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洞炮灰逆袭指南 第4章 是她们，不是他们

地府的浊气扑面而来，带着忘川河底万年沉淀的腥锈和无数魂魄不甘的絮语。王常胜踏足这片幽冥之地，八条蜘蛛腿快速拂过冰冷的地面，周遭摇曳的冥火识趣地退避三舍。

目光所及，尽是灰败。而在这片死寂的灰色中，移动着更多灰扑扑的身影——那些端着残破兵器、沿着固定路线麻木巡逻的小卒。她停下脚步，蛛类复眼敏锐的感知悄然铺开。

修炼多年，她的力量已经大有进益，如今，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只需一扫，尽在掌握。

情况跟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里的小卒……几乎都是女性。身形单薄，面容稚嫩，即便被地府的阴气浸染得面目模糊，依旧能看出生前不曾有机会完全舒展的轮廓。像一簇簇刚发芽就被掐断的苗，被随意丢弃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心头一动，她拦住一个低头走过的女卒。被这妖气强大的不速之客吓得一哆嗦，她手里的戟差点脱手。这、这蜘蛛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直在这块巡逻，怎的一点感觉都无？

“小姑娘，来这儿多久了？”她的声音不算温和，但也收敛了妖王的戾气。

她不敢抬头，声音细若蚊蚋：“记、记不清了……好像，一直都在。”

“怎么来的？”

“……生下来，就来了。”

生下来就来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心里。一股早已预料的合理感，与翻涌而上的悲凉感瞬间交织成网。对了，杀女婴，这陋习在人间某些角落，从古至今都是十分“理所当然”，阴冷的地府，便成了接收这批冤魂的地方。她们或许还不曾见过一次日出，不曾吹过一口暖风，就稀里糊涂地死了，然后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大”，等着当供驱使的耗材。

如今，那场注定的，来自花果山那位主角的惊天动地的大闹，近在眼前。到那时，这些没有选择的女卒会奉上级之命拦住他入侵的脚步，然后第一批被牺牲，魂飞魄散于孙悟空的铁棒之下。

她们会成为真正的炮灰，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看着她们空洞的眼神，怯懦的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我本命蛛丝般，从心底最深处坚韧地抽出，缠绕，加固。

救她们。

不仅仅是从金箍棒下救。更是从她们生来悲惨、死得悲凉的命运里，撕开一条口子！

她走向那群聚在一起，因她的靠近而紧张恐惧，窃窃私语的女卒们，目光扫过她们一张张年轻却死气沉沉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地府的嘈杂。

她们一下子都安静了，怯怯地抬头。

“我看见了你们的未来。”她缓缓说道，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光，勾勒出模糊却充满毁灭气息的画面——棍影横扫，殿宇崩塌，无数弱小的魂灵在金光中哀嚎着破碎，“不久之后，一只猴子会打到这里。而你们，会被第一批派上去，魂飞魄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恐慌像水波，在她们眼中荡开。

“但，命运并非不可改写。”

她话锋一转，摊开手掌，一枚晶莹的蛛丝模型浮现，展现出一个将整个森罗殿笼罩在内的、流动着符文的光网。

“此乃我‘盘丝洞’最新研发的‘九幽天罗地网安防系统’，专为地府环境定制。一旦启动，非但能预警、迟滞强敌，更关键的是，内设‘紧急魂遁通道’，遇袭瞬间，可将核心人员与重要卷宗直接传送至预设安全点。”

“去告诉阎王，盘丝洞的蜘蛛精王常胜，携此安防系统来访，望阎王决断英明，拨款购入。买了它，能在猴子闹事时，保住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卒子，也能保住他阎罗殿的颜面，让他有时间与那猴子好好分说道理。”

她们眼中燃起的、混合着恐惧和微弱希望的火苗。她们心动了。

王常胜继续鼓动她们。

“去吧，把我的话带到。这是你们为自己，或许……也是为以后那些和你们一样的女婴，能做的第一件事。”

女卒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稍微大胆些的，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唇，转身朝着阎罗殿的方向跑去。

她站在原地，在阴风中，忐忑地等着后续。总觉得，这笔生意，不会那么容易做成。

在焦灼的等待中，那前去传话的女卒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惊惧，不甘，与自责。她唉声叹气地转述了阎王殿内的情形。

不出王常胜所料，那高坐殿上的阎君，听罢请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震得案几上的判官笔都跳了跳。

“一个山野蜘蛛精，也敢妄言推演天机？分明是信口开河，想来敲诈一笔！”他声音浑厚，带着久居上位的傲慢和不容置疑。“什么天罗地网？华而不实！无稽之谈！”

女卒试图再分辩几句王常胜推演的细节，提到那猴王可能的凶悍。

阎王却更不耐烦了，肥胖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扶手：“就算她说的有几分影子，那又如何？区区一只猴子，还能翻了天去？本王麾下鬼卒无数，届时顶上去便是！本王难道还缺这点人手？”

他话语中的轻蔑，如同冰冷的忘川水，泼洒在每一个竖耳倾听的女卒心头。果然，他高高在上，并不在乎她们这些底层小卒的死活。

“再说了，”阎王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狡黠的算计，“真到了万不得已，本王难道不会跑？不会去天庭搬救兵？地府乱上一乱，也没什么大不了。”

最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隐秘的期待：“何况……那生死簿……哼，这些年烂账太多，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拿它卖人情、做交易的还少吗？若真让那猴子一把火烧了……嘿嘿，倒省了本王日后应付上面查账的麻烦！一了百了，死无对证！”

传话的女卒复述到这里，眼中痛苦之意更甚。她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她听懂了阎王话语里对她们这些“小卒”性命的毫不在意，以及对那可能到来的灾祸，甚至抱着一丝“借刀清理”的阴暗心思。

她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心底那点因悲悯而生的怒火，反而沉淀下来，化作更坚毅的决心。

那阎王老儿德不配位，自私、短视、漠视生命，尤其是漠视这些“无用”的女婴魂魄的生命。他将她们视为可以随意丢弃的卒子，甚至将维系阴阳秩序的生死簿，也看作是可以借机销毁罪证的筹码。

他这般缺德，倒是让她接下来的“劝说”，少了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眼下，要先重新燃起这些鬼卒的希望，说服她们跟自己统一战线。这单生意，阎王不肯买单？她还非要他买单不可！

她看向面前这群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光又逐渐黯淡下去的女卒们。她们听到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在最高统治者眼中的价值——连炮灰都不如，甚至是碍眼的、最好能借他人之手清除的“麻烦”。

“听到了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们心上。

“这就是你们效忠、侍奉的‘王’。他将你们的魂飞魄散，视为清理门户的良机。”

绝望，如有实质，开始在她们之间蔓延，压得她们抬不起头来，更有鬼，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悲剧而啜泣哀哭。

但王常胜知道，绝对的绝望，有时也能催生最决绝的反抗。

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她们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他不在乎你们的生死，甚至乐于见你们被毁灭。但我在乎。”

“他指望猴子烧了生死簿，替他抹平烂账。那我们……偏不让他如愿。”

“天罗地网，他不要，我们要。”她的指尖，再次凝聚起幽暗的光丝，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投影，而是带着我本源妖力的实体，“他不肯给你们一丝生机，我们就自己织一张网，网住自己的命！”

女卒们抬起头，眼中的黯淡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取代。阎王的话，彻底斩断了她们最后一丝侥幸和忠诚。

是啊，王不在乎她们，她们为何还要在乎他的秩序，他的账簿？

王把她们当成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她们为什么还要对他忠心，听他命令？

假如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博一把，跟他拼了，博一线生机！

她看着她们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加炽烈也更加冰冷的火焰，知道时机到了。

这网，将由她们自己，亲手织就。为了不让她们，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为了不让她们，不明不白地沦为毫无尊严的牺牲品。

“现在，告诉我，”她伸出手，幽光在掌心流转，“你们想不想，亲手抓住自己的‘生’？”

回应她的，是无数双紧紧握住兵器、指节发白的手，和一大片沉默却震耳欲聋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