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简敛渊的视频通话请求。
宁煦屿一个激灵,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心脏猛地收紧,慌乱涌上心头。
宁煦屿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对周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显现出简敛渊的脸。
他似乎是在酒店房间,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背景整洁,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在哪儿?”
简敛渊开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平稳,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喙。
“在……在社团活动室呢。”
宁煦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将镜头小心地对准最看不出环境的角落。
“大家……在讨论下周百团大战的策划案,有点吵……”
宁煦屿感觉自己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活动室?”
简敛渊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目光却仿佛能穿透屏幕,落在宁煦屿因酒精和紧张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
“宁宁,背景音有点特别啊。”
宁煦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啊……有、有人在用多媒体放歌,可能……可能音响效果比较好……”
宁煦屿语无伦次,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拇指的侧边,这是他从小撒谎时就改不掉的小动作。
简敛渊似笑非笑。
“是么,宁宁?”
“肯定是啊,渊哥。”
宁煦屿不由自主抬头挺胸,声音也拔高不少,仿佛这样就能更有底气。
“渊哥,你好烦,总是问这问那的,是不是不相信我?你上班不累么?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视频那头沉默了几秒,简敛渊对宁煦屿的倒打一耙毫无反应。
这几秒,对宁煦屿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并没有到来。
简敛渊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背景音乐淹没,然后淡淡道:“那你先忙,早点回家。”
简敛渊的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
“知、知道了,渊哥。”
宁煦屿如蒙大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切断了视频。
通话结束的瞬间,宁煦屿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软在沙发里,重重地喘着气,手心里全是冷汗。
“煦屿哥,这么紧张啊,是不是女朋友在查岗啊?”
一个学弟凑了过来,冲着宁煦屿挤眉斗眼,笑容暧昧。
还不等宁煦屿反应,作为知情人的尚轩便接了话,笑着打趣被一个电话吓得魂不舍守的宁煦屿。
“害,他可没女朋友,是他哥哥在查岗,担心乖乖仔学坏。就连今天的聚餐,那也是因为他哥哥出差了,天高皇帝远管不到,我们的宁少爷才能偷偷溜出来。”
众人的哄笑让宁煦屿自觉丢了面子,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死鸭子嘴硬。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怕他,那是给他面子。不管他了,来,继续玩,今晚可得尽兴。”
酒店房间里,简敛渊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眸色深沉如夜。
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宁煦屿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眼神。
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并非活动室学生们的讨论声,而是带着混响的歌唱尾音,以及骰盅摇晃的脆响。
虽不清晰,但实在突兀。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宁煦屿拙劣的谎言。
点开一个暗色的隐藏软件,屏幕赫然出现一个红色的小点,小红点的定位不在学校,而在京阳一家有名的KTV。
上完厕所的江矜林从洗漱间走出来:“敛渊,今晚辛苦了,要不……”
在触及简敛渊周身尚未收敛的冷冽气场时,江矜林的话戛然而止。
江矜林挑了挑眉,倚在门框上,了然一笑。
“啧啧啧,这脸色……怎么,小朋友又在外面撒欢了?”
他见过宁煦屿,在简敛渊的手机相册里。
模样水灵像是株垂露的玫瑰,眼神清澈明亮,纤尘不染,丝毫没有经过社会的荼毒,就像象牙塔里的小王子,被保护得很好。
也不怪简敛渊看得紧。
简敛渊转过身,没有回答,径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利落穿上,同时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欸?你这是……”江矜林有些愕然。
“我回趟家。”简敛渊脚步不停,声音不容置疑,“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还有些收尾工作,就麻烦你处理一下,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江矜林看着他紧绷的下颌,无奈地耸耸肩,让开道路。
“行吧,路上小心,小朋友年纪还小,下手可别没轻没重,对他温柔点。”
简敛渊没有回头,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入电梯,按下了下行键。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底波涛汹涌。
KTV包间里,随着“查岗危机”的解除,气氛非但没有冷却,反而在一种诡异的兴奋中达到了新的**。
酒精和侥幸心理双重作用下,宁煦屿比之前更加放得开。
他甚至抢过麦克风,秀了一首燃爆全场的摇滚,与平日卫衣牛仔裤的乖巧模样大相径庭,引来一片叫好声。
就在这时,经管学院的沈蔓妍端着一杯果汁,笑盈盈地坐到了他身边的空位。
她今天穿了一条香槟色的吊带裙,衬得肌肤胜雪,在迷离流转的灯光下,眉眼愈发精致动人。
“煦屿。”
沈蔓妍将另一个麦克风递到宁煦屿面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软。
“下一首是《XXX》,我一直觉得这首歌超难唱,但感觉你的音色应该很适合,能陪我试试吗?”
《XXX》是一首风靡全网的甜蜜小情歌,沈蔓妍邀请宁煦屿合唱的心思昭然若揭。
“喔——!!!!”
“合唱!合唱!合唱!”
包间里瞬间沸腾,口哨声、起哄声、拍桌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暧昧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游走。
宁煦屿酒意正酣,在沈蔓妍隐含期待的目光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血液里的酒精仿佛在燃烧,烧掉了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几乎没怎么犹豫,宁煦屿晕乎乎地接过了麦克风,咧开一个有些肆意张扬的笑容:“当然可以啊!”
沈蔓妍脸上掠过一丝羞涩的喜意,音乐前奏适时响起。
她开口,声音婉转,唱到动情处,目光似水,盈盈地望向宁煦屿。
宁煦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站姿,准备接上自己的部分。
包间里的起哄声更大了,暧昧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就在他嘴唇微张,第一个音节即将吐出的刹那——
包间厚重的隔音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音乐还在流淌,但所有的喧闹、起哄、歌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整个包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骇然地转头,望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逆着走廊里相对明亮的光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山岳般伫立在门口。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臂弯里随意搭着西装外套,发丝不似平日一丝不苟,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凌乱。
他面容英俊却冰冷如霜,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与这方充斥着酒精和靡靡之音的空间格格不入,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穿透迷离闪烁的灯光和呆滞的人群,没有丝毫偏差,死死地钉在了宁煦屿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宁煦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僵硬。
手中的麦克风变得滚烫而沉重,“哐当”一声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他心脏坠地的声音。
所有的醉意、兴奋、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吓飞,只剩下无边的恐慌和一片空白的脑海。
简……简敛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出差吗?!
简敛渊迈开长腿,踏入了包间。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无声,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宁煦屿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完全无视了满屋子石化般的众人,目光甚至没有在沈蔓妍身上停留半秒,径直走向宁煦屿。
简敛渊在宁煦屿面前站定,微微垂眸,看着少年惨白如纸的脸。
宁煦屿嘴唇翕动,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宁煦屿眼睁睁看着简敛渊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想象中劈头盖脸的痛骂并没有落下。
简敛渊只是握住宁煦屿的手腕,看着包厢里呆若木鸡的众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风度翩翩如画报中的贵公子。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宁宁的哥哥,有点晚了,来接他回家。包厢的账单我已经结清了,作为赔礼。可以吗?”
简敛渊虽笑意盈盈地提出请求,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冰冷毫无温度。
众人噤如寒蝉,自然没有人敢说一个“不”。
“宁宁哥哥,您自便就好……”
作为组局人的尚轩挺身而出,冲简敛渊露出一个略带讨好和尴尬的笑容。
“好的,感谢理解,你们继续,我们就不打扰了,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宁煦屿像一只被扼住了后颈皮的猫,浑身僵硬,毫无反抗之力,被简敛渊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带离了这个上一秒还在醉生梦死的包厢。
离开时,简敛渊还贴心地带上了包厢门,以便里面的年轻人可以继续凌晨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