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屋顶楼层间迁跃,最终到达大金塔下,大金塔修在矮山上,广长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头,从山下就要脱鞋子了,她们踩在黏黏的地板上,登到顶才是售票口。
陈荷显然是玩得多,再好的金塔她都在蒲甘用手摸过,绍明一思索,悄悄对她说:“要不要装本地人逃票。”
陈荷点头。
她们逃了票,在角落捂嘴偷笑,大金塔场地宽广,东西南北各建了高大的庙,很多缅甸人跪着拜佛,更多的是坐在地上聊天,瓷砖地带着白日阳光的余热,陈荷往功德箱里捐了三万缅币作为票钱。
离开大金塔,绍明用软件打车,出租车停在市中心一栋殖民式建筑前,大门锁了,她们不走寻常路,绍明站在阳台上,推开掉了绿漆的窗户,她弯着腰进去,陈荷随后跳进来,拨盘电话和打字机上蒙了一层灰尘,爬山虎透过窗子伸进室内。
“我当年和英国商人一起创办的公司。”
政府签发的贸易许可还裱在相框里,陈荷走过黑白照片墙,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卫生间。”
绍明给她指路,陈荷慌忙跑到卫生间里,她跪在马桶边,方才吃的鸡块汉堡全都吐了出来。
马桶冲水在上面,需要站起来拉绳,她胃里难受,只见绍明帮她盖上马桶盖,拉响水箱,绍明做完这些没有说话,转身回到卧室。
卧室隔着一扇绿门联通卫生间,绍明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流水声,她被陈荷带得也有点恶心,但这是笼络陈荷必须做的,她站在桌边兑温水,等里面洗漱完才过去。
陈荷整理了头发,擦干脸上的水珠,看见绍明靠在门框上,她有些脸红:“你怎么还看。”
“我放着你不管好不好?”绍明把水给她,手贴着她的胸口帮她暖胃。
绍明是不是人有待商榷,她体温低,手掌没有温度,但陈荷就是觉得好点了,“还不如放着不管,太丢脸了。”
“下次真不管你。”
陈荷喝了温水,嘴唇水润润的红,绍明突然咬了一口。
“……”
“……”
陈荷受到袭击,端着水僵在原地,心里只有佩服,看完她吐都能亲下去,她发现绍明很爱没事咬她一口,因为受了恩惠,她不准备计较:“快睡吧,今天睡这里吗。”
门里是干净整洁的卧室,复古严谨的英式风格,床很大,有四个长枕头和若干方枕。
“房子比较老,知道你住不习惯,我已经做到最干净了,里面还有淋浴室。”绍明亲完陈荷就倒在床上,此刻她把脸闷进枕头,含糊地解释。
“挺好,我家也是这种装修。”陈荷出了点汗,她推开内间洗澡:“你记不记得我来时候穿的衣服,你把衣服拿来我就睡在这里。”
“早就拿过来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绍明立刻爬起来去泛太平洋酒店找衣服,朴素的白上衣和牛仔裤,她一抖,一板药掉出裤兜。
她搜到了药的名字,想起陈荷的失眠大论,“你之前说你睡不着,你一直吃这种药。”
美国药物滥用严重,陈荷周围人都吃,她前女友吃得更猛,“不然真的每晚睡前做一次?”她大口吞下水,不让药片碰到舌头,“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陈荷脱鞋上床,临睡还玩了几次古董灯,药物作用很强,她和绍明脸对脸挤在两个枕头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绍明醒着,她打开灯,暖光照着陈荷酣睡的面容。
多么可恶的一张脸,她扇了陈荷一巴掌,立刻把手放回被子里,陈荷头偏了偏,她等了一晌,陈荷没有反应,还是窝在枕头中间。
绍明摘下耳环金表,用酒精棉仔细擦拭后,放进抽屉里。她关上灯钻进被子,仰光晚上冷,陈荷抱臂睡成一团,她抬起陈荷一只胳膊,无声地挤进陈荷怀里。
陈荷的作用就是暖和吧。
——
陈荷白,谁和她站一起都显得土气,不过绍明因为皮肤微黑,五官线条格外清晰,此刻她睡在陈荷怀里,如同钢笔速写的面孔精巧得有些过分。
长睫毛抖了抖,绍明迷糊的看了陈荷一眼,继续埋进她怀里睡觉。
陈荷推她:“起床,我要吃粥。”
她下毒两次,枪杀二人,粥这个字非但没变成禁忌,还成了她挂在嘴边的常用语。
况且她是真饿了,她能吃油吃辣吃咸,但是缅甸的食物特油特辣特咸,她要吃粥。
“吃我。”绍明心道你还敢提粥,但是她困,因此不与陈荷计较,并理直气壮地睡懒觉。
陈荷觉得她开黄腔又没证据,她刷了一会儿手机,绍明终于醒了,爬下床揉着眼睛找水喝。
“我们去茵莱湖吧。”
陈荷把手机扔到床上,图片里是一望无际的湖泊,还有水上房屋。
绍明不用洗脸,她完全清醒了,磕磕巴巴地问:“你不回家了……不回家好,其实你回家也挺好,怎么想起来去茵莱湖……你不介意和我一起玩——你是要和我一起去吗。”
她从昨天就在琢磨坑陈荷去蒲甘,可现在陈荷主动说和她一起,绍明心里打鼓。
“去啊,难得来一趟,不去太可惜了。”
陈荷背对她穿内衣,十几天没穿,她失去了手感,背后几排扣子上下错位搭不到一起,背后有人接过她的衣带,陈荷松开手,绍明帮她把内衣扣起来:“如果想报复我,可以回蒲甘报复。”
陈荷不**:“没想报复你,想你给我旅行出钱。”
绍明有钱,陈荷要钱。
绍明要买大巴票,陈荷想坐奔驰,绍明解释说缅甸属军政府管辖,沿路有很多哨岗检查站,私家车容易被盘查勒索。
陈荷表示大巴挺好。
正值缅甸内战,游客常去且能去的只有第一大城市仰光,万塔之城蒲甘,第二大城市曼德勒,以及东枝附近都茵莱湖。缅甸最豪华的巴士公司** express有购票软件,外国的手机号没法买票,绍明用自己的手机给两人买了连坐:“2-1座型,买一起了。”
“买两个单独的!”陈荷在卫生间刷牙,她含着泡沫提议。
“晚了,十三号今天下午五点半,仰光发东枝,确认一下。”
“……”
陈荷口都没漱,咽下泡沫滚到床上,她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封建**别和社会主义接班人说话。”
光透过被子,一切都是雪白,面前突然暗了一块,她听见绍明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前女友。”
“我没想,我都快忘掉我家大门密码了。”
“你的记忆受伤了。”
“别扯那么多,还关心起我的情感生活了,和你有关吗。”
是啊,这和我无关,而且陈荷受伤更有利于自己带她回蒲甘。
我知道她这样讨厌,我竟然还喜欢她。
太没骨气了。
她要惩罚陈荷
床单被按住,陈荷像绍明捕捉到的鱼,在这个白色绿色交织成的早晨,她按着陈荷,两人隔了被子一通亲。
中午吃了外卖,陈荷实在吃不了缅甸菜了,绍明给她叫了云南菜外卖,菜叶和鸡肉煮成的粥慰藉了陈荷饱受摧残的胃,她们买了点薯片零食,三点就叫车送她们去车站。
车是那辆奔驰,陈荷喜欢它不透光的玻璃。
三点二十,陈荷:“这么早,还能吃顿午饭呢。”
四点半,陈荷:“还有五公里,大巴站为什么在城外?这都到机场了。”
四点五十,陈荷:“大巴站好大。”
五点十分,陈荷吃着面包,柜台小姐拿过她的护照核对,坐大巴还要报到。
陈荷悄悄说:“还挺正规的。”
绍明递上身份卡:“所以坐这个。”
路上的堵塞和车祸让陈荷心服口服,柜台给她们发了行李牌和座位贴纸,陈荷:“枪放到行李里面安全吗。”
她随身携带的只有香奈儿包和被扯断的宝格丽项链,香奈儿蹭脏了,和假货没区别,陈荷放心地带它。
绍明道:“建议放到别人的行李里。”
陈荷无语,她没行李,于是把枪放进绍明的箱子里。
大巴公司的员工喊人上车,绍明随手把行李牌交给陈荷:“帮我保管一下,我要吃青瓜。”
她从小摊上买了一兜青瓜,陈荷把纸牌子揣进裤兜:“保管丢啦。”
大巴使出仰光,窗外的夕阳如同橙色的乒乓球,透着光挂在天地交接处,照得沿路的矮树只有黑色的剪影。
陈荷坐在靠窗一侧,她扎起一块青瓜,翻过一页书,低声说:“你们王室继位这么随便吗,你祖先是胡瓜大王?”
蒲甘一个大王偷黄瓜被打死,他的侍卫为了不受惩罚,竟然让打死国王的农夫当皇帝。
“才没有。”绍明冷冷道:“胡瓜大王被推翻了,我不是种胡瓜的后代。”
“还以为你吃你祖先的发家产品。”
“胡瓜是黄瓜。”
绍明抢过青瓜:“这是水果。”
在小摊买一个青瓜能得到切块服务,而且还能选口味,她顾忌陈荷吃清淡,才没让加辣椒。
早知道。
全都裹上辣椒面。
绍明把青瓜当陈荷,嚼得四分五裂。
车停了,又是一个检查站,缅甸军人没用军人的样子,更像流氓,他们坐在简易的铁皮屋子里,下面的缅甸人拿着身份证件排队检查。
短短三个小时,大巴被检查过好几次,这边战况确实不好,陈荷拿着护照下车,她愣住了,身后的缅甸人催促她,她慌张地让开,去找绍明。
绍明不在。
如果不下车呢,陈荷希望军警没注意到她,她细细看去,缅甸的夜晚给人的感觉就是黑,空无一物的黑,零星有几个灯火,唯有检查站的大功率手电照出一片惨白的亮光,司机上车前对过名单,现在那张印着全车人名单的纸在军警手里。
每辆车都配一个助手,助手注意到她——这个车上唯一的外国人,他喊她拿出护照。
车上所有人的箱子都被拿下来,所有行李排在板桌上,军警挨个翻箱检查。
她行李里有枪。
对,行李没挂在她名下,那一箱不是自己的行李,她太紧张,把这个忘了。绍明的行李牌还在自己身上,她偷偷拿出来,背着光要撕碎。
四片碎纸落到地上,陈荷斜着眼看了一眼,她呼吸都停滞了,碎片上是她的座位号,还有CHEN。
行李挂的不是绍明的名字,是她。
如果放平时,她会认为绍明挂错了,但经历了这些,陈荷的直觉很强烈,这就是绍明干的。
这是绍明的报复。
在古代是情景模拟游戏,只有在现代才是真正的报复。
谁被杀了还能和仇人同床共枕,陈荷扪心自问她与绍明在一起的日子,从揭露身份被绍明抛弃的那天,她就是恨的。
绍明会不恨吗。
不可能。
军警核对完最后一个缅甸人,这辆大巴上的中国人终于过来了,他翻开女人的护照,对着她仔细看,他把护照放在女人脸边,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陈荷见他好说话,为了少判几年,配合他比耶。
护照递到陈荷手里,陈荷收起护照,军警开始检查她的行李,箱子一半是拉锁,一半直接敞开,军警先检查敞开的那一半,他还算有礼貌,女士睡衣之流都让陈荷自己拿。
军警拿出一个黑东西,问大巴助手,大巴助手问陈荷:“这是什么。”
老旧的电话机长得跟炸药似的,陈荷不明白绍明为什么带这些:“我的兴趣,收集古董。”
军警点头,他拉开另外一半,陈荷突然按住他的手,她比划道:“里边,”她手指着领口里面,“女人,你是男人”,她扯出肩带,“不行。”陈荷摇头。
她握着军警的手,偷偷往军警手里塞钱。
“请。”
这里的军警比机场的严肃,他轻易挡开陈荷,把几张钱放到陈荷手里,指着拉链,意思是你请。
“拉开吧,我都把东西放左边了。”
一只金表插入二人中间,陈荷猛地回头,绍明这才发现她眼睛都红了。
天地辽阔,显得路灯下的陈荷格外小,绍明本想再看一会儿,等她急哭了再露面,让陈荷感恩戴德得跟她回蒲甘。
幸好她早些回来了。
她拉开拉链,右边都是卫生巾,枪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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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藏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