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薄野欢欢当然听出司让话里隐含的威胁,一时无奈又心惊。
她当然不会替司屿求情,就算自责牵连司屿,也不是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按照前世的发展,司屿此去并无生命危险,相反,十年风霜苦难将他磨炼成威胁司让权势地位的劲敌。
而这十年,可以有无数种可能。
“我想得很清楚了。”薄野欢欢对上司让阴恻恻的漆黑眼眸,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平静坦然,“这样坐着不舒服,我要下去。”
话音落下,笼罩在司让周身的冷沉气息也随之一散。
司让大方地松开禁锢她腰肢的手臂。
薄野欢欢很快下来,不自在地梳理裙摆,想了想,还是煞有介事地补救道:“今日我给山山准备东西,自然也给你准备了的,那份……五谷甜粥就是,方才在气头上,言语冲动,你也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你莫要因此迁怒山山,成不成?”
司让顿了顿,唇角牵出一抹讽刺的冷笑,语气随意道:“我有那么小心眼?”
薄野欢欢一时语结,明白争论这个是没用的,也不想再惹恼他,便附和道:“对对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语气之巴结讨好,像极那些个狗腿子,哪还有半点云欢郡主娇纵跋扈恃宠行凶的劲儿?
司让不大高兴:“骂我两句来听听。”
薄野欢欢惊得后退一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头摇成了拨浪鼓。
好在这时松石抱了一摞案牍过来,看样子有要紧的公务要禀报,薄野欢欢立刻寻了个借口走了。
她也不知道今夜司让会不会再发什么疯,那种未知的忐忑让人不是个滋味,就好似心口悬着巨石,不知几时掉下来,隐约间更有种不安。
沐浴时,满月宽慰道:“方才玉娘重新收拾了东西给二公子送去,您就放心吧。”
“那便好。”薄野欢欢努力挥去那些愁思,常言道病由心生,不无道理,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操心那有的没的白白浪费精力,遂问道,“近日京都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满月想了想,扳着手指头数道:“承恩侯的一对龙凤孙快周岁了,届时大办宴席,必然热闹非凡;开春后马场的草生得极好,已经有好几个贴子是邀您去马球赛的;还有锦绣坊从南边新请了几个绣娘,据说衣裙样式极为独特秀美,等第一批出来必定是先呈上给您瞧瞧的……”
薄野欢欢这才心情舒畅了些,沐浴完穿了一身雪色中衣出来,在看到堂而皇之斜靠在她榻上的冷峻男人时,唇角又是一抿。
“过来。”司让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一块地方。
薄野欢欢没有犹豫,听话地过去,岂料刚坐下就被捞进他怀里,司让强健有力的手臂横在她胸前,一副图纸徐徐展开。
是一副宅院图,看尺寸布置,应当是要重建王府那座被她一把火烧成废墟的新婚院。
“如何?”司让垂眸看着她,那凝脂般细腻的肌肤在昏黄灯光笼罩下,如玉赛雪,暧.昧的痕迹已经淡去,平白惹人不快。
她身上就该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薄野欢欢张了张口,却是发出一声胆颤的嘤.咛,轻微的疼意从锁骨传来,酥酥麻麻的。
“司让!”她有点生气回头,“你属狗的吗?”
上次脖子那处被山山看见,她已羞得没脸见人。
司让戳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心情大好,愉悦笑道:“是啊。”
薄野欢欢:“……”
“既然图纸你都画好了,我自是没意见。”
“好。”
司让将图纸丢开,倾身而上。
这一夜,他还是极为克制地浅尝则止。
不过对薄野欢欢来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
天灰蒙蒙亮时,司让照常起身上朝,薄野欢欢睡得不安稳,几乎是他起来,也揉着惺忪睡眼醒了。
外间忽然传来松石的声音:“王爷。”
司让不悦蹙眉,回身看到薄野欢欢是醒的,才沉声问:“何事?”
松石像是犹豫了一会,说:“二公子出事了。”
薄野欢欢那点瞌睡虫瞬间跑没影,立刻坐起身问:“山山怎么了?”
“巡防营的人在二公子的运输车队里,发现了荔洲贪墨案的失银和珠宝,如今二公子及其随从车队已被压回刑部审问,事态紧急,属下唯恐迟了生变,特来请示王爷。”
“山山怎么可能贪墨!?”薄野欢欢震惊不已,急忙下地要出去问个清楚,被司让拦腰抱了回去。
“你一个女人,去了能做什么?”司让拢了拢她松散的衣裳,语气沉静,无波无澜,仿佛早已预料到。
薄野欢欢顿时一骇,想起昨夜那一出,后脊发寒,下意识抓住司让的手,“是你……”
她又倏地住口,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也像碰到什么冷冰硬铁,有些僵住。
默了好一会,嗓音绵软透着无助:“山山也算是你弟弟啊。”
司让扯着她中衣那两根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淡淡地“嗯”了声。
薄野欢欢却做不到他这般,极力敛下畏惧和厌恶,急得又唤一声:“夫君。”
司让这才抬眸,天生显得凉薄的瑞凤眼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情绪,片刻,揉揉她脑袋安抚道:“放心吧,你弟弟自然是我的弟弟,我必不会让他蒙冤入狱。”
薄野欢欢神色彷徨地点了点头,不禁恍惚,这一模一样的话,让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个窘迫难堪的雨夜。
彼时她刚听到外面关于司让奸佞嗜杀的恶名,一千一万个不信,赶回京都,却阴差阳错,目睹司让亲手斩杀恩师赵太傅的阴鸷可怕,吓得一句话问不出,逃避似的不断往回跑。
司让追上来,紧紧握住她发抖的手:“欢欢,你听我解释!”
“你,你杀了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手上甚至还沾着赵太傅温热的血。
司让沉默着,紧攥她的手不放,只道:“为了大局,我非杀他不可。”
什么大局,她不明白,她眼前只浮现昔日赵太傅教导她们诗书礼仪的温厚慈悲。
这一次,二人十几年的感情出了裂痕。
然而婚期将近,她思虑再三,还是送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退婚信到王府,连带昔日他给她的定情玉佩。
未料不过五日,山山就牵连进平阳侯幼子当街被杀案,平阳侯夫妻俩写诉状在官府大闹,在朝堂上大闹,定要山山一命抵一命。
可山山本性良善,莫说无冤无仇,即使有误会,也绝不会对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下手!
她求遍了从前交好的世家,荣华尊贵的小郡主也是头一回吃尽闭门羹。
没有人敢帮她。
终于在朝堂传来要父亲出使西南劝降叛匪时,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
她敲了摄政王府紧闭的大门,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像是惩罚她的倔强和无知,足足让她等了一个时辰。
她浑身湿透了,狼狈来到他面前,雨水顺着裙摆滴答落在地板上,一张明媚姝美的脸再没有笑。
他从一堆案牍里抬起头,眉心微蹙,冷酷的脸庞亦再没有温情,问她:“找本王做什么?”
本王,他说本王。
她如同被人打了一耳光,脸火辣辣的疼,扭头就想走,可牢狱里受酷刑的山山等不起,只得说:“求王爷看在昔日年少情分——”
他的目的那样卑劣却又光明正大,直接问:“两月后大婚,你只需告诉我,嫁还是不嫁。”
“嫁,我嫁还不行吗?”
他清冷疏离的神色如同暖阳覆雪,顷刻消融,起身拢住她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子,温声慢语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令人依恋信赖的让哥哥:
“放心,从今往后你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自不会让他蒙冤入狱,至于你父亲,朝堂大有能人力士,再商议也不迟。”
只要她乖顺听话,他可以无底线地宠她。
坏就坏在,她这性子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否则不至于栽了这个大跟头,后来还敢去挑衅他。
可怎么回想,重生这些日子她也没再做过分出格的事触怒司让。按说,以司让的脾性,绝不至于再使什么手段。
“等一下……”薄野欢欢忽然开口叫住了起身要离去的男人。
司让蹙眉回身,只见一张精致娇贵的小脸靠过来,唇角传来柔软的触感。
不由一怔。
“不是你说的吗?往后每日都要如此。”薄野欢欢有点忐忑,手指揪紧了被角。
司让揉揉她的脸颊,笑了:“好了,我说话算话,薄野山山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