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午宴吃得宾主尽欢,可是楚绢始终没能从慧安口中打探出什么。
以至于回程的路上,都还在沉思不已。
“你怎么比我还发愁,”叶烬霜奇怪道,“寻不出这个沈愫书,耽搁的是我的腿,又不是你的。”
电光石火间,楚绢想到了关窍所在,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盯着叶烬霜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沈愫书今年几岁?”
“二十岁上下吧?”叶烬霜想了想,“她在西北边疆行医多年,名声在外,想来年岁不会太小。”
雷劈般的震惊席卷而来。楚绢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二十岁?可慧安才十二岁!”
车厢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一瞬。
叶烬霜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吃酒吃醉了?慧安是长公主府的小女尼,和我要找的神医沈愫书能有什么关系?”
可楚绢笑不出来。她望着车顶的绣帐,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书里,沈愫书是二十岁时入京的,那时候叶烬霜二十一岁,郎才女貌,两人一见钟情,叶烬霜对沈愫书开启强取豪夺的戏码。
可现在,叶烬霜才十一岁,二十岁的沈愫书却已经入京?!
慧安才十二岁,她怎么能是如今二十岁的沈愫书?而如今的叶烬霜才十一岁,莫说他已经对慧安一见钟情,就说两人差的年龄,他的命定之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二十岁的沈愫书!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套了!
马车停在楚府门口,楚绢几乎是逃着下了马车,甚至忘了和叶烬霜道别。
叶烬霜在她身后一脸奇怪,“她今儿是怎么了?就吃那几盏酒,醉成这样。”
赤芍慌张地向叶烬霜鞠躬道歉,又看看一脸恍惚往前走的自家小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叶烬霜朝她摆摆手:“你别管我了,快去顾着你家小姐要紧。”
怎么也是亲戚,楚绢一时的失态并不会在他这造成什么坏印象。
楚绢魂不守舍地踏入熟悉的楚府内院。
直到走进丹桂院,闻到熟悉的檀香,楚绢才稍微缓过神来,这时方察觉自己因为一直紧攥着帕子,如今五根手指的指尖都白得骇人。
她一愣,松开手指,绣着自己名字的丝帕随风而去。
赤芍跟在身后看到这一幕,惊得“哎呦”一声,忙扑上去从风中抢下那帕子。
“我的小姐欸,您神思不属,也请顾及着点私隐,这随身的帕子可怎么能随便乱丢的……”
楚绢“啊”了一声,并不理会赤芍,只是一脸恍惚地走回了卧房。
直到趴在自己的爱床上,裹进舒舒服服的填绒真丝衾被,楚绢才感到心神为之一净,在脑海中快速梳理起现状。
首先,叶烬霜对慧安有男女之情,这应该没错。他连看向慧安的眼神都和旁人截然不同,那小子真的很不擅长隐藏心思。
其次,慧安不是沈愫书,现在的沈愫书比叶烬霜大十岁,两个人基本没可能在一起。
最后,二十岁的沈愫书出现在了长公主府。
楚绢“啊!”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头,哀嚎不已:“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
她又“呜呼”一声,翻了个身,直盯着帐顶的彩绘牡丹图出神。
沈愫书成年后入京是为了查清当年沈家军全军覆没的真相,并洗清她父亲身上的污名——这是全书的剧情主线之一,她还没来得及看到真相揭晓的部分,只能猜测是跟朝堂斗争或皇帝猜忌有关。
原书里长公主并不是重要角色,但楚绢已经知道她曾经上过战场,说不定她和沈将军或沈家军有牵扯,在后面的剧情里有出场,而这个世界的沈愫书就是知道了这牵扯才会出现在长公主府。
另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本应在十年后和女主角沈愫书一见钟情进而开启强取豪夺剧本的男主叶烬霜对长公主府的小女尼慧安一见钟情了。
看慧安的态度,叶烬霜大概率会一腔真心付诸流水,所以他还是有可能在十年后爱上沈愫书——但是那时候的沈愫书已经三十岁了,而且进京十年之久,人家说不定早就寻到真相、洗清冤屈,甚至嫁人成亲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怎么想这原剧情都没法发生了吧!
楚绢忍不住同自己怄气。
其实理智地想一想,男女主在不在一起跟她这个恶毒女配有什么关系?她巴不得叶烬霜一辈子单身!省得剧情之力又把她卷进雌竞修罗场里去。
可是男女主会在一起已经是这个小说世界里,她唯一能确定的已知信息了。
连这件事都不一定发生的话,楚绢真的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走。
巨大的不安潮水般将她包裹,楚绢抱住自己幼小的身躯,只觉得自己像一叶小舟,身处滔天巨浪之中,不知前路在何方。
她这样软弱无力的家伙,也敢夸下海口要拯救世人吗?
门外传来“叩叩”两声,打断了楚绢的黯然神伤。赤芍清脆利落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姐,你昨日让寻来问话的丫鬟婆子们都带到了,可是要现在见她们?”
楚绢一怔,接着想起是有这么一茬,她昨天吩咐了赤芍,要她找来巫蛊案的知情者。
忙一个翻身下床,对着铜镜收拾好自己的发簪和身上的衣服,楚绢对门外道:“快叫她们进来。”
进了门,四个丫鬟并三个婆子站成一排,都惴惴不安地看着主位上坐着的楚绢。
这位七小姐声名在外,众人都知道她不好糊弄,是以她突然要介入巫蛊案的调查,在场的人都觉得是祸非福。
她们打量楚绢,楚绢也在一一观察她们。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了解巫蛊案的始末,并不是为了责罚谁,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府里出了这样的恶行,作下人的一定唯恐牵连到自己,于是楚绢先安下众人的心。
几人彼此交换过一轮眼神,一个胆大的丫鬟率先道:“回七小姐,我是二太太院里的秋桐,这巫蛊案正是发生在我们院子里。我们太太一向爱交际,因为天冷不便出行,便打算在自己院子里起一座亭子,作冬日聚会之用。谁料地基刚开挖,就……发现了那骇人的东西。”
二太太,说的是焦明珰。楚绢点点头,“好,你说得有条有理,本小姐要赏你。赤芍,拿二两银子给她。”
赤芍“欸”了一声,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锭递给那丫鬟。
丫鬟领了赏,喜得连忙跪下谢恩,这二两银子可是她四个月的工钱呢!
其她丫鬟婆子见她没挨罚反有赏,也争先恐后道:“动土那天我就在旁边,我亲眼见着那玩意儿的,七小姐请听我说……”
“太太查这案子是我全程看在眼里的,我比你们都清楚!”
“去你的,你不过就是帮着跑跑腿!七小姐别听她的,我才是帮着太太查案子的人,您问我就什么都清楚了……”
楚绢被吵得头大,“慢慢来、慢慢来,人人都有机会,只要说得出别人不知道的事,本小姐都有赏!”
这一次楚绢足散出去二十多两银子,可她反而乐滋滋的——挖出来的猛料更丰厚!
先是知道了挖出巫蛊物品的时间是六天前的正月二十六,当时木匣子上还沾着血,说明东西最早是正月二十五埋下去的。
焦明珰据此查处了正月二十五到二十六进出过她院子的所有下人,可她执掌中馈,每日进出她那的丫鬟婆子不知道有多少,一下子就查出来几十个人。
焦明珰又将这几十个人分成白天进出的和夜里进出的,白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显然没机会埋东西,这就筛出去几十个。
剩下二十来个人,焦明珰又查她们知不知道她院子里马上要动土,把几个干系到土木调动的剔除。
到这就只剩十来号人了,但这十来号人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嫌疑。此时焦明珰为了查案已经一天没合眼,一时情急,干脆搬出官府威吓,也就是楚绢去她院子里时所见的那一幕。
之后发生的事,楚绢却并不清楚,只能从众人的转述中拼凑。
焦明珰查不出真凶,也不敢隐瞒这么大的事,便老老实实汇报给了老夫人。老夫人知道她辛苦筛出来十二个嫌犯,也不愿对她多加苛责,更明白以焦明珰的能耐都查不清,换个人来更难,索性就本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将这十二人以巫蛊的罪名全都送交了官府。
只是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沾血匣子里的东西其实只有焦明珰见过。
楚绢出门那天,她离开兰芳庭后,焦明珰又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了好一阵,闹得阖府皆知老太爷楚擎峰被人用巫蛊之物下了毒咒。
但是,那物证却早被她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府里因此暗传,那巫蛊之物恐怕不是冲着老太爷去的,而是……某个无人能惹的人上之人。
而那巫蛊之物之所以出现在楚府,是有人要以此陷害整个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