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她脚步顿了顿,还是折返到榻边,俯身,指尖轻柔地将权轻颊边的乱发拨到耳后,又掖了被角。做完这些后才转身,推门离去。
门扉合拢的轻响几不可闻。
榻上的权轻却睁开了眼。在榻上翻滚两下,再难以入睡,权轻无奈起了身。
今日温岛走得格外早。
索性,那她也发愤图强一日好了。猛地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榻。
依旧去了大练武场。
上羽宗的练武场,从来都是剑气冲霄,卷得飞起。天才初亮,这里已经人影绰绰,人人都铆足了劲,恨不得一天有十三个时辰用来修炼。
权轻打了个呵欠,默默走到了角落。
一套剑法使完后,就抬头望望天,看看云,揉揉手腕,全当休息,等待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去饭堂。
正揉着手腕时,突然,毫无征兆地,眼前一黑,权轻眼睁睁看着一个粗糙的麻袋兜头罩下,瞬间隔绝了所有光线。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怎么又是麻袋啊?
“唔?!”权轻吓得刚喊出半声,就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拦腰抱起,整个人像袋面粉一样被甩到了来人的肩上。
她只能蹬腿挣扎,奈何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她能感觉到那人正向前奔去,迅捷如风。
风声在耳边呼啸,权轻凉了半截,练武场上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停下。权轻终于被放了下来。
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腿软得几乎要站不住。头上的麻袋被利落地抽走了,权轻被强光刺得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面前,站着三位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权轻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紧张地眼睛开始四处乱看。
此处芳草萋萋,溪水潺潺,几株罕见的花在微风中含苞待放。
权轻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道:“你们是?”
“时谏云。”
“江湾。”
“曾闻语。”
三人依次道。
权轻:没听说过。
“不认识不重要。”为首的时谏云缓步上前,目光柔和地将权轻从头看到脚。
权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时谏云手中端着一只白玉茶盏,递到权轻面前,“权师妹。”
权轻接过了茶盏,这才注意到,时谏云额前的一缕头发竟然是黄色的。
这还挺稀奇的,权轻还是第一次在修真界看到染发的人,脱口而出道:“你的头发真好看。”
时谏云愉悦地笑了声,随后道:“我们观察你很久了。”
权轻喝了一口茶,“我这些天没在宗门啊。”
“是在那之前,有那么十天,你每天都来练武场。”江湾补充道。
江湾噗嗤一笑,身影一晃就凑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搂住权轻的肩膀,她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笑容明媚。
她的头顶上,有一只...赤狐?
“吓到了吗?”江湾凑到权轻的耳边,“我们此举的确有点粗鲁,若是觉得冒犯,我们向你道歉。”
权轻默然片刻,“直接说出你们的目的吧。”其实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几个人没恶意。
站在最后方的曾闻语道:“小师妹,你可知,我等平日修行,所为何求?”
权轻挠挠头,懵懵地答:“为光大宗门,成就仙道?”她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到了这句话。
“那些都是场面话。”曾闻语压低声音,“而我们摆烂小组所追求的是——吃喝玩乐!”
权轻:“...啊?什么小组?”
江湾搂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补充:“光大宗门是为了有资源更好玩乐!逻辑通顺,毫无破绽!你说对不对?”
权轻:“......”
心里涌入一股暖流,那是一种知己难觅的感动之情。
这几位太有想法了!
“本小组活动丰富,初一聚餐,十五聚餐;平日里溪边垂钓或单纯躺着,看云卷云舒。”时谏云热情介绍道。
权轻起了兴趣,当即拍案:“好!我自愿加入!”
第二天,日头刚刚偏西,权轻就被江湾兴冲冲地拉到了那处秘密山谷。
昨日来得惊慌,去得懵懂,根本没细看。今日心境不同,再看这山谷,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这山谷藏在清羽门所在峰后山一片极其偏僻的瀑布之后,入口被三师姐曾闻语布下了精妙的幻阵与迷踪阵,若非她们亲自引路,就算长老路过,也只会以为是一片寻常山壁。谷内别有洞天,面积不大,却异常精致。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穿过,几尾肥硕的银线鳟悠闲摆尾,漾起细碎金光。
整个山谷的灵气浓郁,安静得只有溪水淙淙、偶尔几声清脆鸟鸣以及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与练武场的氛围仿若两个世界。
“怎么样,轻轻,这里还不错吧。”时谏云得意道。
权轻猛地点头,“加入你们是我的荣幸,组长。”
“轻轻,过来看看。”曾闻语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权轻回头,只见她从那株最大的树下走来,手中托着一件...躺椅?
躺椅通体由暖黄色的木头制成,线条流畅,其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边缘还缀着同色的流苏。它还无人自动,以某种频率缓前后摇晃着。
电动摇椅?
权轻眼前一亮:“还有这好东西?”
曾闻语轻轻拍了拍椅背,那摇椅便像有灵性般,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试试?”
权轻几乎是扑过去的。
小心翼翼地坐下去,身体瞬间被那云朵般的柔软包裹,椅背还根据权轻的脊背曲线自动调整了弧度。
然后,椅子轻轻摇了起来。
幅度不大不小,速度不急不缓,权轻舒服得哼唧出声。
江湾凑过来,笑嘻嘻地问:“感觉如何?”
权轻脑子已经被摇得一片空白了,“像躺在云上...”
温岛越来越忙了,权轻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和摆烂小组的人待在一起。
和小组的三个人渐渐熟识,权轻有了一个新奇的发现,那就是时谏云额前的那缕头发还会改变颜色,有红色、绿色、蓝色、白色,有时一个时辰会变很多次。
权轻问过江湾才知,原来头发的颜色和情绪有关,黄色代表快乐,红色代表愤怒...
她加入摆烂小组的第四天就是初一,四个人去了山下的云尚楼。
暮色刚浸染上羽宗的轮廓,云尚楼三楼的临窗雅间已飘出缕缕异香。
雅间里的笑声混着灵茶的清冽、果酿的甜香飘出窗外,一顿风卷残云,杯盘狼藉,权轻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满足地眯着眼。
江湾头顶的那只赤狐原本也懒洋洋地蜷着打盹,鼻尖忽然动了动,倏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窗外庭院的方向,发出细弱的“嘤嘤”声。
“怎么了?”江湾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庭院角落生着一株极为茂盛的红果树,枝头缀满了饱满滚圆、红艳欲滴的灵果,在夕阳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江湾将赤狐抱在怀里,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
“我去给它摘几颗。”江湾站起身,赤狐复又跳到她的头顶上。
“我也去透透气!”权轻正好坐得有些乏,便自告奋勇跟上。
酒楼的庭院布置得颇为雅致,假山流水,花木扶疏。那株红果树生得极好,果实累累,压弯了枝头。
她们到树下时,已经有几个修士抱着灵宠站在树下了,酒楼允许客人自行采摘。
江湾头顶上的赤狐早已按捺不住,“嗖”地化为一道红影,窜上树梢,精准地叼住一颗最大的红玉果,蹲在枝杈上小口啃起来,尾巴尖得意地晃悠。
权轻仰头看着赤狐享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江湾跃上枝头,也摘了几颗,落地,分了几颗给权轻。
那边,赤狐吃饱了,心满意足地溜下树,蹭着江湾的脚踝撒娇。
“走吧,回去给大姐和三妹尝尝。”江湾笑着,抱着赤狐率先往回走。
权轻笑着跟上。
途经后院通往厨房的廊庑时,却忽然听到前面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时谏云?
权轻下意识顿住脚步,悄悄探头望去。
只见时谏云正站在廊下,对面是那位精明干练的掌柜。掌柜将一个小巧的储物袋递给了时谏云。
掌柜道:“喏,你这个月的工钱,扣去你此前预支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真是辛苦你了,后厨那些材料处理起来最是耗神费力。”
时谏云接过,打开后略一探查一番,扬起淡笑道:“份内之事。有劳掌柜。”
权轻发现时谏云额前的那缕头发呈绿色,绿色代表平和。
又闻掌柜笑道:“客气什么。下次若还需要预支,只管开口。你这样的伙计,我们求之不得呢。”
时谏云只是再次点头,并未多言,转身朝前堂走去。
权轻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贴住,心脏砰砰直跳。
工钱?预支?后厨?
大姐她在这里打工?
那这些天大家在一起吃喝玩乐用的灵石...权轻自己没掏过一颗灵石,江湾和曾闻语应该和自己一样?那这些灵石都来源于大姐在这里默默打工赚取的灵石!
权轻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