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序已新秋。
俞长宣见红枫漫山,终于想起来算算时岁。
他这才发现,距解水枫遇了那犬童戚木风,竟已过了七年。
戚木风方庆过十四生辰,解水枫便怀着要他亲近山民的意图,将他带去了学堂。
戚木风起初还紧张着,袖子都叫汗给渗湿,兴奋得问东问西。
到了学堂,他方听三两孩童喊出一声“先生”,就死死咬住了唇,又将唇裂出的血全抿进了嘴中。
课上到半途,解水枫发觉落书在家,便决定回去取,只留了解鸣绿照看那戚木风。
俞长宣没跟着解水枫回家,也留在了这里。
谁曾想那解水枫一走,戚木风便犯了疯!
他又是挠人,又是揍人,给别家孩子吓得哭出声,他却翘起嘴角,露出很满足的神情。
戚木风逮住谁就揍谁,只还昂着头凶恶地看向众人:“你们胆敢再唤一声先生,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俞长宣冷血地抄着手笑:“厄赐子多半嗜血,见了人就想杀人,戚木风憋了这么些年,还是敌不过天命。”
戚木风的拳点像是他初遇解水枫那日的雨珠,极密,又连绵。
最后一拳落在一斯斯文文的少年腮上。
戚木风吼声说:“全是你害的,适才讲课,先生一眼不看我,夸奖还全落去了你头上!你定是蛊人妖精变的!”
解鸣绿拦架拦得满头大汗:“你别打了!再打……我、我告诉哥听!”
“……你要……告诉哥?”戚木风放下拳头,呆住了。
“不错!”解鸣绿说罢提裙便跑,又喊,“你这回死定了,看哥不把你扫地出门!”
俞长宣乐了:“扫地出门?直接砍他脑袋还来得还要好些。”
戚木风倒像是很怕,他忙抛下那文弱孩子,去拽那解鸣绿。
解鸣绿也不肯饶他,二人正要动起拳脚时,解水枫回来了。
见学堂里几个孩子俱是鼻青脸肿,他即刻挪眼看向戚木风。那人撇着嘴,不像是知错模样。
解水枫于是沉着脸,抽出戒尺敲肿了戚木风的掌心,又领着他挨家挨户地赔礼道歉。
夜里回家,解水枫才问起戚木风这般做的缘由。
那戚木风就酸楚地把鼻子一抽:“我恨他们!”
“你恨什么?”
“我恨……恨凭什么您是阿姊她一人的‘哥哥’,却不是我一人的‘先生’!”
听了那话,解水枫有些哭笑不得,却为了叫他吃教训长记性,还是板着脸儿罚了他一顿饭。
夜深,戚木风肚子咕噜直响,他难受,便拿木瓢从缸里舀了几勺水喝,直把肚子喝涨了,倒头摔去木榻上。
他像是头一回意识到木板硌人那般,焦躁地将褥子往腰下塞,塞着塞着,这凸那凹的,不舒服,便又揉散了重塞。
然而他腹里是软的空的,身下却是硬的实的,如何能不难捱?
末了,他鼻子一皱,就抽噎起来。
解鸣绿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偷偷将帘门掀开瞧了瞧,心疼得紧,就匆匆到灶台那儿取了一碟包子来。
可解鸣绿偏偏又是个刀子嘴。
她将碟子啪地放去他床头,说:“吃!哥他今天亲手做的……因着丢了浪费才喂给你的!”
戚木风飞快地将埋在褥子里的脑袋探出来,凶狠狠地瞪她:“若非你从前教我唤了先生,今朝先生他也是我‘哥’!我不去找你算账,你倒来招我!!”
解鸣绿委实不知这有什么好气,心里一时又是委屈又是愤懑,只觉得好心没好报,眼泪汪汪地骂他:“狗东西,你若是想唤他哥你便唤去!谁人拦了你?!当初要不是我喂狗时大发慈悲,连你也给喂了,你早不知死哪儿了!你今儿倒为那般小事来同我算账!”
戚木风叫怨念驱使,口不择言:“我可曾逼你喂了?莫不是你知晓先生他是个大善人,故意捡些肉骨头喂狗,装作好心,借机同先生套近乎吧!”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解鸣绿尖声道。
二人有来有回,一来二去就扭打在了一块儿。
解鸣绿哪里敌那戚木风,也就给那人压着,细细的脖子也被掐住了。
戚木风瞪着眼,眼泪直流:“阿姊,若是没有你,先生他定然、定然满心满眼皆是我……”猩红的一双眼把解鸣绿看着,指尖要掐入她的肉里,“解鸣绿,你当初若已抛弃了我和哥,那何不死在外头,还省得先生拨钱给你买棺材!”
俞长宣这才知戚木风对解鸣绿那满腔恨的来处——原来他觉得解鸣绿离家是抛弃了他!
这话恰叫提了些糕点来叫戚木风填肚子的解水枫听着。
俞长宣头一回见解水枫愤怒得失容的模样,眉紧紧蹙着,他丢了食盒,呵斥一声,猛然抬脚将戚木风踹了开。
那戚木风飞跃着撞去墙根,眼睛发直。
解水枫痛心道:“我拾你回家,为的是见你伤人么?!”
解鸣绿握着嗓子嗽咳不止,她扭头看看桌上那包子,把自己握嗓的手摊开,竟沾上了血。
委屈冲头,她受不住,缩进解水枫怀里泣不成声。
她一哭,解水枫心里更是痛。
他知道解鸣绿当年离家是怕给他添担子,以至于在邻村受了委屈也从不提。若非他前去探望,撞破她遭人罚跪,还克扣饭食,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解鸣绿的苦!
戚木风身上也有伤,见解水枫没看他一眼,更是恨:“一样是捡来的贱货,凭什么先生待她更甚于我?!凭什么她丢弃你我,你却依旧爱她如初?!是名字的缘故么?那我不要再叫木风,我要叫鸣绿,戚鸣绿!!”
解水枫哑然,他怎知戚木风会如此作想,气得要给他巴掌时,还是把袖一振,收回手来。
他轻轻推了推解鸣绿,说:“鸣绿,走,回房去,哥给你上药。”说罢又看那戚木风,“你自个儿反省反省!”
“反省?”俞长宣出声一笑,“就戚木风那么个糟烂性子,对他好的他不记,对他坏,他就记到地老天荒。他只乐意记得你解水枫的好,至于你的不好,那通通都是旁人的错!下回他不提刀来找解鸣绿,你就该办席来庆贺了!”
果然。
戚木风半个时辰后去给解鸣绿下跪认了错,一口一个“阿姊”,哭得情真意切。
得了那人谅解回屋后,他却又揪草扎了无数个解鸣绿的小人,挨个拿针戳烂。
俞长宣瞧着戚木风,只道:“天命争不得,戚木风生是厄赐子,至死方休。解水枫,你早些认命吧。”
此后,解水枫对戚木风似乎也生了些忌惮,虽待他如常,却不再容他进入学堂。
戚木风因此终日惶惶不安,先是躁得薅秃了院里草,后来便总缠着解水枫问他每日干了什么。
他总觉得解水枫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便是有了新欢,要把他一脚踢开。
解鸣绿看不下去,觉得戚木风像话本子上写的那些个等君王的冷宫疯妃,只得拉他去和她一块儿送学堂孩子归家。
戚木风护送的一孩子他爹是个流氓。
一日那流氓恰好斗蟋蟀输了钱,他一早就觉得送孩子念书是件多余事儿,这会儿钱袋子空空更觉得家贫的缘由,是孩子念书没帮忙干农活。
于是他气急败坏,逮住戚木风便骂。
他一边臭骂那教孩子念书的解水枫是贱人,是吸血虫,一边恐吓戚木风,道他若是再敢来一趟,便要提刀去杀了他与解水枫。
俞长宣一听,心说,惨咯,想杀戚木风还行,怎么还拉上解水枫一块儿说。
不出所料,听他这样说,戚木风便叫怒火烧透了耐性,一把抓过他院里柴刀,嚯嚯乱砍。
解鸣绿送完其余孩子归家,在学堂等了半晌没等来他,便来寻。睹见一地血,差些飞了魂。
她一边不死心地去试探那快成末儿的男人的呼吸,一边哭:“你怎地这般不争气!杀人偿命啊!你……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又不是你杀人,与你何干!”
“你难道不是我弟弟?!”解鸣绿仰起泪面,抽噎,“……你觉得山民会答应你留在这儿么!”
戚木风说:“走就走,反正有哥在!”
解鸣绿揍他一拳,哭道:“哥才不会走,他亲口说他要一辈子扎在这儿!”
戚木风呼吸一下滞住了,像是终于知道怕是什么个滋味。
他急切回身攥住解鸣绿的袖,一骨碌在她身前跪下,哭道:“阿姊,你帮帮我,我不能离开先生。离开先生我怎么活,我不能……我不知道人不能杀人,没人教过我……”
“寻常人不教,也因恐惧而不能杀人,难不成你念的那些儒书皆是不入心的字儿?”
“阿姊,我错了,真心错了!阿姊,你帮帮我……”戚木风扯来她的衣摆,只像是要抠破似的,死死扒住。
解鸣绿默默淌泪,须臾将衣裳从他手里抽出,空洞着一双眼看向他:“我争你不偿命。”
半炷香后,解水枫来了。
打也无,骂也没,他默默瞧了眼地上狼藉,就一眼不发地将戚木风扯回家,锁住。
夜里,解水枫和解鸣绿跪去了村头,告知山民戚木风杀人一事。
山民认死理,一定要戚木风杀人偿命。
解氏兄妹在秋雨中连跪三日,无食无水,折腾得半死不活,才换得众人答应不害戚木风性命,只驱逐他离山。
那日,解水枫将大半家当都塞进个行囊,只不愿见戚木风,拜托解鸣绿把行囊给他送去。
解鸣绿照做了。
戚木风从她手里接过行囊时还在问她:“阿姊,先生呢?”
“你干的蠢事一箩筐,他怎会乐意见你!”解鸣绿泪眼婆娑,只耷下眼,说,“你把行囊拿好了,就快走吧!”
戚木风的脸色登时变沉,他挑起嘴角,看着解鸣绿:“阿姊,你很得意吧。”他握住解鸣绿的肩头,“你一定高兴坏了吧,终于把我这惹事精赶跑了!”
“是你杀的人,又不是我?!”眼泪还吊在解鸣绿两腮。
戚木风喊道:“你眼里从没有我,最多盛进了哥哥他!!”
“是你从来看不着我的好!”解鸣绿似是气坏了,一把拆开行囊将她偷摸塞进去的信呀书的撕碎抛他脸上,“滚吧,我再也不要见你!”
见解鸣绿快步抹泪离开,戚鸣绿怔住了,他蹲身捡那些碎片,凑去一块儿,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清了。
他于是挎着行囊走进秋雨中。
三载光阴如飞,又是一年秋。
某日夜里,秋雨淋漓,解水枫坐在窗边为孩童课业批红,槛窗忽而给人敲响。
“先生,先生!”外头人欣喜若狂,不住地敲打。
解水枫心生疑惑,推开窗子,便见了戚木风。
戚木风窜高不少,如今一身道袍,已是挺拔玉立一公子,笑意几乎要从他的眼波里溢出来。
他扒住窗子,翻身一跳,便进了屋。
风雨同他一道挤入这屋子,一时间桌上砚翻墨洒,笔摔纸落。
戚木风视若不见,只沉溺欢欣之中:“先生,你可知木风有多幸运!木风离村后叫一云游道士相中,眼下已成了那人的得意弟子。如今一切顺利,师父道我不出五年,便有望成仙了!”
他将怀里抱着的一包琥珀似的饴糖拿出来,笑道:“这是阿姊最爱的点心,我凑了好久的铜板才买着,我觉着我们间似有误会,专门带来同她对谈时吃的……”
戚木风愈说愈起劲儿,浑然不知解水枫正惊恐地趔趄向后。
俞长宣知晓这是为何。
当初他与解水枫皆为兰少君人选。
而梅兰竹菊四少君说白了便是择取最近天家者修炼成仙。
遴选时,最重要的一步乃是未及大乘期,先开天眼。
这人若是开了天眼,便能瞧着天道所布诸线:红线,生线,乃至于东南西北四杀线。
——解水枫便是那般天命之人。
然而,这天眼竟叫解水枫看得戚木风身上除却血亲一条杀线,余下杀线尽数脏污!
“你杀了人……”解水枫颤声道,“戚木风你又杀了人是不是?!”
那戚木风眼内兴奋一霎转作不虞:“木风好容易归山,为的是同您说说如今欢喜事,您管那些不要紧人的性命干甚?”
解水枫把桌拍响,厉声:“我问你,你是不是杀了人!!”
“是!”戚木风理直气壮,“来路上一些山民方见我便大呼小叫,我不过……”
一个巴掌移时之间已甩上来,在戚木风面上留下血红的五个指印。
下一刻,万千符纸临空汇作一把锋刀,穿其腹而过!
“先生……”戚木风喷出一口血,饴糖滚去潮湿的地上,他不可置信,“您……您欲杀我?”
俞长宣知道解水枫许久未动用灵力,此刻虽是面色不改,却是在燃自个儿的命。
解水枫含着泪,二指夹出一张格杀符,恨道:“立马滚下山去,否则我当即便杀了你!!”
“先生……”戚木风咬牙切齿,“那些山民与您非友非亲,或许连名姓都不曾互通,您却为了他们伤我……您何其绝情!”
“不知反思,竟还胡说八道!”解水枫遽然收刀,抽出他的血肉。
戚木风痛不欲生,瞪着他,像是恨透了,他说:“解水枫,今日我放下芥蒂诚心待你,你却伤我近死,你这般珍视此山,来日我定杀尽此山!”
解水枫双目瞪大,他拧紧眉心,数张格杀符自袖间翻飞而出,如同宝塔一般将戚木风镇压。
猝然间,屋外闪过一道白电,轰隆惊哭了几家孩童。
而那戚木风就在那震天响间,化作符纸飞逃而去。
这件事解水枫并没同解鸣绿说,本意是不叫她忧虑,不料却成了山难的开端,似是炮仗露外的一根细细火线。
四年不过眨眼间,俞长宣算着,今岁戚木风就及冠了。
依旧是秋,戚木风给解鸣绿递去一封家书,道他回家看望二人一眼便走,说是为了惊喜,专门嘱咐她,不要同解水枫说。
解鸣绿念及旧情,又照做了。
戚木风要回来那日,她特地早起,在门前蓄上一缸新水。
她正在灶台处准备饺子,听见篱笆外戚木风的呼声时,雀跃得脏着手便跑出去接迎。
谁料院门一开,比拥抱先来的是一把穿腹的柴刀。
戚木风搂着她,笑说:“阿姊,好久不见。”
俞长宣临门看,见解鸣绿腹间鲜血汩汩如溪流,叹她当年一句“养不熟”,一语成谶!
解鸣绿疼得蜷缩的手指摸在刀的缺口上,说:“这是你头一次杀人时用的刀。”
“不错。”
解鸣绿出奇地平静,她气若游丝:“你就那么恨我?”
戚木风冷漠地看她:“是你先抛弃了我。当年我像狗一样抱着你的腿,牙咬着你的衣袂,不要你走,你却还是弃了我和哥!你告诉我,你想要自由!可生而为人,谁都压着天命,唯有死能解脱,今朝我成全你。阿姊,你谢谢我吧!”
解鸣绿没有解释,没有乞求他留她一命,她笑说:“你是这样一个爱而不得又可笑的白眼狼!我弃你,弃得该!戚木风,我做鬼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阿姊,你不要放过我。”戚木风唇角抖着手咧开,他说,“你缠着我吧。”
戚木风宽慰似的要她倒进自个儿怀里,拍着她的脊背,等候她气断的过程,就如她当年抱他在怀哄睡他一般。
灶台上,还搁着面团与饺子皮。
解水枫散学而归,远远的,不见家中炊烟,正觉得奇怪。
一进家门,便见褐色的血泼了满院。
解鸣绿发丝散乱,血已干涸。
她腹上有极深一道刀痕,空荡荡的一个血口,走得应是很痛苦。她指尖落处,有一个血书的“枫”。
解水枫一下子明白了,不是“枫”,是“木风”——是戚木风回来了。
解水枫勉力平静,双手还是不禁颤抖起来。
他将她抱起,葬去了山巅,又耗尽灵力为她破石塑碑。
碑文一行行地写,他的寿元也在一寸寸地烧短。
碑终成。
在师门那么些年,俞长宣从没见过解水枫掉眼泪,可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解水枫竟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我为除天道而登山,却成了助天命的邪佞!”解水枫的声音因哭腔而支离破碎,“是不是因我贪心,才酿就此果?”
俞长宣立在一旁,轻声说:“你若想逆天而行,则必须杀了厄赐子。可你意图逆天,却护住天道的狗。你觉得你是圣人,可你不过贪心又天真。”
厄赐子本就是邪佞,可他们是天道锻打的刀,纵使杀生无数,只要一朝完成了天道赋予的恶使命,便可飞升成鬼仙。
“天命之恶,亦为善。”俞长宣道,“你欲图扭转乾坤,将为降灾而生的厄赐子教习成一个正道君子,这才是恶!”
解水枫还磕着头,脑袋旁边堆满枫叶。
俞长宣见他狼狈模样,喉头似乎梗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想说解水枫自作孽不可活,又说不出口,于是在解水枫身边坐下来,默默地听他哭。
“三哥……三哥……你神通广大,你教教双玉……教教双玉该怎么办,好不好?”
“问我又有什么用?”俞长宣寻了棵老树坐下,望向那红枫枯草间的绿衣郎,“你我根本步于殊途。”
解水枫还在抽噎,像个孩童:“三哥,三哥,双玉后悔了!”
俞长宣想听解水枫这声“后悔”,想听了好多年,这会儿得偿所愿,却也并不觉得愉悦,反觉得心闷,于是合上了眼。
不曾想,那解水枫很快又跟上一句:“双玉悔恨无力杀了这狗老天!!”
俞长宣骤然睁目,那解水枫竟依旧不知悔改!
解水枫吼着:“人行一世,却循这狗天道,那人道呢?!”
那声音响彻天地,俞长宣抬手,堵住了耳。
解水枫在秋寒中断肠似的哭了几日,染上了风寒。
他烧得指尖也动弹不得,昏沉间旧忆错乱,喊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鸣绿”。
病中,他每每喊着那名字,便欲坐起来寻人。可他没力气,撑身难起,于是那腰拱着又塌下去,震出两眼蓄满的泪。
“鸣绿,鸣绿……”
“哥,对不起你。”
俞长宣就坐在他床头,听着他满载病气的呢喃,不能给他揩眼泪。
过了好些天,这屋子里多了个人。
——戚木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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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生·天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