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盼秋还坐在书桌前。
窗外的街灯已经变得稀疏,屋里只有屏幕发出的冷白色光,把她的脸照得很安静。
她的书桌面不大,对面正对着那幅她从跳蚤市场带回来的画。她已经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就盯着那幅画上的树出神,然后再低头继续做手边的事。
现在,她在浏览器里翻看学院教授的个人主页。
页面一个接一个,大多数都像复制粘贴模板:研究方向、授课经历、邮箱,规矩、简洁,没有多余的自我表达。
直到她点开了伊森·埃勒里的页面。页面几乎简陋,研究领域是“建构情绪”和“非语言交流”,末尾却悄悄多了一句话:
马里登州注册的牧师与婚礼主持人。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大脑像突然卡顿了几秒……这什么意思?他还是兼职主持婚礼的牧师?
她条件反射地打开搜索引擎查了一下,直接把那句话丢进去——确认这不是某种隐喻,也不是翻译误差。
跳出来的是几个略显粗糙的网站页面,介绍如何“在线申请婚礼主持人资格证”、“合法为新人见证婚姻”。
她的脑子悠然浮现起那天迎新会结束后的酒会——他们站在天台的一角拿着酒,聊起“建构情绪”和“情绪调节”的区别。
他提到了身体反应如何被重新赋义。她下意识提出吊桥实验作为例子,他轻轻一笑,说那是“完美的例子”。
她记得他说:“别在肾上腺素爆表的时候做重大决定。”她也记得他那种慢条斯理又一丝不苟的语气。
她回过头再看那行字,忽然在心里浮出一个比喻——像你以为走进了实验楼,结果推开门发现里面在放婚礼进行曲。
或者又像你点开一篇论文的 PDF,最后一页弹出一句:“感谢你认真看到这里,要不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谁会在学术档案的结尾藏彩蛋啊?
她忍住笑,把手指搭回笔记本边缘,默默在心里加了一笔——这个老师,蛮有意思的。
她在为第一学期修的一门核心课程选访谈对象——《应用心理学实务基础》。
课程节奏很紧,内容包括基本的访谈技巧、评估方法,以及如何写出一份结构合理、不过度解释的报告。
这门课每年都有一个传统作业:选一位系里老师,围绕“改变人生方向的一刻”做一次半小时访谈。主题不限,问题自拟,录音存档,访谈结束后写一份小结。
大多数人会挑个好约、好说话的老师。也有人干脆找自己以后可能选的导师,提前建立一点联系。盼秋没打算太快做决定,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她想找谁了。也许不是最方便的那个,也不是最有名的那个。
而是那个让她产生一点点意外的人。她喜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温柔。
她靠着椅背坐了两分钟,眼睛还停在那行字上。然后,几乎是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冲动,她把椅子拉近,重新坐直,打开邮箱。语气尽量保持得体、清晰,但她删了两遍开头和结尾,反复确认“您好”“谢谢您抽空”这些词的用法有没有过分谨慎。
打完最后一个句号,她盯着“发送”按钮看了三秒,然后点下去。
发出去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心跳稍微有点快。大概是因为深夜做了决定,又是第一次主动写邮件联系老师——而且是联系一个可以合法帮人结婚的老师。
她原以为回信会在第二天上午才来。没想到十分钟不到,邮箱就亮了。
回复:访谈请求。
开头只有一句简单的问候,接着就是确认时间、地点,以及一句:“很期待与你见面。”
她盯着这五个字看了一会儿,嘴角又翘了一点。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
盼秋轻轻敲了两下门。门没锁,虚掩着一道缝。她正准备再敲一次,门从里面拉开了。
“嗨——请进。”
伊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档,侧身让出空隙,又笑着补了一句:“你来得挺早。这是个好兆头。”
伊森的办公室在三楼的尽头,一个朝南的小房间。
窗外是一株正值最佳观赏期的枫树,树叶染着金黄与暗红,阳光穿过斑驳的叶影和百叶窗,把柔和的光线洒在室内浅灰色的地毯上。
空气中隐隐有股混合着咖啡、茶叶、肉桂和秋日阳光的气息,温柔又静谧。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既实用又带着些生活气息——靠墙是一张深色原木办公桌,桌上放着一台连接了弧形大屏幕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一角贴着一张略皱的黄色便签条:“数据不会告诉你答案,请学会倾听。”
办公桌旁是一整面书墙,从心理评估、发展心理学,到人类非语言沟通和文化心理学的经典著作一应俱全。最下层靠墙的位置零星夹着几本文学小说,被随意地塞在一摞专业书旁。
靠窗的角落摆着一盆枝叶茂盛的万年青和一盆胖嘟嘟的小多肉。后者盆边贴着一张小小的白色标签。
“我们坐那边吧。”伊森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会客区——那是一张浅灰色圆桌,配了两把椅子,分别从两侧斜对着摆放,不是正对而坐,恰好维持一种既不拘谨也不轻浮的距离感。
他走到角落的迷你冰箱前,说:“想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水?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三样我都有。”
她的视线跟着他来到小冰箱——上面整齐摆着装满咖啡豆的透明玻璃罐、磨豆器、滤纸、茶包和纸杯。
热水壶正冒着细细的水汽。整套茶咖用具显然被人长期使用、妥帖安置,带着一种重复日常的温柔仪式感。
“水就好。”她答,声音带着一点惯性的客气。
他动作利落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她在靠窗的一边坐下,把包挂在椅背上。纸杯里盛的水面在阳光下轻轻一晃,泛出一圈不动声色的光。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窗边的那盆多肉,品种叫不出名字,叶片饱满发亮,旁边的小标签上写着:“请不要死掉。”
盼秋一时分不清这牌子是真心祈祷,还是桌主的冷幽默。
伊森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笑了一下:“那是学生送的礼物。我想这句话是写给我的,不是给植物的。”
这一章算是盼秋和 Ethan 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主动靠近”。
她从观察者,变成了行动者——从“看他的网页”到“写信给他”,那份冲动、克制和好奇都很真实。
我自己写到那句 Ordained minister and wedding officiant in the state of Mariden 的时候,也笑出声了,太符合 Ethan 那种“表面规矩、内心藏趣”的性格了。
如果你看到这里觉得这一章有点甜、有点巧合、有点命运的味道,请一定留个评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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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欢迎你猜猜——Ethan 为什么会成为婚礼主持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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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