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显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也无须过多的吩咐。顾念安便开始让桃花和海棠过去帮忙收拾行李,她看着自己刚布置不久的房间,有些遗憾,她在这里住得特别舒服,很有现代的风格,她还没住够呢。
目光最终落在床头的木盒中,这是天山雪华灵芝,给司景熹做解药用的。如今自己这条小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嗝屁,不如把这个交给他,让他自行解决?
海棠在旁边,见她对着这个木盒出神,询问道,“娘子,要带上这个吗?”
顾念安缓缓转过去,将盒子递给海棠,笑得意味深长,“嗯。”不行,自己和祖母两人,哪里挡得了那么多的暗箭,可若是有了司景熹的助力,情况就不一样。但愿,自己能活着到达都城。
这时,秋香说,外面有人指名要找她看病。既然是远道而来,也不好推辞,去便去吧。
是一位中年男子,看着长相,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笑起来挺和气的,不笑的时候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一切。身边还跟个小跟班,看起来还是有些家底的。
把完脉,看完舌象,顾念安道,“肝郁气滞,气血运行受碍,气血不通。平日里注意调节心情,少动肝火。另外你还有些积食,这几日注意饮食清淡。”说完便提笔开始写方子了。
将方子交出去后,男子开口,“听闻,你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顾二娘子?”
“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这种话了。
男子笑着摸了摸胡子,眼里调皮的劲儿就像是一个老顽童,“我看这桂县人来人往的,有人开馆子,有人卖包子,有人做衣服,有人卖瓷器,为何你偏偏要开医馆呢?幸得你医术高明,因为疫病美名远扬,就算如此,旁人也不好祝你生意兴隆了。”
这话听着稀奇,她学的是医学,就业自然当医生,专业对口啊。而且你看看,疫病一起,价值不就体现了吗?
“先不谈赚钱这回事,人食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有人卖吃的,有人卖穿的,有人卖赏玩的,自然得有人来帮人看病,让他们活得更长些,才能多吃些好吃的,多穿些好看的衣服,多看看这多姿多彩的世间。”这种关于就业选择问题,已经有无数人问过她了,回答起来还算顺口。
老顽童赞赏地点了点头,继而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难题,“我见过教你的女先生,她说,你曾将自己与武将相提并论,说他们要战胜的是敌军,而你的敌人,是难缠的病痛,一样都是守护百姓的安危。不过,世人讳疾忌医,你若坚持,应当很难出头。这条路少有人走。”
“若是一条路人多了,你不觉得挤吗?想要混得好,就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没人想开医馆,我的竞争对手就没那么多了。”你以为大家是卷心菜,再卷也只是菜?
一旁的秋香耳尖,插嘴道,“我这侄女,原先在这临近县城,都被为夸人美心善的医仙,谁说混不出头?”
男子惊讶,“还有这样的事?”
秋香颇为自豪,“可不,念安医术好,遇到有些病人没钱还药钱和诊金,都鼓舞他们用别的东西换,这样就有更多的人的病能够及时治疗。”
“居然还有这样子的事,”男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能用什么东西换?”
“就比如,往来的商人,念安便让他们讲一讲沿路各地的风情习俗。”
老顽童转头看向顾念安,好奇道,“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古今中外,种种案例表明,大数据无论哪个年代都是最重要的。萧何当初跟刘邦一起进军咸阳,其余的人都在抢掠金银财宝,只有萧何,去抢各种文献资料,有了这些,才能知道天下多少山庄人口,能有多少人可以参军,能征集多少粮草。
顾念安明白,很多时候,双方制胜的关键,就是信息差。这个年代没有数据网络,只能借这些商人之口,去看这更广阔的世界。
顾念安对这个刨根问底的老头逐渐失去耐心,“存在即合理,无论什么,既然存在,自然有价值,很多东西,现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后也用不到,就看你怎么用而已。”
老顽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眼前的女子更是好奇,“左右药还没抓好,今日得见医仙,那我有个问题想来问问你,有些人看起来平日里健壮的很,都没生过病,结果一病起来就倒了,有些人看起来病怏怏的,结果呢,还能苟延残喘很多年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情况屡见不鲜,不过这算是患者咨询的正常范围,顾念安认为理应耐心解答,“其实病痛它对于人而言,是有利的。它可以提醒你你身体出现了问题。长期不生病的人不代表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可能有些病小痛挨过去就算了,容易忽视出现的一些生病的症状。经常病痛的人会更加重视这些,时时刻刻都留意,有问题及早治疗。”
老顽童皱了皱眉,似是遇到了难题,“那所以生病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念安回道,“阴阳失衡。治病就是调节阴阳,阴阳就像是天平,一方重了轻了都不行,得平衡才好,长期没有生病的人,有可能一上来就是阴阳失衡严重。”
老顽童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外面的街道,“那倒也是,你看着繁华一片,并非就真的太平,实则是暗波汹涌。”
顾念安想起自己前些天的遭遇,随口道,“那可不,也就菜地里的豆角不会勾心。”
老顽童差点就笑出声,只得努力拉下嘴角问道,“可是经常喝药也不是很好啊。”
“那肯定啊,是药三分毒。不过调节阴阳,也不是只有吃药这个途径,顺应四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调节情绪,保持心态平和;作息规律等等。”
老顽童看向前面摆放着的香囊,虽然做工一般,但香气闻起来很舒服,没有令人作呕的药味,“我见你这医馆里面的香囊都能带到都城里面卖了,听说还是你的点子,说可以治病,也就是调节阴阳。”
顾念安引经据典,“嗯,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老顽童摸了摸胡子,笑道,“既然大家讳疾忌医,你就想法子让他们少生病,这是顺应人性。”
顾念安:看破不说破。老头儿,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你可以不用说了。
“不过,你本是官家娘子,现在名声好,若是寻一门好亲事,日子绝对过得比现在滋润,地位也大大提高,你不觉得这样子赚钱很慢吗?”老顽童不理解,权势的力量显而易见,她若是见过权势,定然不会安于现状。
老顽童这个问题,也有不少人问过她。
“要那么快做什么?稳步向前就是快,徐徐图之,未尝不可。有些人有能力有运气,刚好就一飞冲天,如果没那运气,就慢慢来嘛,快有快的坏处,慢也有慢的好处。就跟治病一样,药量多,病好得快,但身子弱的人就不适合,他们适合药量少一点的,慢慢治,对于身体的损害小一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别人的路不一定适合你,找准自己的路,扬长避短,才能成功啊。”老实人走不了投机取巧的路。对,她就是老实人。
顾念安的思绪活跃,思维敏捷,老顽童颇为赞赏,“只是成功之后,人难免就会面目全非,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样,纯粹的坚持,说了可以用别的东西抵钱,就没变,我听说你这里面的药钱也没变,诊金也没变。”他来济世堂之前,也打听了不少顾念安的事情,听闻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用月钱帮病人抵药钱,结果没钱做新衣裳,买脂粉,只能穿着旧衣裳。
顾念安本要去抓头发的,结果手伸了一半就忍住了,换做以手支脸,“这个天底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我自然是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只是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不让人备受病痛折磨,为了这个,我还是改变了很多。有时候,变,就是为了让心中的坚持不变。”
“说得好。”老顽童笑着起身,涨得满脸通红,声如洪钟,顾念安怀疑,对面的铺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顾念安:这一惊一乍的,不是让你保持情绪稳定吗?
老顽童摇头晃脑道,“顾二娘子果然医术医德俱佳,喝了你的药,定然药到病除。”紧接着又看向门外,顾念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抖了抖,司景熹?
他奉旨赈灾,现在不得回都城复命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老顽童笑呵呵地介绍道,“我是司景熹娘家的亲戚。”其实他从一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司景熹在门外了,两人的对话估计被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顾念安:难怪了,刨根问底的劲儿一起来,就跟查户口似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眼看着老头儿笑嘻嘻地去柜子那边挑香囊,顾念安才彻底放松下来,直接无视司景熹探究的目光,转身去后堂喝水。
待到顾念安从后堂回来之后,老顽童便蹦蹦跳跳地拉着她,让她调配香包,顾念安根据他的体质让人现场配了一个香包。
老顽童乐呵呵的,“比帮我家景熹也做一个呗。”
司景熹?顾念安看向老顽童身后脸色跟锅底一样黑的司景熹,他平日里衣服上的熏香那么重,再放个香包还有味吗?顾念安为司景熹把了脉,配一个安神的香包给他。顾客是上帝,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她现在可不敢小瞧这个老顽童,就连司景熹这样的恶狼,在他面前都成了听话的小奶狗,被他牵来牵去。
司景熹冷冷地瞥了一眼老顽童,果然人家远在都城,什么都知道。估计是哪个耳报神去跟他说的。小狐狸为他把脉时,认真专注,她就这样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做到极致。这次疫病各个地方递上来的账本,或多或少都贪了一些,只有她,准确无误,如实报数。她爱钱,却明白取之有道,都城女娘喜爱的脂粉发钗衣服都没见她花心思买过,她当真就这般无欲无求?司景熹不由有些好奇。
“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顾二娘子能干,过些时候,说不定求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呢。”老顽童目光转向司景熹的时候便无奈叹气,“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黑着脸,把小娘子家都吓跑了,你看看,从前不识好歹拒婚,现在,连老婆都没有。”
真的假的?冯书臣不是说司景熹只要一上街,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回头率百分百(就连男的都看他是怎么回事),还会没老婆?
容色无双,又是年轻的权柄,只要他一招手,排队的小娘子都能从桂县排到都城(也就三日的路程)。不过说到拒婚,自己好像也曾经被他拒婚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司景熹的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却又不敢开口辩驳,只得咬紧牙关,再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老顽童似乎对司景熹这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极为满意,自己这些年积极为他张罗婚事,次次都有各种办法轻松拒绝。
都城一度传言司景熹喜欢男子,因为府上的侍从都是相貌姣好的男子。吓得自己好几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后来听到有人给他送了好几个貌美的伶人过去,司景熹二话不说,把他们通通赶回去,他这心才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顾念安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萧姝之外,唯一能与司景熹有这么多次交集的人了,听说桂县疫病这段时间,两人经常成双入对的。从前自己还会考虑家室门第能不能与他相配,到了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只要他喜欢,别说是这个容貌普通家室不显的小娘子,就是各老太婆他也认了,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老顽童看向顾念安,发现她低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看香包已经做好,他乐呵呵道,“今日多谢顾二娘子了,有机会可以来都城玩哦。”说完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