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收拾,拿上钥匙就出门了。
我家离一中不算近,我有一个从初一用到现在的电动自行车,也是乌漆麻黑的,现在看来有点过气。
可是当年买的时候我几番比较都看不下去那些大红色,元气橙,百般无奈才选择了这全身黑的坐骑。
不过虽然这坐骑长得不咋地,好歹性能说得过去,用了三年了还没烂呢,期间我无数次撞、抹、刮、蹭,仍然顽强的活着。
But——今天它好像要出问题了。
旁边呼啸而过的风无情地嘲笑着我的龟速行驶。此时比我还要木讷的大概就是正在路边扫地,安静到诡异的环卫工人了。
显示屏上只剩两格不到的电量,我看了眼手腕上的ins风手表,7:45。
这不对吧?来个人告诉我,我清楚的记得昨天老爸帮我的车子充了电的,现在这又算什么?
等我心急如焚地蜗行牛步到达停车场停好车,我立刻飞速冲去教室,真好,真好,还剩两分钟。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怪物,大怪物、小怪物、丑怪物,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如愿的,我找到了剩下的两个空位,一个在第二排过道边,一个在最后一排两个男生中间,我顿了又顿,最终在老师开门的瞬间闪身坐到了第二排的空位上,书包被我甩在座子上发出咚的响声。
心死,死的不能再死了。
都怪这个破电动车,害得我坐到了这么个四面楚歌的位子。
不敢想象未来我究竟会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多少次!
我面色阴沉地坐在座位上,单手撑着下巴,满是神色不悦。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几只好奇宝宝注意到了我身上压抑的气息顿时收回了一探究竟的打量审视。
讲台上的老师也是一只看不出品种的怪物,像是一只独眼龙。
她确实只有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眼睛,足足有我一个拳头那么大,还好笑的配了一个绿色塑料边框眼镜。空调的微风轻轻吹起她披在肩上的褐色头发。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教你们的语文。我姓艺,叫艺枫,很欢迎大家来到堕狱一中,新的校园生活马上开始了,现在我们先点个到……”
那天报名的时候我无意瞥到了我是4号,如果上次没听错,那个叫奥德米的吸血鬼小姐就是3号。
“她坐在哪里呢……”我嘴里小声嗫嚅,转头,眼神向后扫过也没看到昨天那个傲慢的家伙。
“卡米拉·奥德利。”
“到。”女声清脆优雅,在耳旁炸响。
我愣愣地把头转回去看向坐在我身边的人,她也从容地对上我的目光,嘴角上扬,凑近我:“人类,你该喊‘到”了。’
我注意到老师不解地看过来立马回了一句到。
该死,这家伙不愧是活久见的血族,真能蛊惑人心!我绝对不能再被她迷住了!思及此我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
边上的人好像完全没在意我的疏离,反而还好脾气地往我这边靠了靠,玫红色的玻璃瞳孔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边的小狗可是很期待你转头看看他呢~”话毕她移回了刚刚那个安全的距离。
真白啊。小狗?什么小狗?老师允许带小狗来上学?我感觉莫名其妙,半信半疑地往右边转头就看见了一只酷似大灰狼甩着大尾巴的二哈。
这家伙真的是纯种大灰狼吗?有待商酌。
小狼人含笑看我,挥了挥手,嘴巴大开大合,却没发出声音,显然是上课开小差的老手了。
[你好啊!人类男孩。]
我一阵失语,默默将头撇回去。原来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人类男孩啊。这个没见识只有刻板印象的蠢家伙!
“罗布尔·铁爪。”
什么名字?国外居然还有人姓铁爪?真神奇。
“到。”男声出自我的右耳边,正是刚刚傻气四溢的二哈,此刻他仍然憨笑着。
好一个乐天派。
老师陆陆续续又报了好几个名字,发现无人缺席后这才拿起了讲台上的一本A4的厚牛皮笔记本翻开。“
三只手指捏着一支笔,抬头看着我们:“很好,现在全数到齐,那么根据安排清左右男同学到一楼去搬书,女同学就派出九名下去搬一下卫生用具吧,辛苦大家了!”
她两手指圈起伸出一跟手指把一组和二组前排的人点了将,就让我们跟着一个竹竿似的平头墨绿色戴眼镜的怪物下去。
我旁边的几个女同学都好奇地看我,一个胆大的张嘴和我搭话:“黄尚,你、你真的是女孩儿?”
有点得意,嘿嘿。“当然。”我去我好装啊,但是我好爽啊!哈哈哈……
她们一脸崇拜,几张大嘴巴叽叽喳喳:“哇你简直太坏了吧!酷毙了!”
额,这是什么很好的形容词吗?学校每年的红色教育我从不缺席,二十四字价值观我倒背如流,新时代少年我名副其实,有一天居然会被七八个女生评价“坏”。
我碎了。
肩膀被一只柔软的手攀上,像六月艳阳天里下体育课后小卖部里买的椰奶冰沙,甜甜的香气蕴含着平和的清凉,包裹住我躁动不安的心。
奥德利小姐嘴角弯弯,雪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这也算坏吗?我看不过如此。”
这话好像是在为我解围,只是、只是她的笑怎么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人!呸不是人!
绿色竹竿成精的怪物将我们带到一个生锈了的苍绿色大门前,自己撅着屁股将头钻进去翻翻找找搜罗出来了三十根金黄色的笤帚,十把军绿色铁质簸箕,二十根布条拖把。
本人何其不幸,十把铁簸箕被拎在手里,还得用两只手,还过分吃力,还蹭着我的裤腿,还把双手勒红了。
直接给我整出痛苦面具了T^T。
这簸箕实在太重了,我只得慢慢吞吞跟在众人身后,将簸箕放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才回到教室里坐下。
因为我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有五六个男生搬完书坐回了原位,老师此时还在查看自己写的工作笔记,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抬头目光炯炯看向刚回来没一会儿的几个男生。
“你们几位男生辛苦一下,再到一楼去把我们班的校服拿上来吧,老师很感谢你们,快去吧。”
她直直地盯着那几位不愿起身的男同学,最后见他们满脸菜色的起身才露出欣慰神情,一只独眼萌萌地眨巴两下,闪烁着感动的泪光,又倏地低下头去继续刚刚翻看笔记的动作。
好深入人心的一场川剧变脸啊,这应该是老师们却川渝进修学习的必备技能吧。
一个上午我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除了维持生命特征的必要动作,我几乎要变成学校的一尊石像。
中午我随波逐流来到了教学楼斜左方的食堂,一个人慢悠悠跟住一只果冻似的蠢萌蠢萌的小怪物站在了2号窗口排队。
不舒服,身边全是看猴的眼神,直直扎在我身上,好似要将我千刀万剐、施以极刑。
想起来了,昨天那两个家伙好像说什么人类,他们居然知道我是人类?还说人类灭绝了?珍稀物种?这算个啥?我直接从高中牲变白鳍豚了?
我去,一觉醒来直接实现了阶级跨越!
诶不对——非常不对!
他们这群没人性没道德没素养没底线的怪物不会拿我这个可怜弱小无助的人类去搞科研吧?!
什么皮肤取样,什么骨髓取样,什么卵子取样,什么抗压测试,什么极限测试,什么繁衍测试……
我说那两个一看就不安好心的家伙为什么要来找我搭话,合着是想把我卖了!
完蛋,一下子感觉被整个世界遗弃。
遂晌午未眠,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下午的时间过得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就像黄灯笼吃饭,盯着它就反骨不吃,不盯它就吃得飞快,真实毫无逻辑。
一天下来我除了发呆就是看着书发呆,唯一还有点感觉的就是屁股了,感觉,麻麻的。
我再次踏上随波逐流的旅途,站在熙熙攘攘的怪物中,目光所及之处被披上了一层橙黄色的霞光,天上是淡淡的粉红,我猜是白云被我看害羞了,又或许是它今天化了妆抹了腮红。
摩肩接踵时我的手总是会碰到一些古怪而难以形容的东西,比方说像一滩鼻涕一样粘稠的东西,或者猿猴一样长满了汗毛的东西,又或者是能够传递电流的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是想电死我吗?!
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电流蚂蚁般爬上我的手臂啃食、灼烧我的肌肉,刺痛感通过神经末梢传入神经纤维,进入脊髓后通过丘脑束投射到大脑皮层的躯体感觉区。
这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不能再进了。我立刻躲开那个行走的闪电。
差点点就小命不保,我的心情说不上一点好,饭都不想去吃了,从另一个偏僻的楼梯回去。
教室里已经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不上恐慌,但绝对不是欣喜,虽然我三岁那年确实许过一个要是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就好的愿望,不过小小的我能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逃避进入幼儿园罢了。
扯远了,老天爷十三年后才来迟迟兑现不觉得很惭愧吗?
现在来实现儿时戏言,真掉价,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就这点实力呢,我看也就到这了吧。
学校的空调定时断电,教室早就变成了桑拿房,我不得已去把窗户都打开了,顺便再将风扇档速调到最高。
五楼的视野很好,从窗户这向远处眺望能把半壁江山囊括其中。青山妩媚,峰峦叠翠,余霞成绮,落日熔金。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当真是一切景语皆情语。
*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南宋]辛弃疾
邑中园亭,
仆皆为赋此词。
一日,
独坐停云,
水声山色,
竞来相娱。
意溪山欲援例者,
遂作数语,
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
怅平生、
交游零落,
只今余几!
白发空垂三千丈,
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
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
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
想渊明、
停云诗就,
此时风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
岂识浊醪妙理。
回首叫、
云飞风起。
不恨古人吾不见,
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知我者,
二三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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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珍稀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