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垫又软又痒,被子又轻又厚,光线又明又暗,鼻子又堵又通。
我身上爬了二十多只跳蚤在撒欢,疲倦的眼皮被当做蹦蹦床跳跃,四肢被当做跑道惊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空调是26℃,我热得一身汗不想盖被子,但是这不听话的鼻子却严防死守堵住了我的鼻孔。
我这是热,还是冷呢?
果然小孩不能玩手机,玩多了就变成傻子了。
我慢吞吞地换好了校服,踢踏着拖鞋踩去了洗手间刷牙,哗啦啦的流水声成为了美妙的白噪音,牙膏挤在细软的毛刷上,塞入口腔,有股怪味。
这是小孩子才能深有体会的怪味,我小时候学刷牙就觉得这牙膏味道怪,和老妈抱怨这牙膏会把我的牙齿刷臭,老妈毫不留情地嘲笑我,“刷牙怎么会把牙齿刷臭?”
这有什么好笑的?好吧,我现在承认我当时蠢蠢的。
直到偶然间看到了一个科普视频,因为小孩子的味蕾数量多且敏感,所以能够感觉出牙膏的怪味,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味蕾逐渐减少,功能衰退,又或许是习惯以及心理暗示导致无法感觉出牙膏的怪味。
我现在估计也是到了年纪了,小小年纪对于牙膏的味道已经描述不出来了。
绵密雪白的泡沫塞满了口腔,溢出来的糊在嘴巴上,水声泠泠不止,如听仙乐耳暂明。
机器大概都没有此刻的我心如止水,水,水,“水龙头不关要死啊?知不知道最近水费花了多少钱?”眼皮倏地睁开被灯光刺伤,我还要卑微地道歉:“妈,妈,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果然全世界的妈妈一个样,凶!
她一路跟在我屁股后面催我,明明才六点二十三分,但是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眼花把七点二十三分看成了六点二十三分了。
“喵喵!喵喵喵!……”
“哟哟,灯笼,一大早就来练嗓啊~”橘黄色的毛蹭了我满裤腿,看来要买点鱼油喂喂了。
这家伙今天实在反常,以往都懒懒散散趴太阳底下晒,今搁儿一直拱着个脑袋烦他娘,抽风了?
我就说太阳晒多了会出问题吧,还是宅在家里睡大觉好啊,为啷个要去上学嘞?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但我现在也没时间深思了,快七点了。
唉~不得不夸一夸老妈的厨艺了,明明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一碗清水面,却让我品出了蛋白质的芳香,这就是大厨的技术吗?我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香!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这傻猫居然还会附和我说的话,不错不错。
闹钟叮呤当啷吵起来,着急忙慌出发去学校,“宝贝,路上小心~”我抽空在百忙中回头应了一声,只看见那个孤单的影子坐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只静静望着。
好可怜。好可爱!老娘的心要被萌化了!
既然这么不愿意我去上学,那就黄灯笼替我去上学吧。
这样我就可以在家里躺尸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教室里闹哄哄的,才刚相处一天就有好几个围在教室后边的空调那打闹的同学。
眼波流转之间我对上了一双乌青的眼,暗沉、静水流深,像是深不见底地马里亚纳海沟。
情绪内敛,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认识我?后桌。”我这人向来好问决疑,身体向侧边转,随意将腿叠在一起,左手抵着他桌子撑住我昏昏欲睡的脑袋。
立起的耳朵,长睫毛,杏眼窄鼻薄唇,脸上还有细小的白色绒毛,猫科动物?
话说,我突然觉得这些怪物好像漫画里那样的兽人呀,怪物不应该是丑陋、肮脏、邪恶吗?怎么一个个长的都挺像人?难不成咱还是近亲?
笑话,谁和怪物是近亲都不能是人!
手指规律地在桌面敲敲点点,我好整以暇地睨着他,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肯定地看着我。
“我们认识,”他顿了顿,“我叫奚溪。”
“呵咳咳……”笑死老子了这就是二哈说的好听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名字呢,结果给我整了个吸吸果冻,这不还没我黄尚这名好听!
靠,我真是靠了!怎么别人不认识我偏你就认识我呢?你是真认识我还是假认识我呢?你认识的我是原来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反正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认识你。
我面色依旧:“哦~是这样吗?忘了。”脚趾抓地,感觉在做眼保健操第四节。
人声鼎沸之时,万众瞩目的艺班登场,很有眼力见的观众们顿时鸦雀无声。
“这并不是高中生应有的素质吧,早读铃早就打了,还在叽叽喳喳吵。”她像是气急了,把肩上背的帆布包重重往桌上一丢,轰的一声响,难道这年头体罚学生已经不用戒尺改用砖头了吗?妈妈我怕!(ó﹏ò!)
“现在出去排队下楼,中途有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可以来找老师,老师这里有中暑药和面包。”艺班的手从帆布包里掏出几盒药和两袋面包。
我们站在走廊里,艺班把我们班60个人整整齐齐分了六排,前两排半是女孩,后两排半是男孩子。
其实原本有62个人的,但是那两个不愿意参加军训,真是太幸福了!
我,被老师一下提到了第一排左数第九个。
罗布尔·铁爪纳闷了,于是立刻大声提出疑问:“老师,黄尚虽然长的矮,但是他也应该和我们男生站在一排啊,他一个人站在女生堆里多尴尬啊!”
我:谢谢你。 -_-||
艺班:“……我替黄尚同学向你感谢,但是黄尚同学她就是一个女同学。”
艺班:你以为我沉默的那几秒在干嘛呢?
我忍了又忍,直到身后隐约飘来一股凉风,纤纤玉指擦过我的手臂,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卡米拉玩够了,见我不闪不躲不痒不气自己也没了兴趣就不闹了。
怎么像黄灯笼样的?是当娘的错觉吗?
卡米拉扯了扯我的衣摆:“你怎么不擦防晒?”她满眼疑惑,看不懂面前这个人的迷之操作,“人不都是喜欢肤白貌美的吗?”
我的目光凝滞在她眼上,通过她瑰丽的瞳孔上的倒影看到了此刻的我是多么的呆滞。
防,晒,霜!我……
算了算了算了,“嗯…你不也没擦防晒?”
卡米拉从疑惑转为讥讽:“你见过白的和死人一样的吸血鬼擦防晒霜吗?这么说我岂不是完美长在你的审美点上?哈哈哈哈~”
这个比喻挺恰当的,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比喻了,我有点嫉妒了,想敲死她!
“那倒不是,我看不上。”要是把嘴毒哑了就好了。你说你怎么偏偏生了个这么糟糕的嘴巴净说些毒言恶语。
一下楼就看见了好多个散乱的方队,一点也不方。竖着耳朵的,甩着尾巴的,挥舞翅膀的,舔舐肉垫的,把自己分解成无数小块碎片的,身躯上布满爬山虎的,又或是清理眼珠的,以及被刺扎满全身的……
该死,什么品种的怪物?长那么多个眼睛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我们跟着艺班来到了一小片树荫前,身穿教官服的熊腰靠着和他腰一般粗的树,吊儿郎当地把帽子反扣在脑袋上。
一身响亮的口哨声过后,熊腰邪气十足地挑了下眉:“到齐了吗?”看着体委愣愣点头:“齐了齐了。”
“齐天大圣!”死脑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声音太小了!你归队。”
熊腰长得凶神恶煞,目露寒光,浑身全是棕色的毛,大夏天穿“毛衣”,风姿来的吧。
还是我边上的这个移动空调舒服,我默默往身边的卡米拉靠近,感受那沁人心脾的不属于夏季的温度。
卡米拉像是懂得了我贴近她的根本目的,优雅地朝我翻了一个白眼。
哦~贵族们翻白眼也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抛开她在对我翻白眼这件事。
熊腰用他好似咆哮的声音对着我们这群站在那跟小鸡仔似的学生喊:“班长是哪个?”那个那谁站了出来,叫什么来着?我得好好想想了,我记性也太差了。
那谁走到教官面前立正,表情一丝不苟,已经有细小的汗珠挂在他的额头上了,满头大汗的小猫咪,好萌。
“你们先站十分钟军姿,班长什么名字?”
“奚溪。”
熊腰的目光忽然刺过来,“我的要求是军姿站好,双臂紧贴裤缝,双腿笔直,不弯腰驼背,不交头接耳,想做任何行为都必须要打报告,一个动就加五分钟,下一个就加十分钟,依次递增。听到没有?四排第七个!不许挠痒!”
四排第七个:“教官我想挠痒。”
胸腰顿了顿,全班都等着他的回答。他诡异地扬起嘴角,语气有些幸灾乐祸:“第一次我就算了,但是第二次就不行了,班长,重复我刚刚的要求!”
奚溪抿了抿嘴巴,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也更大了,他依旧大声回答:“军姿站好,双臂紧贴裤缝,双腿笔直……不弯腰驼背,不交头接耳,做任何行为之前打报告,一个人动了加五分钟,第二个就加十分钟,一次递增。”
“那么八分钟家五分钟,十三分钟,开始了。”熊腰还笑呢,笑得我想打你!
吸吸果冻记性真好,刚说的这么一大串都能记得,学文科的好苗子啊!
要是我有这技能就好了。
我一直盯着面前的树,一棵树,一颗绿色的树叶,棕褐色的树干的树,一颗树冠极大的树,一颗涂了生石灰的树,一颗生长的树,一颗对着我笑的树?!
鬼吗?干干还好端端的树怎么就变成了树妖姥姥?还鬼畜一样对着我笑!
幻觉,一定是幻觉,凉意朝我靠近,卡米拉不动声色地挪动。
腿已经感觉不到麻意了,汗水不知不觉流到了眼睛里,酸涩,灼烧,说不出是什么在支撑着我仍然保持立正的姿势,我不敢动,我清楚我的腿只要轻微的动了一小点,我大概就会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去了。
这群怪物是没脑子吗?真难受真想挠痒真腿软就喊报告呗,为什么明明最开始只用站十分钟到最后却站了将近一个小时?!
原来这就是怪物世界可恶的军训吗?又累,又扮鬼吓人。
余光悄悄下撇,怎么感觉我好像被晒黑了一个度,我养了那么久的肤色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