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毁灭性的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时。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钻进耳朵。
玄关的门被轻轻推开。
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陈檐文站在门口,拎着一个印着药房标志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药和一瓶矿泉水。
他微微喘着气,额角带着薄汗,显然刚赶回来。
看到瘫坐在玄关地板上的邵明堂,陈檐文愣住了,脚步停在原地。
邵明堂猛地抬起头,那疯狂燃烧的火焰在看清陈檐文和他手中药袋的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熄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余烬和一片茫然。
“你……”邵明堂盯着陈檐文,又看向他手里的药袋,“你没走?”
陈檐文看着邵明堂冷汗涔涔的脸,以及那难得的脆弱和茫然,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他走到邵明堂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嗯,没走。”陈檐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扬了扬手里的药袋,“你发烧了,我去买药。”
邵明堂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松,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他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脱力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抵在陈檐文右肩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陈檐文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滚烫的额头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僵了一下,没有推开。
邵明堂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喷洒在陈檐文的颈侧,混乱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回来了。他没走。他还在这里。
陈檐文垂在身侧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缓缓抬起,带着生疏,试探性的安抚意味,轻轻落在了邵明堂后颈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灼热的皮肤。
邵明堂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随即更紧地靠向那唯一的支撑点,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喘。
陈檐文没有动,任由邵明堂靠着,那只落在他后颈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却始终没有收回。
寂静中,只剩下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开门!邵明堂!你把我哥怎么了?”
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随之响起的还有试密码锁错误的警报。
这难缠的女人。邵明堂靠在陈檐文的肩膀上,眉头拧了起来,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陈檐文的衣服。
陈檐文认出了自己妹妹的声音,手触电似的缩了回来,碰了碰邵明堂的胳膊想去给陈樱秀开门,低头看到邵明堂这幅样子,又踌躇了。
缩在他怀里的男人面色驼红,神色蔫蔫,深色睡袍随意的系着,领口大开。
要是这幅样子被陈樱秀看到,邵明堂也没脸见人了。陈檐文决定先把邵明堂安顿好。
他抬着邵明堂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先扶你去床上,你起来一点。”
邵明堂看着不胖,却重的很,陈檐文用力到青筋暴起也才让他起来一点,要是邵明堂不配合,他很难把他带走。
邵明堂:“……”
不能走,陈樱秀来的目的他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想带陈檐文离开。
这女人警惕的很。他为了不让陈樱秀分心,特意施了点小手段,让陈樱秀的公司延迟上市,没想到她解决了之后立马想到了陈檐文,果断飞回来要人了。
邵明堂反手抓住陈檐文的手腕,佯装虚弱的借着他的身子站了起来,实则根本没用什么力。
“你妹妹既然来找我,我不在多不礼貌。”
陈檐文抬头仰视着比他高半个头的虚弱男人,心中五味杂陈,“我在就行,她会理解的。”
邵明堂摇了摇头,“你先开门,我去穿件衣服。”然后瑶瑶晃晃往屋内走。
陈檐文不放心,跟了两步,身后的警报声却更大了。
他应该没事吧。陈檐文收回目光重新走到玄关处,打开了密码门。
门口站着个长发女人,齐腰的大波浪,西装笔挺,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下飞机。
陈樱秀满面错愕,檀口微张,上下打量着陈檐文,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哥?怎么是你开的门。”
她看着一身名牌的陈檐文,有些疑惑。陈檐文物欲低,从不在衣服上花大价钱,这是别人给他买的。
当年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所以在知道陈檐文被邵明堂带走后,她第一时间就有了不详的预感。陈檐文和赵柏舟是情侣关系,邵明堂又在对付赵柏舟,显而易见,是要拿她哥开刀。
可他哥……看样子也没受什么虐待。
陈檐文微微侧身,“进来吧。”
陈樱秀很快反应过来了,抓住陈檐文的手,“别进去了,你知道邵明堂背着你都干什么了吗?他不正常啊,你快跟我回家!”
陈樱秀话音未落,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阴影里,便响起一个沙哑有力的声音:“陈小姐,背后议论主人,不太妥当吧。”
陈檐文和陈樱秀同时转头。
邵明堂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他换了件严实的深灰色羊绒衫,全然看不出刚才虚弱的摸样。
陈樱秀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但随即被愤怒和担忧压过:“邵总,你把我哥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邵明堂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嘲讽:“我对他做了什么?”他目光转向陈檐文,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带着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陈檐文立即站在了邵明堂身前,挡住了陈樱秀逼视的目光,“阿秀你误会了,他没有关我,是我到他家养病。”
“哥!”陈樱秀又急又气,“你被他灌了什么**汤?他当年一声不响就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把你带走!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赵柏舟被他……”
他对赵柏舟和陈樱秀做的事情千万不能让陈檐文知道,至少现在还得瞒着。
“我不知道赵柏舟在外面说了什么,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邵明堂看着陈檐文,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陈樱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住了口。
陈檐文心头一紧,立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能感觉到邵明堂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来,几乎站立不住。
“没关系……”邵明堂虚弱地喘息着,试图推开陈檐文的手,却把他贴的更近了,声音断断续续,“我没事,你妹妹说的对。咳咳咳咳咳咳……你不该留在这。”
他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滚烫的额头抵着陈檐文的肩膀,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
“邵明堂?”陈檐文看着怀里这个烧得滚烫的男人,想起刚才在玄关他以为自己离开时那崩溃绝望的眼神。强烈的愧疚感和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其他所有念头。
他不能丢下这样的邵明堂不管。
陈檐文声音坚定:“赵柏舟的话不可信,他已经变了,具体的事情我慢慢告诉你,邵明堂是为了照顾我才生病,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陈樱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机立断:“他是装的。”
陈檐文反驳道:“别这么想他。”
邵明堂靠在陈檐文肩上,闭着眼,他看似虚弱无力,却在陈樱秀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极其细微地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哥你糊涂啊,他真是装的!他……”
难道两日过后,真的要把陈檐文送走吗?
邵明堂眉眼微眯,神情骤然变得危险,随即又舒展开来。一味的强硬在陈檐文这里是行不通的,陈檐文不可能愿意一直留在这,他也要好好收拾赵柏舟。
现在的分离只是暂时的,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陈檐文会心甘情愿的走进他的牢笼中。
“陈小姐,”邵明堂忽然又虚弱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控诉。“你放心,檐文答应过,等我退烧就跟你回去。”
陈樱秀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人了。邵明堂这以退为进、示敌以弱的手段玩得太高明。
“好,我就等两天,如果我哥再出任何事……”她狠狠剜了邵明堂一眼,目光里充满了警告。
邵明堂闭着眼,眉头紧锁,在陈檐文怀里痛苦地喘息。
陈樱秀憋着一肚子火气和担忧,最终只能愤愤地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在客厅里回荡。
“能走吗?”
邵明堂微微睁开眼,眼神涣散而迷茫,含糊地应了一声,任由陈檐文半抱半拖地将他挪回休息室的床上。
一沾到床,邵明堂就蜷缩起来,眉头紧锁,身体因为发烧和咳嗽而微微颤抖。陈檐文立刻去拿刚买回来的退烧药和温水。他小心地扶起邵明堂的头,将药片喂到他嘴边。
邵明堂顺从地张嘴吞下药片,喝了几口水,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喟叹。喂完药,陈檐文想让他躺好,邵明堂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病中的依赖和脆弱。
“……别走……”他含糊地呓语,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寻求安全感,“……冷……”
陈檐文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看着邵明堂烧得通红的脸颊,干裂的嘴唇,还有那只滚烫的手,哪里还忍心离开?
“我不走。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邵明堂似乎得到了保证,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紧握的手也松了些力道,但依旧虚虚地搭在陈檐文的手腕上。浓重的疲惫和药力袭来,他很快陷入了昏沉的睡梦中,只是眉头依旧紧紧锁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陈檐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腕上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他看着邵明堂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睡颜,听着他沉重灼热的呼吸,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稍稍挪开了一点,却又被填满,是责任,是愧疚,是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需要的满足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邵明堂的脸上,心痛似乎更加清晰了。
他太需要确认这个人没事了。
谢烬给陈檐文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的手怎么样了。
陈檐文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已经拆了纱布,结的痂也掉了,过不了多久就能正常工作。
他噼里啪啦的打字:我快好了,会尽快投入到工作中,急诊那边怎么样了?
医院给陈檐文带薪休假了,他在邵明堂这里待了好几个月,石僵症的研究有谢烬坐镇,不会有大问题,而急诊那边不用问,都知道忙的焦头烂额。
对面反反复复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儿,谢烬那边才发来消息。
隆京医院急诊科谢烬:那太好了,我们都很想你,你不在的时候急诊太忙了,你来了,正好能给我分担点压力,但是也别太为难自己,毕竟大病初愈。
“陈主任回来了,看来他的手好了。”
“不可能吧,那个伤那么严重,就算好了,肯定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样子了。”
“啧啧啧,天妒英才啊。”
陈檐文忽略身后的细碎议论,径直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
临到门口,突然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老公!”
“有人跳楼了!”
陈檐文脚步一顿,就被冲过来的人流撞了好几下。他猛地回过头去,跟着人流的方向跑。
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陈檐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人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他的脸朝地,摔得血肉模糊,但凭借背影,陈檐文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是他接诊过的患有石僵症的病人之一。
陈檐文看了一眼高高的楼层,四楼往上的窗户都是被封死的,包括天台,他只能是从四楼摔下来的,还有救。
“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