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可能是睡得太久,谢钧瑜的头又痛了起来。他单手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把报告从谢钧璟手中抽出:“吓唬人的,没什么可信度,别看了。”
“我看得懂,哥。”那张报告没被抽得动,谢钧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把它攥在手里:“我不是你亲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谁给你的这些东西?你的……真正的家人?”
他背对着谢钧瑜,声音问得轻,谢钧瑜太了解他这个弟弟的性格,强硬地把人掰过来,直到看清了对方的脸才松一口气。
到底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地流满脸泪水。
“没什么真的假的,小璟,爸爸妈妈把我们留下来,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你是我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人,永远都是我的弟弟,知不知道?”
谢钧瑜这话说得极尽温柔,谢钧璟听着,又沉默着在他哥身边坐了会儿:“哥。”
唯有在安慰弟弟这方面,谢钧瑜可以做到不厌其烦,他耐心地等待对方的下文:“嗯?”
小璟心思敏感,身边没有父母,只有他陪着长大,小时候兄弟俩又经历过一次分别,于是对方总是惶恐于会不会再一次被哥哥丢掉。
后来他和晏澄结婚,有好多次,他明明答应了陪对方,却因为晏澄的意愿改变而不得不临时放对方的鸽子。
总是辜负弟弟的期待,在对方眼中,自己应该不是个称职的哥哥。即便是这样,原剧情里谢钧璟还是义无反顾为犯了错的自己背负了一切罪责。
爱情哪里有兄弟情来得踏实,他对谢钧璟总是有十二万分的亏欠和愧疚。
但谢钧璟只是闷着头:“饭菜我已经做好了,去吃饭吧。”
饭桌上谁也没再提那份检测报告,各自心里压着事,吃得比往常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谢钧瑜吃完要去收拾碗筷,还是照样被谢钧璟拦住。
“我来。”
放假以来,谢钧璟拒绝让他在家做任何家务,就算是他觉得举手之劳的事情都被对方一力承担。他白天去实验室,晚上回来时往往都能看见家里整洁干净,茶几上还能摆上一盘刚切好的果盘。
谢钧瑜无奈,只好打趣道:“对你哥这么好呢,什么事都不要我做,打算转行当保姆了?”
“我给你当保姆,照顾你一辈子,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谢钧瑜闻言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谢钧璟也没有要听他哥回答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便埋头把碗筷端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水声。
“我不会不要你,小璟。”
谢钧璟背对着他,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叹了口气,谢钧瑜回到自己的房间,桌上的资料有被人翻动的痕迹,不知道谢钧璟在他睡着的时候看了多久。
虽然跟盛斯洋说不想看,但这些资料真到了手上,他也做不到一眼不看就丢垃圾桶里。
白日里见到的盛斯洋的父母,在原剧情里只是为了烘托主角攻家庭幸福和睦的背景板,根本没有过多的描写,但在盛斯洋讲的版本里,看上去如此阳间的家庭却也存在这么伤痛的记忆。
手指划到收养证明那一页,谢钧瑜怔怔看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父母收养来的孩子。
就算是今天白天对自己很好的盛父盛母,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根据盛斯洋的说法,他的母亲去世父亲失踪,在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只有孤零零一个自己。
这不是一个围绕主角攻受转的世界吗,为什么还要给他们这些边缘人物安排这么痛苦的故事线?
盛斯洋不是主角攻吗,一心一意去爱晏澄就是他应该做的。原剧情里他和他只是单纯的情敌关系,甚至只是自己单方面敌视对方……
现在,为什么盛斯洋一定要用那种哀求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哑声承诺他会是一个好哥哥,求他回盛家?
脑子的“为什么”一下子冒出来得太多,纷乱不已,谢钧瑜有些焦躁地咬了咬唇,突然间站起,回头时被屋外的人影吓一跳。
“小璟,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谢钧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了碗,端了杯柠檬水过来:“刚来,你就站起来了。”
最近天热,他弟弟在家里做了些冰饮,每晚都会给他倒上一杯。正好是烦躁需要降温的时候,谢钧瑜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
谢钧璟盯着那滴谢钧瑜没及时咽下去而从下巴一直往下滑落,直到没入衣领的水珠,在对方擦完嘴后及时开口。
“空调还没修好,哥,今晚来我房间睡吧。”
谢钧瑜想了想,还是觉得谢钧璟不该太过黏着自己,于是摇了摇头:“不开空调也能凑合,没那么热。”
对方没再据理力争,点点头,一如来时的静悄悄,离开时也同样默不作声。
谢钧璟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格,用膝盖想也想得出对方今晚如此一反常态的问题出在哪儿。
他又转回去看了看书桌上的资料,与谢钧璟的那份DNA检测报告上印着的结论如此刺眼,索性眼不见为净地把报告压在了最底下。
按理说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不该这么困,可是一到十点,谢钧瑜的大脑又开始晕沉。昨晚也是这样,困得倒是早,就是没睡好。
他熄了灯往床上一倒,心里藏着的事却一时半会儿挥散不去,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间挣扎。
阖上双眼就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不知道几点,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昨晚那种鬼压床的感觉又一次降临。
好像有人抱他抱得很紧,忽然又松开,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跳跃,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在皮肤上留有潮湿的余热。
谢钧瑜还想努力分辨这奇异的感觉来自何处,可是进入半待机状态的大脑已经混沌,失去了清醒时的思考能力,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反而被拽入了失去意识的深渊。
再次迎来天光,谢钧瑜坐起来在床上发愣,感觉自己比昨天早上醒来时还要累。
走出卧室,迎面碰上谢钧璟。自己的脸色可能真的很差,后者睁大眼问:“哥,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做噩梦了。”
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句,谢钧瑜打了个哈欠就蔫蔫走进卫生间去洗漱,谢钧璟跟在他身后,关切道:“是不是太闷热了?修空调的还没来,哥,你今晚还是睡我屋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想和我睡一块儿,我就去打个地铺,你睡床。”
谢钧瑜闻言,停止了洗脸的动作,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人。
谢钧璟正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好像生怕被拒绝。
*
吃过早饭,看眼手机照例查看消息。
许跃的日常问候,回一个表情包。
许闻逸大段大段的深夜小作文,忽略。
盛斯洋昨天回去后给他发了一堆他小时候的照片与二人合照,他点开聊天对话草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退了出去。
压在最底下的未读消息,来自一个备注叫“陈雯阿姨”的人。
陈雯阿姨:小瑜,小洋是不是把事情都跟你说了?我知道这些事情很复杂,接受需要时间,让你一个孩子面对这些,是我们的错,阿姨一直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阿姨都能理解。阿姨一直在,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
谢钧瑜蓦然鼻头一酸。
之前和对方聊天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这样的念头,觉得如果“妈妈”有一个固定的形象,大概就是像盛斯洋的母亲。
“妈妈”这一印象在漫长的时光当中已经模糊,他会记得一些关于母亲的碎片记忆,也知道自己被爱过,但——已经太久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真切体会过妈妈的爱到底是什么样。
他敲了“阿姨”两个字发过去,但对下文毫无头绪,手指停在空中,表情放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对面回得很快:小瑜,起床啦。今天天气好,陪阿姨出来逛逛街好不好?就我们俩。
有些事见面说或许比在网上你来我往地聊天要说得明白。谢钧瑜想答应,又不确定这是否是一种对谢钧璟的背叛。
自己昨晚才和对方说过,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他有些忧愁地望了眼谢钧璟。
后者在做自己的事,对他哥的注视倒是很敏锐,谢钧瑜的眼神甫一接触到他身上,谢钧璟就立刻抬起头,静静看着他:“哥。”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谢钧瑜踟蹰道:“小璟,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什么安排。”
“噢,那……”他拉长音,有些犹豫,“你要不要我在家陪你?”
“哥,是不是他们来找你了?”
谢钧璟的敏锐程度出乎他的意料,谢钧瑜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点了点头。
“你要出去就去吧,”谢钧璟郑重地看着他:“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就阻拦你,哥,我希望你能幸福。”
“小璟。”
谢钧瑜喊了声,谢钧璟充耳不闻,垂着眼更像是自言自语:“在我还没能力给你幸福前,我就永远是个小拖油瓶……”
谢钧瑜听得难受,眸中愧疚怜惜的神色更浓,低声道:“小璟,你不是拖累也不是拖油瓶,你是……我的支撑,知道吗?”
谢钧璟抿唇不语。
他刚得知哥哥要和晏澄结婚那会儿,恨透了这个世界,人生第一次逃课就是为了去找晏澄对峙。他毫无能力,只凭着一腔倔强,认定哥哥此生只能是他的哥哥,决不能成为其他人的伴侣。
晏澄当然不会把一个大放厥词的小屁孩放在眼里,那些孩子气的愤怒悲伤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穿校服的小孩:“小拖油瓶,你以为你哥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你没有给你哥幸福的能力,我有。”
这句话把他钉死在原地,突然领悟了所有的愤怒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
当日晏澄说得自信无比,可他慢慢发现,哥哥结了婚也并不幸福。晏澄说得好听,实际上也没有给人幸福的能力,只是一味榨取他哥的爱。
五年,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哥哥离婚,可是一转眼又看见哥哥与别人拥吻在一起,看见一张他无法接受的DNA检测报告。
难道谢钧瑜注定不属于他吗?
这怎么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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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