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缱绻地包裹着她们,陈荷喝了一盏酒,等酒劲上来,她醉醺醺地倒在绍明身上,红着脸笑。古代酒精度数不大,但是醉人,特别是绍明摸她的脸,她烫得厉害。
“怎么睡前喝酒。”
绍明轻轻咬她的鼻尖,颇为不满地说。
“不喝睡不着。”
陈荷的脸埋进她的肚子,眼皮都撑不开了。
“你!真是的,让我怎么办。”绍明拉着陈荷的手往下摸,上午她们没做到最后,她就等着晚上呢,谁料陈荷不讲公平。
“不要,我困了。”
“那你早点睡,为什么还到我房间来。”
“不做睡不着。”陈荷窃了香的蜜蜂一样在人家花朵旁嗡嗡。
“好啊!你要做了才睡着,怪不得我们一见面你就主动跑我床上——”绍明突然抬起陈荷的下巴:“你在美国都要这样才能睡?”
“在美国睡前要两次。”陈荷把她的手从下巴上移开,细细咬她的指腹,那双手绷紧了,陈荷眼皮通红,惬意地眯着:“你耐心较多,但是建议再锻炼一下手臂。”
“你这个——”绍明气得狠咬她一口,陈荷滚出她怀里,哈哈笑。
绍明挠她,她滚在地上躲,“好了,没有两次,人家忙着找美女呢,才没有时间管我,那些美国的金发女人,”陈荷举起手比了个高度,“这么高,腿这么长,”陈荷手指乱点,美国女人的腿要上房梁,“胸这么大,”陈荷双手往胸前一兜,“两个木瓜似的,太好看了。”
“你记小三这么清楚。”
“你还知道小三,我以为你都管这叫王妃你,”陈荷醉到口无遮拦:“我能记这么清楚,因为我睡过啊。”
绍明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睡了你女朋友的外遇对象。”
“不是啦,不是啦,是亲过。”
“怎么亲。”
陈荷爬起来,刚学走路的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功能性地爬:“就是这样。”她举起酒壶灌了一口,嘴对嘴喂给绍明。
绍明呛得发晕,陈荷喝过量反而精神了,只是这种精神类似于神游,绍明含着说不清滋味,陈荷暖热的身体压着自己,耳边全是喷出的酒气:“公主,要吗,上午新剪的指甲,可能会疼。”
绍明环住她的脖子,都是自己的错,她开始只要看一眼就满足,现在她想要陈荷咬她,只是陈荷没有,绍明闭上眼,这是什么样的痛,绍明形容不出来,像泥板上的指甲痕,刻得浅薄,她能忍。
陈荷到蒲甘的第八天。
天晴了一整天,王宫里传出消息,昨晚东宫往后向国王讨要祈福,王后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神的要求,国王连夜派人修挖沟渠,蒲甘平原上横现一条土褐色的巨龙,百姓说,挖渠道的时候,连神明都来帮忙。
陈荷到蒲甘的第九天。
天神显灵,东宫王后议政。
百姓说,伊洛瓦底江的江水变成龙,江水离开菩提树,天佑蒲甘。
王宫院内的火架撤去,迎来的是舞女丰柔的腰肢,僧侣在榕树下念了整夜的经。
诵经声飘荡在宫殿内,兰金花拿着一方金印,在纸上盖章,一个红章连着一个红章,线格密不透风,排在纸上跟窗子一样。
宫殿里的一角如同南洋风海报,比之前多了一个悬下来的鹦鹉架,窗户上镶着的柚木拆下来,钉上菱形花窗,陈荷说苏州园林就是这样做的。
兰金花盖了一页纸,又抽出一张白纸去盖,日光照在那扇窗户上,一个纤细的人影便出现在了纸面,灰色的人影抬起手擦汗,照映在纸上的蓝绿色光随着她的动作分开。
“别动。”
兰金花对陈荷说,她拿着毛笔给人影子秒了个边。
陈荷正踩着梯子安玻璃,古代的工艺质朴,烧出的玻璃不透,陈荷决定蓝色的用玻璃,绿色菱形里填充白水晶和绿宝石。
虽然稍有欠缺,但是从远处看还真像回事。
窗户很高,陈荷只做了下半扇,她镶好最后一块宝石,满意地跑到远处欣赏效果。
女奴为她递上水洗手,陈荷洗完随便在身上擦了两把,“别忙了,去吃水果吧。”
密应了一声,把水盆给其它侍女,听话地去吃水果了。
陈荷“叛变”后兰金花没有处置密,小姑娘还是想干嘛干嘛,兰金花支着脑袋,对陈荷勾勾手,得意道:“当时想杀来着,没杀,想着可以用她威胁你一下。”
“你竟然敢威胁我?”
“还能再威胁一次。”
陈荷坐到榻上,拿起桌上的金印,印钮雕鉴了一只金鸟,“你不该谢谢我。”
她歪着头对光看金印,卷发用红绳扎起来,搭在脸颊边的几缕随着她说话,被气流吹地上下跳动。
“谢谢你。”
“这还差不多,我们说好了,我的安全现在由你负责。”
“好。”兰金花盯着她,从身后想拿一个东西,陈荷突然扭过身,她没有防备,两人的脸贴得极近。
陈荷的一束长发显眼地卷在两人中间,是头发上落下的金光太刺眼,兰金花忘记了要做什么,她撩起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头发上有伽兰香的味道。
然后她看不见陈荷的动作,她的眼睛被遮住了,嘴唇热了一下。
很甜,一个柔软灵活的东西在触碰她。
陈荷含着一块棕榈糖,糖块在舌尖翻腾,只是一个很浅的吻,舌头碰了一下舌头,然后立刻分开。
兰金花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嘴唇还是微张着,陈荷明白了,越是凶险的情况她越要表现得轻松,她笑得和登徒子一样,狡黠地眯着眼。
“甜吗。”
完全不甜,兰金花勃然大怒,把方才没做完的动作做完,她抽出一把琵琶,死命往陈荷头上敲,陈荷躲得快,琵琶砸到桌子上,琴弦张牙舞爪地崩开。
“你疯了敢亲我!”
“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你抱着这种恶心的态度一直在我身边!!!”
陈荷倒在地上,她用手掌撑了一下,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淡黄的组织液从裂口出渗出,瓜果糖块散了满地,滚动的铜盘带着尖锐的余韵,兰金花踩着一地果子走了。
密还在吃水果,陈荷眨眨眼,咬碎嘴里的棕榈糖,花窗上的影子漂亮地照在她身上。
——
我轻易地被陈荷诱惑了。
陈荷是恶魔,她站在那里就是罪恶。
我甚至不是同性恋,我小时候遭受过男人的冒犯,我恶心男人。
我只能喜欢女人,我在解剖学课上了解女人,我从女人活着的身体了解女人,我从母后的王位上了解女人,我从兰金花锋利的匕首里了解女人,在温柔而庄严的神殿里,母亲是我了知道的最好的女人。
漫长的生命模糊了一切概念,我忘记了女人也是人。
女人和人一样丑陋,女人和人一样有**。
我真蠢,我也是女人,我也是坏人,我怎么会没想到。我的母亲,我的政敌,她们不是人,她们是我人生的固定一环,但陈荷是女人,陈荷是人。
说来还是我不把陈荷当人。
世尊说六道轮回,无明而生,我看不见,也看不破,我无法平等看待陈荷,她没有身份地位,她的命运掌握在我手中,我没有受过英国人的教育,我也不认为英国人真的平等。
我只是喜欢陈荷,喜欢不受身份限制,但是我受。
我没有遵从神的指引,我活该拥有无尽的生命。
这是因缘相应。
白岛,佛堂。
光照把刀锋照得雪亮,刀尖挂了血珠,顺着脖子曲折地往下流。
一只手拿着白布伸过来,擦掉了血珠。
“活下去,然后没有痛苦的死,这样不好吗。”苏觉说。
绍明的刀向前递了一毫厘,皮肤随着呼吸起伏,刀扎得更深。
自杀吧。
这一次她大错特错,她不应该牵扯进别人,错过了这个机会,她就再难杀王后了,与其屈辱地死,不如自杀吧,她还有机会再来。
刀尖移到胸口,苏觉握住她的手,他掰开她紧合的手掌,塞进去一瓶药:“喝这个死,会减少痛苦。”
门外的竹筒架响个不停,绍明推开哥哥,拿着刀起身,她出门往竹筒里放水果,动作转换快到如同胡乱拼贴是剪辑。
鹦鹉飞过来吃,绍明蹭着鹦鹉柔软的羽毛,喝下了毒药。
手里的东西很沉重,绍明松开手,刀直直扎在地板上,鹦鹉嘴里的西瓜很红,绍明抓着鹦鹉,嘴对嘴抢吃的。
好吃。
她要分享给陈荷。
把陈荷抓回来后,她要往陈荷身上浇筑金水,金水凝固了,陈荷就不会跑,不会搅乱她的计划,不会打乱她的人生。
谁给陈荷的胆子让她破坏自己的轮回。
好像是自己给的。
不过陈荷真敢做。
陈荷不应该被自己的宽容打动然后回来吗,就像世尊割肉喂鹰,那只鸟竟然不感恩。
她噌地拔出腰间佩剑,走向寺院的门,她用力推,门的阻力很大,她举起剑要往下劈,陈荷说她臂力不好,那是因为她只有三十二天生命,她同样治不好她的腿,她每次的生命太短暂,她的轮回是无尽的痛苦。
宝剑斩在当空,门豁然推开,陈荷恼怒地站在门后:“这个门是往里推的,拉什么拉——哎呀!”
蒲甘是一个巨大的死物,陈荷活蹦乱跳地跑进来,她带着她不聪明的点子,带着作恶后的心虚,担忧地看绍明:“你脖子流血了。”
陈荷跑着来,她的脸有点红,牙齿咬着下唇,她看绍明的眼神又错开,:“这次是我泄的密,谁让你把我送走的,我手很疼,所以才让兰金花报复你。从来没人对我这样,你一点也不喜欢我。”陈荷顿了一下:“我没和什么人交往过,我有点衡量不准和人交往的情感……越说越像在开脱……我把有亲密关系的人都当爱人对待,这个报复对你太深了,如果是我的爱人,我一定要狠狠教训她,报复她十分,但我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其实你让我活着我已经要感谢你了——你剑先收回去,开不开门就砍门?”
陈荷尴尬地笑。
“或许着就是社会吧,你也没做错,可是我也没做错,我可以赔偿你,只是你能让我活着吗,我还要回去见一些人。”陈荷想到一句是一句,她说得很慢,轻轻走过来:“从开始就是我的错,我没有可以报偿你的东西了,绍明?”陈荷叫她:“要做吗。”
“我才不要!”
绍明大喊。
她两个黑眼珠圆得发直,好像要流出眼眶,腰带掉在地上,头发落在眼前,裙摆被掉落的刀劈开,手里的刀拿反了,锋利的刀刃指向自己的主人,一切都乱了。
“你说的是哪个开始?开始是我找你的,你没有错。”
“你总是敷衍我!我想要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敷衍我!你既然要卖给我,你要对我好一点!”
“公主!”
黑瘦的女奴跪在地上,身体不住打颤。
陈荷消失了。
“公主,就是陈荷背叛了您,我趁王后不注意偷偷溜出来了,”密跪在绍明脚下,她带着哭腔说:“公主,陈荷冒犯了王后,王后大怒,今天都不会见陈荷,请您尽早把陈荷带出来,让我回您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