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悔,悔之晚矣。
薄野欢欢不情不愿地在司让脸颊亲了一口,困怏怏倒下,眼睛不舒服地涌出了泪花,声音委屈:“行了吧?”
司让勉强满意,“体贴”地拉过被子盖住她玲珑雪白的身子,留下一句“往后每日都得如此”才转身出门。
松石早等候多时了。
待二人走远,蹲在檐下柱子后边的满月动作轻轻地进了书房,见郡主窝在被子里沉沉睡着,遂出门取了一套衣裙及梳洗用具,而后就守在榻边了。
巳时初,薄野欢欢揉着眼睛坐起身,扭头看到满月眼睛通红地望着她,不明所以。
“郡主,您受委屈了……”
薄野欢欢后知后觉,低头一看,寸缕未着,胸前零星遍布点点红.痕,忙拿被子裹住自己,道:“我不委屈,不许哭,赶紧去拿衣裳来。”
满月抹了把泪,立刻去了。
待梳洗完毕,膳房伺候的婢女们把早膳摆在小花厅,书房重地,除了薄野欢欢和贴身的满月,旁人是断断不敢靠近半分的。
薄野欢欢满心记挂着山山,随意吃了几个糕点就要回承王府。
适时玉娘回来,为难道:“郡主,那日随行的下人都盘问过了,不曾有谁多嘴向二公子透露什么,二公子昨夜里就赶来郡主府要见您,老奴好说歹说拦住他,没叫他冲来王府,今儿一早,实在劝不住。”
薄野欢欢心一沉,疾步出府,与薄野山山在王府入门的影壁遇上。
青年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摔打练兵,面庞黝黑,却不失坚毅。
此刻神色焦急,握住她手臂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一番,在看到脖颈一道暧昧的痕迹时,如五雷轰顶,怒问:“他昨夜怎么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说罢,薄野山山就要冲出去。
“山山!”薄野欢欢下意识伸手捂住脖子,一面急忙上前两步拦住人,“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冲动!”
薄野山山拳头攥得嘎嘣响,极力移开目光,一字一句道:“你都这样了,算什么好?”
薄野欢欢一默,往旁边站开两步让出路:“那你现在去找他,再任由他三言两语激怒得大打出手,说不得再随意找个借口将你打发到天边去,我好再想方设法为你求情。”
薄野山山僵立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
玉娘上前道:“二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郡主府吧?”
薄野欢欢不由分说拉住他手臂,粗犷高大的青年瞬间没了脾气,老老实实跟着走。
等回了郡主府,薄野山山再也忍不住地道:“阿欢,难道我们就这样任由他肆意欺辱吗?先帝在时,你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云欢郡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被人这样威逼利诱?他仗着那一点权势,越来越过分了,日后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薄野欢欢放开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地冷静:“可先帝伯伯早就不在了,承王府也落魄了,父亲不远万里回苍玉国,不就是想另寻一安身立命之处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
“况且我在摄政王府锦衣玉食,他虽霸道无理,却也没真正伤我,当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你生来就是金枝玉叶啊!锦衣玉食都是自欺欺人的说辞,没有他,你照样荣华富贵,没有他,你能过得更顺心如意,天下之大,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就去哪。”
薄野山山说的是心里话,阿欢就该永远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诚然,也是实话。
薄野欢欢这郡主是实打实的,名下产业无数,就算她养几百几千个面首,挥霍几辈子也花不完,没有司让,她日子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可,怎样才能没有司让?
他死,或者她死。
任何一个,目前都办不到。
薄野欢欢沉默了很久,才说:“山山,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没有办法,人活着就没有万事顺心的。”
薄野山山挫败极了,又恨自己无能,一拳头砸在墙上,自责道:“阿欢,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让你难受,更不该一次又一次成为你向他服软的软肋,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拼出好前程,有了足以抗衡的权势,再不让你受委屈。”
“好。”薄野欢欢眼眶微热,安抚地抱了抱薄野山山,她身材娇小,勉强才到他肩膀,一时,另一种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
明明她才是姐姐。
前世怎么忍心为了那点傲气和尊严跟司让死犟,以至山山噩耗传来,生死未卜。
她没有发觉,薄野山山有些僵直的身子,黝黑面庞闪过一抹异样。
“对了,是谁告诉你的?”薄野欢欢忽然想起来,问道。
薄野山山错开目光,老实说:“是司屿身边的亲信传话到军营。”
竟是司屿?
薄野欢欢察觉不对劲来,但转头一想,如今他们尚算同窗好友,作为朋友身份因为担心她所以传话告知山山一声,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司屿被外放黔洲,京都为之轰动,你知道吗?”
“什么?”
薄野欢欢一怔,不敢置信,为何这世她没有赌气说那种话还是连累了司屿?
那十年后,岂不是还会有司屿追随雍王起兵谋反……
薄野山山紧张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薄野欢欢摇摇头,叮嘱道,“日后我们不要和司屿有过多来往,你也不准再轻易惹怒他。”
薄野山山想也不想就应下:“听你的。”
这时外边来了个婢女通传道:“郡主,李夫人求见。”
不用想,定是为司屿的事来的。
薄野欢欢思索片刻,决定不见,否则依司让那狗脾气,必然加重对司屿的惩罚,她也难逃一问。
“玉娘。”薄野欢欢对玉娘耳语几句,玉娘点点头,亲自出去了。
谁料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玉娘就气愤地拽着一个老妈妈回了。
薄野欢欢不明所以,玉娘俯身道:“李夫人非但不听您好言相劝,还在门口耍起泼来,任由身边人嚷嚷是您害了屿公子,俨然是要托您下水,众目睽睽,老奴怕再生事端,只好搬出王爷重声斥了她们两句,事已至此,这老妈子不如也由您亲自处置,在王爷那里也算洗脱了嫌疑。”
薄野欢欢顿觉头疼,仔细打量那老妈子一眼,冷了脸道:“你嘴巴不干净,该罚。”
老妈妈讷讷告了句饶,其实郡主面上看着娇纵跋扈,心地却善良,年年花大把银子在城门口布施的主儿,能狠到哪里去?只要事情不闹到王爷那里,想必不会重罚的。
薄野欢欢确实不怎么罚下人,一则大多数有玉娘替她料理,二则心善,所以与行事作风冷酷无情的司让才会分歧那样大,眼下这个老妈子又是司府李夫人身边的人,她想了想,听到几声鸟叫,有了主意:“就罚你教会鸟儿说,‘我错了’了吧。”
未免太过儿戏,又补充道:“要是两月之内教不会,则说明你态度不诚,得王爷亲自来罚了。”
老妈子脸色一白,忙跪地发誓能教会。
*
薄野山山并未在郡主府久待,他此行向赵老将军告假回城,一则是探亲,二则是运输一批下月要用的演练兵器回营。
今日欢欢的话令他幡然醒悟,他要上进,办好每一件差事,爬得越高,权力越盛。
假若他是赵老将军,有军功傍身,有兵权,有威望,司让怎还敢随意欺负强迫欢欢?
常随刘光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得道:“要挣军功,需得去西北西南那样多战乱的地界,您如今只是个校尉,就算跟着赵老将军再熬一两年,也至多升个五品郎将。”
“可我走了,她怎么办?”薄野山山尚带着少年人的迷惘和犹豫,“她一个人在京都,出点什么事,都不晓得找谁拿主意。”
刘光叹气,琢磨半响,忽道:“书上有一计,名为借刀杀人。”
薄野山山是个武夫,四肢发达,遗憾的是头脑简单,未解其意。
刘光低声说:“如今满朝上下,只有牧王能与摄政王抗衡,权势不就是此消彼长,若是……”
半个时辰后,薄野山山来到牧王求见。
小厮不敢轻待这位承王之子、摄政王的小舅子,忙请进偏厅用茶等候,一面跑去通传。
焉知牧王正愁得焦头烂额。
“这个司让,他怎么敢?我堂堂牧王府,他一无证据,二无圣旨,带兵就闯进来搜?”
幕僚道:“摄政王狠辣无情,说一不二,这等没有章程的荒唐事干了不少,那王丞相,不就是这么被胡乱塞了个罪名斩杀的?如今小皇帝唯他是从,要一道圣旨再简单不过,偏偏他不,如此嚣张,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您的脸啊!”
另一幕僚深以为然:“我们的消息是重金从摄政王府得来的,绝对可靠,恐怕不出五日,就会有人强闯进府搜查。”
牧王气得胡子翘起来,“荔洲郡守的妻女尚在我手里,岂敢透出本王名讳?司让就是想炸本王!”
牧王从前憋屈的日子过够了,尤爱金银珠宝,不光府邸寝屋以宝石珍珠为饰,富丽堂皇,夜里入睡都要去库房摸一遍才安心,这得源于先帝走后他被一帮子人捧起来,各地供奉好处不断,冷不丁地要被刮走,比割他的肉还疼!
荣安在门外听了一会,急得闯进来,神色不安道:“父亲,恐怕摄政王当真掌握了实证!”
牧王忍住不快,问:“你从何得知?”
荣安道:“女儿前几日去云梦山,亲眼见到众多武功高强的暗卫,当时以为是抓云欢,未曾多想,可这些日子他们夫妻二人并无不合,也不再吵闹,细细想来,那日摄政王亲口说的抓捕逃犯,恐怕不是圆场面的说辞……”
“你怎么不早说!”牧王拍桌而立,“这短短时日,本王怎么把脏银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
两个得力幕僚垂下头。
适时小厮来报,薄野二公子登门拜访。
一个幕僚忽抬起头,两眼放光:“薄野山山那莽夫,可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