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面如死灰地跪在灵堂前,对着李家二老的牌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着对不起,掌心攥成了拳头,时不时就落在结实的地上,砸出轰隆一下的声响。
谭梦不在府里,她进宫见了皇后,请求参与调查李月被杀一案,但没拒绝了。皇后表面上说不不用帮助,也不合规矩,实际上却早就派人去请了好几位破案高手回京,还直接就将人带入了东宫,就为了找出真相,但结果还是毫无头绪。
皇后听过不少关于谭梦的传闻,自然也知道她这份想为家人找出真相的心,但东宫不是寻常地方,不给她进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皇后的反应着实有些不对,寻常人知晓这样的事,怕是立即就要慌乱起来,而皇后脸上却无一丝担忧,这点很奇怪。
谭梦在宫人的带路下走出慈宁宫,正准备朝着宫门的方向走时,忽然就听见了宫墙上飞驰而过的夜猫发出了嘶哑的叫唤声,落在她的心理总感觉有些心慌。
“这是哪里来的猫啊?”她问。
前头带路的小太监低着头回:“这些猫祖祖辈辈就在这宫里,后来出声的小猫也就留在了宫里,一来二去就多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没人喂过他们,倒是都长得圆鼓鼓的。”
祖辈?谭梦喃喃道,视线落在一只踩空险些落下的小猫身上,它用力地攀爬到檐上,用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珠子水灵灵地在众人面前打量,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宫里传说,李月是被猫抓伤了意外死亡,但谭梦知道,李月从小就喜欢猫,和猫之间也有自己的一套相处模式,抓伤而死这种说话骗骗别人兴许还行,但她却一点也不信。
“哎呀,”她佯装扭脚道:“我的脚好痛,动不了了。”她一脸的痛苦,吓得太监急忙就跑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离开时还不忘交代她留在原地切勿动弹。
结果太监一走,她咻的就站了起来,轻车熟路地摸索着去东宫的方向,她少时记得东宫就是往这边走的,现在循着记忆走,应该就能找到了,她暗暗想着。
脚步踩在烈阳炙烤过的地上,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冷风,屋檐两侧还徘徊着不少走动的猫,越往前走,她的心情越慌,直接告诉她,这条路不对劲。
她往前正走着,身后莫名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时而快时而慢,吓得她眉毛连带着呼吸都紧蹙了起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嘀咕着:“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们找谁去哈哈……”她的肩膀上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就将她按在了原地,从余光看着泛黄,但从肩膀上却能感受到暖意。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恐惧缓缓别过头,却看见了一张老虎的脸,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险些摔倒时,适才那双泛黄的手伸手扶了她一把,此事谭梦才看清那老虎的脸其实是虎皮面具。
虎皮面具倏然拿下,一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帘,眼前女子眸光亮堂,面色白哲,衣裳虽破破烂烂却洗的干净,唯独那双手不知为何染得蜡黄。
“你是谁?”谭梦环顾四周,惊魂未定道。
女子闪着灵动的大眼睛打量着她,回道:“你先说,你是谁?”
“我姓谭,单名一个梦字。”
话音刚落,女子眼眸骤然惊悚起来,双手摇摆着急促跑开,嘴里还楠楠道:“摇啊摇啊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看你三分像人,你看我七分像神,人也,神也,时也,命也。”
荒凉的宫殿两侧,回荡着适才那女子的声音,莫名地骇人。谭梦意识到此地不对劲,正想转身继续往前走时,刚才那位太监带着太医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谭小姐,太医到了。”太监谄媚道。
谭梦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藏了起来,她试探性地走动了一下,却诱发了更剧烈的呼唤声,急躁的吆喝着太医赶紧来给她看看。
太医不明所以,正准备给她看时,一只猫突然就从太医的药箱前飞串而过,药箱一片狼藉,太医一遍慌忙收拾,一边埋怨哪里来的野猫。
谭梦站定在原地,环顾着四周的宫墙出了神。
在宫道的最远处,走出一个人影,从身形上看像极了李元,谭梦打发着太医说自己脚突然好了,不用看了,直接就踱步朝着那人影走去,谁知道一步步走近,却发现来人是傅明轩。
“公主有请。”傅明轩夹着嗓子道。早就听说傅明轩被剥夺了男人的权利,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李长绮自从兵败以后便被幽居在了长乐宫,说是保全性命,实际上和在大牢里没什么两样了。
再次见到李长绮,谭梦的内心很平淡,二人如同老朋友一样在案前坐下,面对面的品茶,抬头眺望着窗外的风景,感受着杯盏间的清香。
谭梦谨慎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并没有直接喝掉,反而是放置在了一旁,李长绮嗤笑道:“没下毒,你爱喝不喝。”
亲眼看见李长绮喝了,谭梦才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儿?”谭梦单刀直入道。
李长绮没接话,视线始终环顾着外面的风光,再次转过脸来,就看见了倒在桌子上的谭梦,傅明轩俯首低声道:“可以开始了。”
李长绮伸出一只手,稳稳地落在傅明轩手心上,一个侍卫上前将谭梦扛了起来,四人走进了长乐宫的内室。谭梦双手合十地躺在一张玉石床上,四周萦绕着逼人的寒气,李长绮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抓痕和斑点聚集的脸,看着很是骇人。
李长绮环顾着谭梦的脸,满意地比对了一下,利落转身躺下,她们陷入一场很长的昏迷……
得知谭梦入宫了,李元马不停蹄就赶去了宫门,但他不是官身,无召不得进宫,只能在宫门口候着,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去,远处的月亮也微微探出了头来。
那一夜,长夜漫漫,寒意浸透了衣裳,他一夜未眠。
直到看见宫内徐徐出来的身影,他悬着的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焦急地跑上前去关切问道:“没事吧?怎么在宫里过夜了?”
谭梦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皇后担心我连夜回去不安全,就留我过夜了。”笑容可掬,眼角还是那颗他熟悉的泪痣。
“你担心死我了。”李元埋怨道,说完就顺手挽上她的臂弯,却被巧妙地躲开了,李元不在意地重新贴上去,缠着她问:“对了,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谭梦眼神闪过一丝疑惑,片刻后又娓娓道:“倒是有了一些线索,只是还不确定,确定以后再告诉你。”
李元嗯了一声,他很清楚谭梦想说地时候一定会说,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前天在灵堂前跪了一天一夜,昨晚又在宫门前吹了一夜的冷风,李元终于还是撑不住了,额头上开始发热了,他迷糊地摸索着谭梦的膝盖躺了下去,却突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他磕到了头溢出了血渍,他迷糊地说着没事,视线却开始飘移,而后倒在了下去。
外头注意到声音的护卫忙唤了一声:“东家。”
谭梦倚靠在车窗边上,看着晕倒在地的李元,凭栏听风地回:“无事,回吧。”
护卫悬着的心放下,马车缓缓起步,一张柔美典雅的脸庞在车窗上一闪而过,让在场不少人暗暗赞叹一声美人。
谭梦伸出五指,比对着斜阳,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会幸福的,一定会的,现在未来都是,她接纳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微微探头隐约报以笑意。斜阳穿过她的发缝落在李元的脸上,像是在预告着一场巨大的哑剧。
当晚的长乐宫燃起一场大火,丧生了数位宫女和太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长绮也葬身火海的时候,一个水缸内突然迸出一声巨大的呐喊。
“我赢了!我赢了!”水缸里站起来两个人,一个戴着虎皮面具,一个脸上蒙着黑纱。
“有刺客!”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四面八方的禁卫军突然冲进来,以雷霆般的速度将两人团团围住,李长绮才擦干糊着眼睛的水渍,就看见了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正诧异时,旁边的人就戳了戳她的臂弯,眼神示意她出手。
李长绮明显没有读懂她的意思,皱着眉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点头。
“冲!”
戴着面具的女子左脚迈右脚就跨出了水缸,然后踩空台阶猝不及防就朝着地面来了一个大拥抱,她挣扎着竭力抬起一只手,弱弱地重复喊了一句“冲!”
“册那,那个我先扶她起来哈。”李长绮用手撑了一下才坐上缸口,才将右脚迈出水缸,裙子上的水就如同雨后倾斜一般滚滚落地,她脸上略微闪过一丝尴尬,心虚重复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长绮一跃而下,终于摔在了地上,她也踩空了。
一群禁卫军看着叠摔在一起的二人,心中不免嘀咕:“现在的刺客是一批不如一批了。”
李长绮好不容易站起来,捏了捏衣袖上的水抖落了两下,才注意到还有一人趴在地上,就在她真诚地发出“地上是凉快一点吗?”的疑问后,一声怒吼声在风中穿梭而过。
“你踩我脚了!”
李长绮低下头,惭愧道:“抱歉哈,刚才没看见。”
戴面具的女子站起来,一把扯掉面具,露出容貌后,禁卫军立即恭敬起来:“冷才人恕罪!”
冷才人?冷宫里的才人?李长绮转过身重新打量起她,这容貌看着倒是万一挑一的,不过这怎么就被打进冷宫了呢?李长绮想不明白。
“李长绮!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李长绮默默拧了一把溢出水渍裙裾,暗暗感慨:“确实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等等!李长绮?她不敢置信地询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冷书看着她脸上那黢黑的面纱,实在没忍住就将她摘了下来,嘀咕道:“我说没见过美女啊。也不知道你是哪条筋搭错了,非要玩什么抓迷藏,还戴面纱,这破水缸也是挤得要死……”话没说完,冷书的视线就愣住了,眼前的长乐宫被烧得灰黑,四周还弥漫着木头燃烧的柴火味,不自觉让人心生悲凉。
李长绮脑海突然一阵剧痛,回忆像是沉积在脑海里,根本无法知悉,她的心脏猛然一阵剧痛,面上唰的一下发白,接着口吐白沫朝着地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