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小毛家中正闹得不可开交。
赵娥脸肿着,头发乱糟糟的,接过大儿媳递来的汤药,耷拉着脸嘱咐道:“别在这木头桩子站着了,快回屋去,伺候你男人喝药。”
大虎媳妇轻声“嗯”了一声,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转身拿着另一碗药进了房间。
可能是真有报应,陈大虎被打得蔫头巴脑回来后,晚上上茅厕竟然又掉下去了,被人发现时,他在粪坑里扑腾得都快没力气了。陈家几个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陈大毛拍板,让伤得比较轻的两个儿子下去救人。
洗了三遍澡,又熏了一斤艾,可那股味道还是散不掉。而且也许是洗澡太过折腾,陈大虎今日下午就发起热来,现在正瘫在床上。
赵娥进屋给陈小毛送药,陈小毛的腿被刘大山用锄头柄狠狠砸了几下,大夫来看过,说是被打断了腿,日后就算是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陈小毛躺在床上,微闭着眼,口中不停呼痛。
赵娥将他扶起来,半靠在床上,动作间拉扯到了那条断腿,他朝着赵娥便破口大骂:“你个瘟妇,我看你个婊子是成心要害死老子,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个……”
和村里任自家男人打骂的女人不同,赵娥觉得这两人做了夫妻,除了床上那点事,都是今日东风压西风,明日西风压东风。男人敢动拳头,她就敢动刀。平日里在家中无理更要搅三分,几个孩子和儿媳妇都要看她眼色。
她“啪”一下打在陈小毛嘴上,嫌弃道:“省点力气喝药,大夫说你这腿要静养。”
陈小毛现在就怕自己这条腿真落下毛病,日后成了低人一等的瘸子,虽然觉得刘家那老不死的不是真心救他,还是闭住了嘴,静了下来。
赵娥给完巴掌,在床边坐下。等陈小毛喝完药,她接过空碗放到一边,拿出帕子给人擦嘴。
村里人都撅着屁股在田里割麦子,就剩她这一家瘫在屋里,病的像瘟鸡,伤的像烂泥,地里的麦子眼看要烂成肥料。
赵娥急得很:“你看这麦子怎么办?再不去收,今年全家人怎么活?!”
陈小毛瘫在床上看着那条瘸腿,一脸不耐烦:“急什么?天塌下来有陈家人顶着!你明天去找我大哥,让他套车送我去城里看腿——刘家那老庸医开的药屁用没有,肯定是存心害我!”
赵娥气得鼻孔冒烟:“哟,还‘陈家人’呢!你挨揍的时候,陈家祖坟里爬出半个鬼来帮你了吗?你大哥这会儿正带着全家抢收麦子,连你死活都懒得瞅一眼,还指望他抬轿子送你看腿?——我瞧你这腿没瘸,脑子倒是先瘸了!”
陈小毛被戳了肺管子,瞪眼骂:“蠢婆娘!麦子能比老子的腿金贵?饿死你也得先伺候我!”
赵娥直接抄起放在案头的剪子冷笑道:“行啊,我现在就送你‘上路’——治不好腿,直接治治你的疯病!”
赵娥这一通骂,可算是把憋了几天的窝囊气全撒出来了。陈小毛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那张平日里只会吆五喝六的嘴,这会儿竟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他瞪着眼,张着嘴,活像条被雷劈傻了的鱼。
赵娥见他这副德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剪子往他面前一杵,冷笑道:“怎么?舌头让狗叼走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我们陈家人’‘我们陈家人’,现在怎么不喊了?你大哥要是真把你当兄弟,早该带着族里人来给你撑腰了!结果呢?人家麦子收得欢天喜地,谁管你死活?”
陈小毛被她这一通连珠炮轰得脸色铁青,终于憋出一句:“你、你这泼妇!反了天了!”
“泼妇?”赵娥嗤笑一声,“我要是真泼,早该趁你瘫在床上,直接拿枕头闷死你,省得在这儿听你放屁!”
陈小毛气得直哆嗦,想爬起来揍她,可那条伤腿一动就钻心地疼,只能干瞪眼。他咬牙切齿道:“好,好!你有种!等老子腿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就往门外走。陈小毛见状,急了:“你上哪儿去?!”
“收麦子!”赵娥头也不回,“你要瘫着等死随你便,老娘可不想饿死!”
陈小毛在后面骂骂咧咧,可赵娥已经走了。她心里清楚,指望陈家人?做梦!药费都不出几个子的!还指望着能帮忙!
家里老两口朝着火热,二儿媳妇悄悄跑出来听动静,听到屋内动静停了下来,嘴角一撇,心道这公爹也是真不管用,连个女人都管不住。
一时又想到自己这婆婆可真了不得,将家里男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比她娘厉害多了,她日后若是也能这样,可真是掉进福窝了。
赵娥出来,一眼瞧见了窃笑的二儿媳妇,眉头一皱,怒骂道:“偷笑什么?滚过来!”
二儿媳妇脸色一变,面露求饶之色,但不敢不听,挪动步子来到赵娥面前。赵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拉扯着她苦苦求饶。
“娘……娘,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我打死你这个贱皮子,家里爷们躺着躺伤了伤,你搁这儿偷笑。是不是死了我们,你好霸占这个家。我告诉你,到时候第一个饿死你。”
赵娥将气一股脑发到二儿媳妇身上,骂人的声音恨不得路上都听得到,但各房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帮她一把,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赵娥骂累了,插手站在堂屋门口,怒喝道:“明天就算是爬,也全部都给老娘下地!谁不干活,就先把谁饿死!”
刚骂完,一抬眼瞧见墙头上探出半个脑袋,顿时又炸了:“看什么看!你当是看大戏呢!你个小畜生,摔不死你!”
墙外传来“哐当”一声,有妇人回骂道:“你小子还不下来,小心隔壁的母夜叉把你抓去吃了。”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的吵嚷,惊得四邻家院子内的麻雀的扑棱棱四散逃命。陈家这出大戏从昨天晚上唱到今儿暮色四合,锣鼓点儿都没歇过,倒是把左邻右舍烦得够呛。
白日里累死累活挣口粮,晚上还得免费听这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隔壁的张老汉蹲在墙根儿吧嗒旱烟,摇头叹气:"跟这家做邻居,有的受了,早上鸡飞狗跳,晚上鬼哭狼嚎。"
话是这样讲,其实心里还略有些高兴,这陈小毛一家忒不讲理,就拿年初那小毛媳妇老是往自家门口泼水那桩事儿,他就乐得看陈家人笑话。
这老天爷总算是睡醒了,一个响雷劈下来,好歹也让这家人尝到了报应的滋味。要不然啊,正当这世道没有王法了。
人心隔肚皮,各自拨着算盘珠子,可日头不等人,第二天照样明晃晃地来了。
天蒙蒙亮,村里就响起了磨镰声。
赵娥骂咧咧的掀开了各房的门,家里人个个蔫头搭脑的爬起来,捧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囫囵下肚,扛着镰刀出门。家中除了死不要脸的陈小毛,全都得下地割麦子。
路上不巧遇到满夏一家,狭路相逢。
陈家的那几个虎先怂了,上回挨的那顿揍,到现在骨头缝还透着疼。满夏刚想说走,就被一股“醇厚”的茅坑味呛得直翻白眼,好家伙,陈大虎这人现在活像个移动的粪坑,迎风臭十里。
两家人默契地别过脸,好似见了瘟神。正巧前头有个岔路口,双方立刻分道扬镳,陈家人拼命地往东边窜,满夏一家捂着鼻子往西走。
兰知偷瞄了眼闷头赶路的刘大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事儿干得是真缺德,可也真他的痛快!到底是大山哥,蔫儿坏起来都这么带劲。他赶紧低头憋笑,生怕被人瞧见自己那压不住的幸灾乐祸。
刘家三人弓着腰在麦田里苦干了三天,眼见只剩下了一小块,村长差人上田埂,挨家挨户传话,吆喝道:“各家各户都紧着点割,加快手脚,天老爷怕是要变脸了!”
刘大树自家地里刚割完最后一捆,转头就扎进了刘大山家田里,两家人镰刀舞得飞快,满仓挎着食篮子来送饭,大家都蹲在田埂上狼吞虎咽,饭粒掉地上都要捡起来吹吹再咽。
最后一车麦子进门,天上就滚过一道闷雷,顿时阴了下来,刘大山抹了一把汗,整了整仓库上的茅草,前些日子被风掀开的破洞,早就补得严严实实。他望着阴沉沉的天叹道:“这老天爷变脸忒快,要再晚半个时辰,今年的收成就损了。”
眼瞅着自家麦子都安安生生进了仓,几个爷们儿就蹲在墙角下合计,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田里搭把手,这年景,谁家缺了粮的日子都不好过,一个村里住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也不忍心。
这回家里的女人和小哥儿就不用去了,兰知追到门口,往刘大山手上塞了顶斗笠,叮嘱他:“可不要逞能,万一累出好歹,我可不伺候你。”
刘大山笑呵呵应了,几人一同出门。
小许虽然人没有出现,但天天在家里偷着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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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河村事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