百倍精力，每弹奏一次完整的曲子，就要消耗很多精神力。

“传说中，南洲有一个地方叫鹿野，鹿野有一片湖名百鸟，百鸟湖之中有一座小岛，岛上常年四季如春，偶有绝美琴音悠扬，引来渡船，可没有一个渡船人敢上岸一探究竟——因为这曲子便是黄泉引路人最爱吹的曲子，名为‘幽冥’。”苏泽月说着便见明枝端来一杯茶水，他顺手端过去递给平乐，明枝皱了皱眉，撇撇嘴退下，“只是今日听郡主一曲，便是觉得赴这幽冥又有何不可？”

“扑通——”离落日轩不远处，忽有嘈杂声音响起，平乐张了张嘴，反应过来，立即让人去看出了什么事。

“怕是有人听闻郡主的琴声，甘愿赴了这幽冥。”苏泽月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他本就内力深厚，能够稳住私欲，不被平乐的琴音所影响，但不代表人人都可以做到。

“只可惜，对你无效。”平乐其实也没太在意，不过一曲“幽冥”，第一次在洛河见他的那首曲“入阵曲”比这疯狂多了，本来还想收点助人费，不过也罢。她接过杯子敏了口，忽有一阵微风轻拂，苏泽月靠她很近，她抬头闻到了他身上有一种浅浅的幽香，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莫名好闻。

她一边思索着这到底是哪种香味，一边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她意识到也许就是他身上的淡香激起了她生理反应。

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立即屏退左右，眼睛在苏泽月身上转了一圈，“说起‘幽冥’，我想到一个法子为师父报仇。”

“嗯？”苏泽月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狡黠的闪着光，“……但你没有内力。”

“人有五官，皆可感知外界，若仅仅只是单一的感官识物，当然不可，我要做的是从听觉，嗅觉到视觉和味觉都产生相应的感受，以触觉伤人。”平乐眨眨眼，“只是，做这件事之前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你需要准备气味，选择合时宜的地点，以及顺应天命的时期。”借助外力而事半功倍也。

“因为地点固定，因此需要一只小白鼠吸引诱饵上钩……”

“在下不才，正巧着白衣。”

“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罗地网，想想就很刺激。

两人因为说悄悄话而贴的很近，他俩一人一句，最后想到精彩处忍不住相视而笑，站的远远的明枝明理默默的遮住了眼睛，一副自家郡主无药可救的样子。

明理：那个，郡主这样和一个江湖人士贴的这么近好像有点不太好吧。

明枝：他俩笑的挺开心的，这下要坐实郡主会情郎这件事了。（心中腹诽：虽然这人不仅仅是江湖人士，还是西凉的那个啥……）

明理：完蛋了，这件事要真的传出去，咱们通通都跑不过责罚。

明枝：责罚？怕不仅仅是责罚……（王爷要知道自己女儿喜欢西凉摄政王，估计要气的背过去。）

连珩衣着翩翩公子哥的模样走来，看到平乐的两个丫头挤眉弄眼的，八卦之心徒起：“你俩什么事儿，搁这儿眉来眼去的？”

“奴婢参见世子。”明枝毕竟习武多年，反应速度比只擅长管理后院事物的明理还是要快一些，她立马拉着明理向世子行礼，还一边咳嗽了一下。

“刚才是妹妹在弹琴吧，我就说怎么突然有人要死要活要跳湖，还好有德子……”眼神不自觉就被侧殿里还沉浸在谋划陷阱的两个人吸引……“那个谁！离我妹妹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