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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砧板是万丈绝壁。
崖顶,残阳如血,泼洒在沈摘星苍白的脸上,也泼洒在围拢上来的黑影上。
“寒星!你逃不掉了!交出破境丹残方,许你留个全尸!”
沈摘星背靠虚空,嘴角噙着一丝嘲弄。
血,从她指缝渗出,蜿蜒如毒蛇。视线开始模糊,四肢沉如灌铅。
潜伏数月,手刃目标,夺下丹方,却栽在同门这群鼠辈的围攻与那阴损的毒手下。
杀光他们!心底的戾气在咆哮。
她该杀的,也必须杀。暗天盟的规矩,黄雀者,死!
可指尖的麻痹感正无情吞噬着她的力量。
她强提一口气,从怀中摸出那半块残布,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想要这东西?来地狱找我拿吧!”
说完,她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风声灌耳,撕扯着意识。
她勉力掷出铁爪,试图抓住一线生机。可太急了,坠落的太快了。爪尖擦过湿滑的岩壁,只溅起几点火星,徒劳无功。
未来的暗天盟第一杀手,没死在强敌环伺的任务里,倒要折在这群宵小手上?笑话!
心脉处最后一丝内力涌动,护住要害。下一刻,刺骨的冰寒如千万根钢针,狠狠扎透皮肉,直刺骨髓!汹涌的洪流裹挟着她,翻滚,撞击,黑暗与冰冷疯狂挤压着残存的意识。
要死了么?也好……做鬼……索命……
意识模糊间,一股笨拙却坚定的力量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寸寸拖离刺骨的河水。粗糙的砂石磨着伤口,她痛得想杀人,却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干燥的、带着霉味和阳光气息的干草味包裹了她。
她费力地掀开一丝眼缝。
一个单薄得像纸片般的少年正背对着她,在一个破瓦罐里捣着什么。
他身上的粗布衣打满补丁,洗得发白,袖口短了一截,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
屋里冷得像冰窖,唯一的暖源似乎只有墙角一小堆半死不活的火炭。
沈摘星第一反应:灭口。
暗天盟教的:杀手不该欠人情,不该与任何人有瓜葛。独身,才是活命之道!
但她连手都抬不起来,更遑论掏出匕首干掉那人。
而且……她还挺想活下去的。
他死了,她大概也没救了。
于是,她继续装晕,调动残余的感知。
眼皮掀开一丝,她看见那少年转过身,侧对着她继续捣鼓。他有张过于瘦削的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长睫分明,清亮得惊人,像山涧洗过的石头。
他在熬药,苦涩的草药味萦绕不散,想来是在救她。
沈摘星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比家徒四壁都不如,最值钱的东西大概是那破桌子上的几本书,一支笔。
沈摘星想:穷酸书生,自身难保。
又等了一会,他捣药的动作停了,端着碗走过来。
沈摘星提前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他蹲在了她旁边,目光也在自己脸上逡巡了很久。最终,他似乎下了决心,用一块破布蘸了捣烂的药糊,敷在她手臂最深的伤口上。
药糊带着一股劣质草药的呛人味道,敷上去的瞬间,冰凉的触感激得沈摘星差点痉挛。
“对、对不起啊……张大夫说这药必须得敷,我、我请不起他出诊……你忍一忍……”
他手抖得厉害,让沈摘星也疼得一阵一阵的。
沈摘星闭着眼,在心里大骂:蠢货!这点破药顶什么用!等死吧!
骂归骂,她却拼命运着残存的内功,试图恢复一些力气。
死?那也要等她先杀完那群杂碎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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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成了沈摘星毕生难忘的煎熬。
少年每天很早出去,日落方归,带回来的东西少得可怜。有时是几个干硬的窝头,有时是更劣质的草药。他总先把窝头掰开,大的那块用水泡软了,一点点喂进她嘴里。自己则啃着那块小的,噎得直伸脖子。
他恪守着可笑的“男女大防”,不敢脱她衣服,只处理看得见的伤口。
然后,他会坐到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边,借着微弱的炭火光亮翻书。低沉而带着些许沙哑的诵读声响起,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钻进沈摘星耳中,如同魔音穿脑。
吵死了!她烦躁地想。
夜深人静,寒气砭骨。他会烧一点热水,先替她擦拭脸颊和冰冷的手脚,再自己草草洗漱。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睡觉。他将自己那件薄得透风、硬得像板的破棉袄盖在她身上。自己则缩在墙角,把能裹在身上的所有破布烂衫都裹上,蜷成一团。
寂静的夜里,牙齿打颤声,极力压低却依旧清晰的的咳嗽声在房间里不断响起。
沈摘星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傻透了…自己都快冻死了…….
伤口在劣质草药和寒冷中恶化,毒气上涌。
意识在沉沦,身体在麻痹。沈摘星甚至开始想,大不了就死了,做鬼再去找那群王八蛋索命!
就在她几欲放弃时,那蠢货终于发现了她弥漫到脖子的毒素。
沈摘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停滞了。
接着,那冰凉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扯开她的领口。
“这…这是…” 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长久的沉默。
沈摘星能感觉到他激烈的思想挣扎,像风暴一样席卷过来。
最终,一声极轻的、带着豁出去的叹息响起。
“得罪了……”
那带着薄茧的手指笨拙地解开了她染血的衣襟。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地战栗。她能感觉到他同样僵硬的身体和屏住的呼吸。
“怎么…伤成这样…” 他喃喃自语
下一瞬,温热的触感猛地压在她心口附近,那里,毒纹最重,黑气弥漫,伤口鼓胀。
沈摘星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用嘴吸?!
“唔!” 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让她差点叫出声。
动作生涩,甚至狼狈。她能感觉到他用力吸吮,然后迅速扭头吐掉一口腥臭的黑血,接着又毫不犹豫地覆上去,再吸,再吐…….
她受过不少伤,比这深、比这重的比比皆是。可她给自己割肉放血的时候都没有疼成这样。又或者,是她不习惯别人的触碰,肌肉绷得太紧,导致更疼。
但同时,一种陌生的、名为“无措”的情绪,悄然滋生,压过了冰冷的杀意。
吸吮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弱。不知过了多久,那温热的触感终于彻底离开了她的伤口。
他似乎耗尽了力气,伏在她身边,头无力地抵在冰冷的泥地上,手指还虚虚搭在她没有受伤的腕间。
那一刻,沈摘星想,自己再也不会杀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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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她终于靠自己排出了剩下的毒。
她刚睁开眼,就看见那又要给她吸毒的人一僵,“腾”地弹开,踉跄着后退几步,
“姑、姑娘!你醒了?!”
他脸一下红透了,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再看她。
沈摘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然后适时地轻咳两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着,她撑着身下的枯草,作势要坐起。
“姑娘且慢!伤口会裂开!”少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个箭步冲上前又停住,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扶。
沈摘星垂眸掩去眼底的审视,任由碎发垂落颊边,低低道:“家父是走镖的……”
她将早已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说到镖队遇袭时,喉间适时地哽了哽,“若非公子相救.…..我……我早已命丧黄泉……”
少年听得更加手足无措,连声道“姑娘受苦了”,他搓着手,眼神依旧飘忽。
沈摘星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一丝伪装的痕迹。
罢了。
她懒得再试探,探入衣襟,取出几块金板排在草席上。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些东西,请公子手下,全当买药钱。”
少年像是被火燎到般后退半步。
“使不得!这些都是姑娘家人拿命换来的,如今姑娘家遭此大难,正是需要银钱傍身、重整家业之时!我……我怎能收下!”
沈摘星皱了皱眉,刚刚她胡编的故事此刻却成了麻烦。
杀手,最忌牵扯。用钱买断,两不相欠,才是最干净利落的解决之道。
不想欠。更不想还。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那少年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堆刺眼的金黄上。最终,他拈起最小的一块,道:“这个就够了。”
他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窘迫。
“其他的,姑娘快收好,莫要……莫要再露于人前了。” 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破败的门窗。
沈摘星松了口气。
拿了就好。
管他是拿多少?
只要拿了,便是两清。
她起了身,看着还呆在那里不动的少年,问:“我想洗漱,烦请公子暂避。”
“啊?哦!是!我这就走!这就走!”
少年如梦初醒,慌忙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门口。刚跑出两步,又猛地顿住,急忙道:“姑娘稍待!冬日水寒刺骨,我这就去灶间烧些热水来!”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帘后。
很快,一只边缘豁口、冒着腾腾热气的旧木桶被吃力地提了进来。少年放下桶,头也不敢抬,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水汽氤氲,洗去血污与疲惫。
沈摘星闭上眼感受着,内力已经恢复了两分。
水声停歇。
沈摘星迅速起身,换上旧衣,她将这间逼仄的茅屋迅速翻检了一遍。
触目所及,唯有“穷”字可形容。
唯一像样的,是那张瘸腿木桌上的笔墨纸砚,纸是最糙的黄麻纸,墨条短小,笔锋也秃了。
沈摘星轻松找到了他放钱的地方,伸手一摸,空瘪。除了几十枚铜钱和身份文书外连张多余的纸都没有。
没有暗格,没有夹层,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可以称之为“财物”的东西。
真的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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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误开的填坑文,那就练练文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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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