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寒星坠落时 第9章 第九章 初吻

.

省城乡试放榜后，暗天盟的任务便如雪片般飞来，目标天南海北，酬金丰厚却也凶险倍增。沈摘星化身“寒星”，踩着刀锋狂奔三十日，动手越发狠绝。

间隙里，血煞气未散，她便已套上威远镖局的号衣穿行于京畿官道滚滚黄尘之中。

而宁钰回绝了所有应酬和同行邀约，只带着最简单的行囊，雇了最快的车，日夜兼程。

整整一月后，京城终于到了。

宁钰下意识地抬首，只看见高大的城墙在暮色中投下巨大影子，将他整个罩住。

这就是他母亲朝思暮想的京城，人潮汹涌，车马喧嚣，一切都陌生的令人心悸。

就在这片混乱与嘈杂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稳稳撞入他的视线。

沈摘星就站在那里，在几步远的一株老槐树下。

她依旧美得出尘。马尾束得利落。但她似乎又抽条了些许？身姿更显修长挺拔，像一株在风雪里淬炼过的青松。只是眉宇间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似乎也凝练得更深了。

宁钰心头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站定在她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庆幸，幸好，自己也长高了，如今堪堪能与她平视。

“来了。”她上下打量。

“嗯。”宁钰喉咙发紧。

“走。”沈摘星没多废话。

宁钰连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他看着她利落的侧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轻微喘息的问询：“摘星，你……等很久了？”

“刚到。”沈摘星目不斜视。

但宁钰不信，刚到？她连身上都是化不开的寒气。

他鼓起勇气，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你身上冷得像冰窖里刚捞出来。”

沈摘星敷衍回：“风大。”

依旧理直气壮。

宁钰微微叹了口气，没再问。

穿过几条越来越安静的巷子，周围的房舍也显得越发陈旧普通。最终，沈摘星带着他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

“到了。”她掏出钥匙开门。

宁钰有些疑惑。

“这……”他刚想开口询问。

沈摘星已经推开正屋的门，侧身让开：“进来。”

宁钰跟着她跨过门槛，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他瞬间僵立在原地。

青石板铺地，缝隙里嵌着细密的白石子。两侧抄手游廊的柱子是沉稳的深栗色，廊檐下挂着几盏素雅的绢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正房五间，门窗皆是上好的楠木，雕着简洁雅致的云纹。

沈摘星没理会他的呆滞，径直领着他穿过前院，经过垂花门，进入内院。

这里更显幽静。

东西厢房格局规整，窗纸雪白透亮。

最后，她推开正房东侧最大一间屋子的门。

屋内陈设更是让宁钰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铺着厚厚的、触感绵密的西域绒毯，赤脚踩上去如同踏在云端。临窗设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摆着一个黄铜火盆，里面银霜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京城的严寒。

宁钰站在奢华的屋子里，满腹震撼。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惶恐。

这得花多少钱？摘星这一月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沈摘星看着他，平静地宣布：“我买了这宅子。”

宁钰倒吸一口气：“买？！”

“怎么了？不喜欢？可样子都装好了，再换，麻烦。”沈摘星微微皱眉。

“不！不是……”宁钰想不出合适的词。

“喜欢？那就好。我们以后就住这，成婚前都是。外面看着旧，不惹眼。里面结实，隔音好。离皇城近，你以后上朝方便。”

她顿了顿，补充道，“钱够，放心。”

“以后…上朝？”宁钰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她竟已想到那么远了吗？对他这前途未卜的穷书生，竟有着如此近乎笃定的信任？

沈摘星没再解释，似乎觉得该说的都已说完，自然地伸手，拉着他一间一间地看。

“这是书房，光线好。”

“那是静室，你练字打坐。”

“东厢，待客……”

…….

宁钰被她拉着，像个木偶一样跟着走。

最后，沈摘星拉着他回到温暖的主屋，指着那张宽大的拔步床，理所当然道：“我们睡这间。”

宁钰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瞬间飙到了极致，

他猛地看向那张足够睡下三四个人还有余的大床，又飞快地看向沈摘星无波的脸。

睡、睡一间房？还是这么大一张床？！

“一、一间房？那……床怎么睡？”宁钰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破碎又干涩，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

沈摘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床够大啊，你睡一边，我睡一边。”

她比划着，又补充道：“不过我不怎么回来睡，平常都住镖局。”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继续低头翻弄包裹里的东西。

虽然她强调了“不常回来”，宁钰依旧觉得一股热气从脖子直冲头顶，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

———

日子慢慢过着，

宁钰住进了这方外表灰败、内里乾坤的宅院。每日天不亮，他便已起身，在沈摘星特意为他布置的书房里点起一盏孤灯。

他读着借来的、或沈摘星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珍贵典籍，字字句句恨不能嚼碎了咽下去。他不敢懈怠分毫，只因每一次抬眼，目光所及的东西都在提醒他：这是摘星用命换来的。

他看着她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日，那说他们要一起睡的床至今只有他一人睡过。

她每次归来都穿着整洁干净的衣服，像是刻意不让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样子。

最初，他总忍不住问：“累不累？”“危险吗？”

她只是淡淡摇头：“不难。”“不苦。”“不危险。”

后来，大约是嫌他问得烦了，干脆连这敷衍的回答都没了。

……

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宣告年关将至。

街巷里开始飘出腊肉的香气和孩童零星的爆竹声。宅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更显幽静，也……更显空旷。

沈摘星似乎更忙了，有时一连七八日，院子里只有宁钰扫雪和翻动书页的声响。

腊月二十九的黄昏，雪势稍歇。宁钰正伏案疾书，忽听到院门被推开。

他心尖一跳，搁下笔快步走出书房。

只见沈摘星裹着一身寒气进来，肩上、头上落满了雪子，手里却罕见地提着一个大包袱。

“过年。”她言简意赅。

宁钰愣住。过年？

他看着沈摘星，她正把东西扔在桌上，等着他去收拾。

宁钰上前，解开包袱结。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过年的物件：红纸裁好的对联、福字、几挂小巧的爆竹、一包糖瓜、甚至还有一小坛贴着红纸的酒……红红火火，透着俗世的热闹喜庆。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正用布巾擦拭手指的沈摘星，主动问：“你明天，还在家吗？”

沈摘星理所当然答：“当然啊，镖局也要放假。”

但暗天盟不放，所以她一次性解决掉了所有任务，才及时赶回来。

宁钰笑起来：“那你这两日想吃什么？”

沈摘星想了想，点了两个简单的菜：“醋溜白菜，蒸芋艿。”

她不通厨艺，家里的厨房一向都只有宁钰用。偶尔，她回家，他会给她特意烧上几个硬菜，哪怕为此耽误考学也不在意。

这次亦然。虽然宁钰早已不过年，但心中存了念想，早早便备好了食材。此刻他笑着应下：“好，记下了。那主食吃饺子吧？刚好我昨天调了些馅料，今天包了，正好能吃上几日。”

他边说边挽起袖子，准备往厨房去。

沈摘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她方才在镖局听人议论，知道普通人过年必要吃饺子，只是等她想起去买时已经没有店家卖了。

等沈摘星洗漱完一身狼藉，走到厨房，就看见宁钰已经备完了材料，熟练地和面、擀皮、调馅，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沈摘星斜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她不爱碰食材，总觉得自己手上的血洗不干净。此刻便也只是看着，没有丝毫参与的意思。

她的视线从宁钰的手转移到其他地方，细细打量。

宁钰好像更高了些？肩膀似乎也更宽厚了。暖黄的灯光柔化了他因苦读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光，竟比这满屋的奢华陈设更让她觉得……好看？她脑子里冒出这个词，又觉得不够贴切，是……顺眼？对，很顺眼。

宁钰其实也在用余光悄悄看她。

此刻沈摘星站在灶台边，穿一套简单的蓝色衣裙。头发松松散散地用一根素银簪子挽着，那是他上次赶考时买下送她的。

这隐秘的亲近让宁钰心跳漏了一拍。

他慌忙低下头，继续包饺子，耳根却悄悄爬上了红晕。

.

.

年夜饭很简单，只有宁钰包得饱满漂亮的饺子和沈摘星点的两个菜。

宁钰看着沈摘星伸出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他屏住呼吸，紧张地问：“好吃吗？”

他知道她对食物要求极低，只求果腹，但此刻，他无比渴望得到她哪怕一丝的认可。

沈摘星慢慢咀嚼着，点了点头：“嗯，好吃。”

宁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没等她动手，他又夹了一个饱满的饺子，轻轻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除了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再无多言。

这个年对两人而言都无比陌生。沈摘星在尸山血海里长大，年节不过是又一个杀伐的日子。而宁钰自母亲病逝，早已忘了团圆饭的滋味。

饭后还需守岁，这是更陌生的仪式。

于是，宁钰重新点燃灯，翻开一卷书。而沈摘星则抱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下巴搁着膝盖，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窗外夜色，偶尔，会也落在灯下那个专注的身影上。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不久，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

“新年了。”宁钰放下书卷，轻声道。

他走到窗边，站在沈摘星身旁。

窗外，雪花依旧飘洒，院子里挂着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

沈摘星“嗯”了一声，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她从未觉得“年”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又熬过了一段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此刻，屋里暖得让人犯困，身边站着这个用功念书，会包饺子，笑起来很好看的傻书生。这种被暖意和另一种莫名心安包裹着的感觉，似乎……还不坏。

宁钰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摘星。

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被融化，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安的存在感。心底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在这一刻解冻，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轻轻唤了一声：“摘星……”

沈摘星闻声转过头。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宁钰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摘星的身体瞬间僵直，握着短刃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她太大意了！竟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此轻易偷袭到？！

但奇怪的是，她不想怪他，反而在那一触即分的瞬间细细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和柔软。

于是，在宁钰通红着脸退后时，沈摘星动了。

她微微倾身，精准捕捉到他分离的唇，反客为主。

……

一吻结束，两个人沉默着对视，脸都有些红，一个是羞的，一个是被热气熏的。

当晚，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眠。

没有什么暧昧到失控的事情发生，沈摘星累得沾床就睡，除了还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她几乎是完全放松了戒备，任由宁钰和他睡在了一起，如果中间不还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