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隐思君兮厞侧。念君,念君兮不忘。亲君疾亲君而无他兮。事君,事君而不贰兮。娱君,设张辟以娱君兮……*
林梧逸脑海里回忆起这一篇文章。谢藏缺并非不知臣子对君王的忠心以及劝诫,但他只是拿此当做一种情趣,激起他生活的乐趣。
林梧逸不把谢藏缺的比喻当比喻,实诚道:“原来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前朝佳人无数,您的权柄贯通东西南北,天下都躺在陛下的床上。”
他这份实打实的恭维充满了讽刺。
谢藏缺应当很久没被人嘲讽过了,以至于这份讥讽像是一份粗暴至极的对待。他睁大了双眼,神情里带有一种孩童的稚气。
林梧逸被迷惑了片刻,却见谢藏缺灿烂地笑起来。
原来还能这么玩啊。“乖孩子,”谢藏缺道,“我会让乖孩子的心愿都得到满足。”
谢藏缺让人把探花郎叫来。
林梧逸道:“父皇,儿臣告退。”
谢藏缺摇摇头:“留下。”
探花郎到了,林梧逸方明白谢藏缺说的心愿是什么。
陛下道:“公主需要你。”
探花郎一张素白的脸红了。
谢藏缺笑着掰开公主的腿,请君入瓮。
探花郎自是不敢,亦不能。他说的长篇大论谢藏缺却没听。
谢藏缺跟林梧逸嘀嘀咕咕:“他做你的客人,也做朕的妓。”
他有点烦恼似的,觉得这样的形状太粗鲁,人与人与人,可他仍然很有兴致。
林梧逸闭上眼,脑海里不可避免冒出这样的画面。
林梧逸捉住谢藏缺的手,道:“父皇,何必中间还隔着人。”
满室静了。
谢藏缺站起身,一巴掌打到探花郎脸上。
他回头,委屈着,又很快满含笑意地看了林梧逸一眼。
“还不是时候。”他说。
谢藏缺不高兴地走了,暗卫拎着探花郎跟在后头。
出门撞见宗隨,想起将军在等,干脆打包了文武二臣射猎去。
林梧逸单手把自己的腿合拢。比变态更变态吓退变态。他不介意折磨一个恶人。
谢藏缺射到一只狐狸。
宫中百兽山上的兽类都是捉来的,射猎也如过家家。虽有猛虎,但都被灌了药,以免当真伤到陛下。
宗隨知情识趣,只打了两只鸟,探花郎有心射出威风,但准头不好。
内侍把狐狸捉来,谢藏缺的箭射中了狐狸的眼,没有损伤美丽的火红的皮毛。
他随口让内侍把狐狸送到公主殿。
“做一件火红的大氅。”他道。
宗隨道:“陛下疼惜公主,公主一定高兴。”
谢藏缺想起那坏孩子的脸,头一回问宗隨:“宗家是怎么养孩子的。”
“严父严母,忠君报国。”宗隨认真回答。
谢藏缺甩了下鞭子,甩得鞭子像他的尾巴,鞭子垂下,尾巴尖也垂下。
他又问探花郎:“你家呢?”
探花郎被打了一巴掌又被提溜来打猎,陛下喜怒无常,他小心回答道:“读书习字,知德明礼。”
谢藏缺轻轻困扰着,可他的孩子二十年在外,没学会忠君报国,也不懂知德明礼,好好一个瓷娃娃被养成了背逆人伦的恶崽子,喜欢上无辜的父亲了。
如果林梧逸知道谢藏缺所思所想,一定恶心得昏天黑地,晕厥不休。
谢藏缺对将军道:“朕的孩子缺男人,将军,今晚你去公主殿。”
谢藏缺想,缺什么补什么,满朝文武挑挑拣拣也能捡出些不错的,一晚上一个,希望乖崽子喜欢。
宗隨早知陛下秉性,倒也没天崩地裂。只道:“陛下下嫁公主,臣不胜感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臣回去与长辈商量。八抬大轿恭迎公主殿下。”
谢藏缺目光落在宗隨身上,一个蠢蠢的有用的将军。
“只是让你陪公主玩,教教公主男女之事。”一个通房,内心戏与流程都不用多。
谢藏缺又看向探花郎,这个还不如通房:“公主不喜欢你,以后少在公主面前晃悠。”
探花郎想起惊鸿一瞥的面容,红着脸只能应是。
朕的公主心理变态了,阉割成了太监想男人,当陛下的,不能不宠着他,免得恶劣的公主跑到军营里当军.妓,到时候只能杀了他了。不好玩。
三皇子带着礼物来到公主的宫殿。
三皇子看起来是个正常人,送的礼物也很正常。
名贵的宝玉、大串的珍珠、闪闪的金饰……
他开口道:“小六的腿断了,说是马发了疯。”
林梧逸点点头:“可怜。”
三皇子谢危启又道:“不是马发疯,是二哥发了疯。父皇宠爱他,小六的腿断了,他的娘亲哭瞎眼也没法子。”
谢危启看着这位“长姐”,被阉割了,当真不恨吗。
“大哥被二哥逼死,小六又残疾,我并不奢望那个位子,但二哥不会放过我们。”谢危启拿出一根发簪,慢慢插在长姐发髻上,很好看。
“阿姐,我想活。”谢危启把来意表露,谁坐上皇位都好,不能是二哥。
林梧逸道:“陛下年壮气盛,说不定活得比谁都久。父皇活个**十岁,儿子们早都死光了,别担心。”都有这一遭。
谢危启看着这冷冷淡淡的长姐,这不按套路来啊。
他无奈道:“多谢长姐宽慰。”
三皇子离开公主殿,克制着没去看那死去的火红狐狸。他带着寻来的名贵药材又去了六皇子殿。
舒妃娘娘哭得死去活来,抱着孩子要去找陛下讨个说法。
凭什么那贱人的孩子为所欲为,她本本分分,孩子却落得这个下场。
贴身宫女跪下来慌张地劝,上一个闹到陛下那,惹得陛下不开心的妃子,被勒令二嫁了。
连着儿子打包一起嫁给了一座石碑。
钦天监打圆场说是为万民祈福,成了万民的守碑人。
妃子不堪受辱,一头撞死了。
那七皇子守着石碑上的血和阿娘的坟过下半生。
六皇子去了一遭,看看戏,是知道惹怒陛下的惨状的啊,万万不能冲动。
舒妃娘娘想起这事,呜呜咽咽。六皇子捉住母妃的手,眼睛里流露出不甘的恨:“我要叫谢裳溟,死无葬身之地。”
宫人禀告三皇子来了。
舒妃娘娘顾不得擦眼泪,忙叫人请进来。
三皇子母亲死得早,在舒妃娘娘跟下呆过几年,虽比不得亲儿子,也自有一份不同寻常的情谊在。
如今亲儿子这样了,只能指靠三皇子了。
谢危启惨白着一张脸,脸上落满了泪。
舒妃见此,心情舒服了些。
“三哥!”六皇子愤怒道,为什么断腿的不是谢危启,但那匹马是他抢的五哥的,跟谢危启不沾边,事后他也查了,确实是谢裳溟搞的鬼。六皇子压抑住怒火:“你来了就好。”
谢危启出殿时,擦了擦脸上的泪,面上的神情仍然是悲痛的。
嗳,怎么不摔死小六,只摔毁了一双腿,真是好命。
这场布局费了他一点心思,成效不过尔尔。
比起这些一茬茬的儿子,父皇有点在意的,除了二哥,恐怕还多了个长公主。
随手打了狐狸就送到公主殿,火红火红的皮毛,他瞅见了,真是叫人恨啊。
谢危启打小随母亲在冷宫。
母亲死了,他才出了冷宫,养在其他妃子处。
冷宫可真冷啊。父皇从来就不曾给过他温暖的物什。
只有无视。只有轻蔑。
谢危启想起长公主的那张脸,敷粉的美人面。
那道箭射中的若是长姐的眼,血液流淌,是不是也如这狐狸的火红耀眼。
钧抒公公带人抬走公主殿里的棺材,说了一堆的好话致歉。
宗隨来的时候,正撞上棺材出去。
黑木黑棺,装着曾经的太子殿下。如惊弓之鸟的太子殿下,最终惊惧自戕。
宗隨目送棺木远去。
皇家之事,他无力置喙。只是回想起,他曾经见过太子一面。
太子抱着一只兔子,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说二皇子养了条狗,要吃他的兔子。
后来那兔子还是被吃了。
二皇子用兔皮做了条围领,系在太子的脖颈上。
太子说要报仇。
第二天太子又多了狗皮做的护胸。
二皇子亲手剥的,血淋淋的没洗干净,缝得很粗糙,问大哥是否喜欢。
这护胸太子自然没用。谁也不会用狗皮做的护胸。
后来太子自戕,倒把陈年的狗皮护胸穿上了。
一把匕首,穿透狗皮,穿透心脏,也说不清是不是报了兔子的仇,顺便殉了葬。
宗隨是带着陛下的命令来的。
陛下的吩咐很清楚,但宗隨不打算真的这么做。
教导男女之事,用春宫图也算。陪殿下玩,讲故事也算玩。
若真的跟公主殿下有了首尾,反倒不好收场。
殿内奚步幸鞍点起熏香,去去棺材的气息。
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告知了公主陛下的命令。
奚步步子僵硬了会儿,垂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直到公主殿下让其余人都下去。
奚步走了几步,回头看,金纱帐隔着,看不见殿下神情。
宗隨带着春宫图,慢步走到帐旁。
他询问了几句,无人回应,宗隨掀起了纱帐。
公主殿下静静地睁着眼,看向他。
这样一双眼的主人,也会如太子,断送在宫廷吗?
宗隨垂下目,跪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行这般大礼了。
他展开春宫图,捧给殿下看。
带着这样亵渎的图书,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不像一位将军。
他有意识消减自己的威胁性,以此禀明公主殿下,他并不会真的遵从陛下的玩心。
公主说,扶我起来。
宗隨谨遵命令。
林梧逸靠在床靠上,看着搁在腿上的春宫图,图上颠鸾倒凤,姿态多样,画中人神情含媚,半遮半掩。
他看着欢爱之事,依旧冷冷清清,宗隨不知晓他是寂寞,还是难过。
宗隨听到他说——
“我不是一个女人。我也并不生儿育女。”
林梧逸有些好奇:“上午陛下说扛我进殿,你当真扛。下午陛下说教我欢爱,你来了这,却只带春宫图。”
宗隨慢慢站起来,坐在床榻边:“不敢冒犯公主殿下,请殿下宽恕臣。”
“陛下的命令,臣愚钝,只能从臣理解到的方向去施行。”
林梧逸问:“家中可有妻子。”
宗隨道:“未有。”
林梧逸道:“厌恶男子?”
宗隨仍然摇头。
林梧逸:“那你是怕了。”
宗隨道:“公主殿下是君,微臣是臣。”
林梧逸微微笑:“不,你是怕宫廷里的水太深,淹了不该淹的人。”
宗隨望着殿下有了神色的面庞,一尊孤冷的瓷像,忽而有了人气。
他垂下目,盯着春宫图,不再看殿下,完成命令般讲解起来。
他说着生直器官,和介绍刀剑武器军事阵法的口吻没什么不同,说起交.媾姿势,也似在讲解挥刀如何劈砍,战场如何高效杀敌。
他用公事的口吻来掩盖这一场无端端的宫廷私事。
可林梧逸瞧见他脸颊已红透了。
奚步候在殿外,对于宫廷里的一切事,他没有决定的权力。
他只能等候命令。
奚步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狠心,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能视为取笑的乐子。
或许帝王当真是天子罢,并非凡俗血肉,也无人间亲情。
奚步心里钻了蚂蚁,蚁群七上八下地乱钻乱啃,冷飕飕的。
他仍然害怕,却开始担心公主殿下的伤口会否撕裂。
每次换药擦洗都遭罪,喝下的药那样苦,特地找回来的公主殿下,在宫廷里仍然没有爱护他的爹娘。
幸鞍看着奚步着急的样,心里骂奚步蠢货。
大将军能得陛下重视,走到如今的位置,可不会像奚步一样蠢。
如今陛下对殿下有几分好奇和优待,将军哪会真的欺辱殿下。
都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本该一直守着石碑过活的七皇子,磕着瓜子,问三哥,六哥的腿能不能治。
谢危启道:“下辈子有站起来的机会。”
七皇子乐得眉眼弯弯,转而又叹了一声:“命真大,还活着。”他瓜子都嗑得不起劲了。
谢危启道:“收拾六弟,有的是机会。留他一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三哥说得也对,这些年都过来了,”七皇子嗑了瓜子一呸,又嗑瓜子又呸,“再忍忍。”
谢危启想到宫中的狸猫太子事件,这二哥做出来的好事情,虽明面上证据摆得足,他也不能不再查一查。
“你说,要是没有狸猫换太子,咱们的大哥就是真大哥,逼死太子殿下的二哥,于情于理,不该那么潇洒恣意了,是吗。”
七皇子看向谢危启,欢快一笑,嗑瓜子又嗑起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诸子夺嫡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