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珏呆立了好久,直到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再也不见踪迹。
山中冷风侵体,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林双珏转过身,慢吞吞朝着山脚的客栈走去。
虽然美人姐姐冷酷又无情,还差点掐死她。
但是,她至少知道美人姐姐是谁了!
纪嫣然,多好听的名字!果然只有这样的好名儿才配得上美人姐姐!
四师弟伸长脖子等候在客栈门口,远远看到林双珏回来,迎上去问,“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
“师姐,你追那个大魔头干什么?那个大魔头很厉害,万一你跟她动起手来,师姐你就小命不保了。”
“至于吗?无缘无故的,人家干嘛要杀我?”
四师弟噎了一下,二师姐这心也太大了。
“她可是大魔头,杀人还需要理由?”
林双珏听他一口一个大魔头称呼美人姐姐,皱了皱眉,“别一口一个大魔头叫人家。人家又没惹到你,这样叫人家,多不礼貌。”
四师弟:“……”
不礼貌?可不是别人不都这么叫的吗?
“那我该怎么称呼?”
“我们是名门正道,出门在外要有礼貌。以后就叫纪大小姐吧。”
四师弟:“……”
***
“小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奴婢正要出去找你。”紫竹林的小院里,秀禾一脸急色,见小姐回来,忙将纪嫣然迎进屋。
“回来的路上遇见史通江,耽误了些功夫。”纪嫣然的脸色不大好看,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马上到子夜了,今晚我要吃药。”
“奴婢这就去。”秀禾快步出去,少顷便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白瓷碗,碗里赫然是一汪腥红的血——小姐的药。
“这只羊用草药喂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小姐请放心用吧。”
小姐修炼的这种功法,秀禾不知道是什么,但隔阵子便要在子夜饮食鲜血,否则小姐脸上身上都会结上冰霜,浑身阴寒无比,痛楚难当。
她听小姐说过,她的药以有修为的人血最佳,修为越高,血的效果便更好,不仅能驱寒,还能增加自身的功力。而服这种草药养大的羊血,最多只能缓解痛苦罢了。
她曾问小姐,为什么不索性去抓几个有修为的来,圣教的不行,那就去抓正道的好了,反正那些所谓的正道弟子伤天害理的事也干的不少,杀几个,也算是为天下除害了。小姐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好心照料那群羊。
纪嫣然端起那碗血,仰头一饮而尽,嘴角上沾上腥红的液体,映着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显得诡异而妖冶。
“出去吧。”
“是。”秀禾端着空碗,推门出去。
纪嫣然打开机关,走进暗室。这一次,冰台的后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一对蜡烛。当中一个香炉,燃着香。应该是在祭奠什么人,只是桌上既无牌位,墙上也无画像,实在不知道祭拜的是何人。
纪嫣然没有立即上到冰台上练功,她径直走过去,点了一炷香,郑重地拜了三拜。
“松叔叔,石叔叔,你们的仗义相助,纪嫣然永不敢忘。我在此立誓,一定手刃姬无极替父亲雪恨,替你们报仇!”
第二天,林双珏和四师弟去雪芳派献上贺礼,参加完掌门的寿宴,就启程回青峰了。
回到青峰派,林双珏向师父复命,就独自去练功去了。
四师弟滔滔不绝地向师门禀报此次去雪芳发生的事,大谈在客栈遇到暴龙帮打劫,砍伤两个小派弟子,危急关头,二师姐挺身而出,她又是如何厉害,轻松便打趴了史通江。
林道清听到林双珏给青峰长脸,也觉得与有荣焉,不禁面露微笑。
“师父,这次我们还遇到魔教大小姐了。”
闻言,师父师娘齐齐变色。林道清:“那纪小姐没有为难你们吧?”
“那倒不曾。那史通江打输了不服输,要带着手下一拥而上,被纪大小姐喝退了,然后她就消失了,没跟咱们交过手。”
师父师娘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几天后,练功场上,几个师兄弟闲聊时,不知道怎么又谈到了雪芳之行。
“四师兄,你那天真的见到魔教大小姐了吗?”
“见到了,我还听见她的箫声了,那个叫婉转动听。”
“那她到底长啥样?她本人是不是真的长得很漂亮?”
“真容么,嘿嘿,没见着。”
“切!”
“二师姐兴许见到了,二师姐追过去。”
“她见着了?”
“这就不知道了。应该没见着,不然以纪大小姐的修为,真打起来了,二师姐还能有命在?”
“我觉得可能见到了,没看到二师姐最近都不爱照镜子了?”
“不爱照镜子跟见没见到纪嫣然有什么关系?”
“女子都爱美,也爱暗暗比美。二师姐肯定是被纪大小姐的美貌碾压了,心里不舒服了,索性不照镜子了呗。”
“哇!碾压二师姐?那得多好看啊!!!”
林双珏自从大明山回来后,的确不大照镜子了。
第二次见到美人姐姐后,她越发心心念念都是美人姐姐,哪有心思去欣赏“自己”的颜?
美人姐姐真是每一处都直戳她的审美点。
平淡冷漠的样子,狠狠威胁自己的样子,哪怕是无情抛下自己的样子,林双珏都觉得美。虽然美人姐姐很凶,差一点要掐死自己,但她到底没掐死自己不是么?每每夜深人静时,脑子里飘忽忽想到这些,林双珏就会抱着枕头,在被子里扭成蛆。
林双珏修炼更用心了,除了睡觉就是练功,完全没有摸鱼的时候。不为别的,那天领教了美人姐姐的修为,感受到天堑般差距的林双珏决定好好用功,哪怕不能比肩美人姐姐,也不能拉得太远。
师门上下都惊呆了——为她的勤奋所折服。
“二师姐这是练功练得魔怔了吗?”
师父看在眼里,欣慰之余,又隐隐担心。晚上,师娘过来安慰林双珏,“珏儿,师父师娘知道你上进用心,但是该歇息的时候还是要歇息,欲速则不达。倘若急于求成,一味求快,反倒会走火入魔。”
林双珏心说,师娘,你安心啦。996而已,在我那个世界是常事。
“谢师娘关心,弟子心里有数的。”
师娘文黛是个温柔性子的人,多年来,早就将无父无母的林双珏视为自己的女儿,叹息道,“珏儿,练功练得成固然好,练不成也去没人怪你。师父师娘不指望你有多了不起,只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能好好的。”
林双珏很意外,也很感动。
她出身在一个普通家庭,爸爸妈妈都是上班族,没时间管她。好在林双珏自己用功努力,不用爸妈操心。
但凡一次考试没进年级前十,爸爸暴跳如雷:“成绩退步得这么多!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背着我们打游戏了?你除了打游戏,你还会什么?” “说话啊!每回一说你你就像个傻子,站着不动,看着就烦!你说话!”
一始林双珏有尝试解释,“我没有玩游戏。”结果被暴躁的父亲大吼,“你还敢顶嘴!”
后来,她就不说了,她不知道那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再后来,她就说不出了,被暴躁的父亲吼着,听着他刺耳的狂怒的声音,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她只想呕吐。
妈妈在她挨过骂后会说,“珏珏,你是不是真的退步了?你用点心,别老让你爸爸吼你。”
长大后,林双珏很反感去回忆上学的日子,不论是高中,初中,甚至是小学,在她看来,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去怀念的。
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周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终于不用面对无穷无尽的考试和父亲的那张暴躁的臭脸。
她才真正轻松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活。
“师娘……”林双珏眼眶微湿,喉头都有些哽,“谢谢师娘。”
因为第一次有人告诉她,练不成也没人怪你,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指望你有多了不起,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林双珏好希望那个时候的自己能收到这句话,那样,自己一定能喘口气了。
师娘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师父是老糊涂了,自己花了十年才练到第一层,却指着你半年就参悟第一层,你别理他。别光顾着修炼,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
“嗯。”林双珏嘴角上挑,努力朝师娘笑了笑。
“师娘走了,你歇着吧。明天一早,师娘做你爱吃的八宝粥,好不好?”
“好啊,我要放两勺糖。”林双珏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
“好,两勺糖。”
师娘走后,林双珏躺了半天都没有睡意,索性起身下了床,走到院子,推开院门出去了。
月光皎皎,远处山峦起伏,山色如黛。
林双珏站在晚风里,手里握着一颗夜明珠。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第一次好好欣赏月色。
她喜欢这里,她想留在这里。
这里有花有树,有最朴素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里有美人姐姐,更有她温柔可亲的师父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