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的亲生姐姐.......”
辛生猜想过一些可能性。
比如,或许他是魏知时的老师或者学姐,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猜想,他竟然是他的母亲。
“在潘多拉打开时我竭尽全力留住了处于盒底的你,而你就是那个孩子的希望。”
辛生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拉着自己的手说过这样的话。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可笑,他看着魏知时那张愈发苍白的脸有意讥讽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和他一点都不像。”
听到辛生的话,魏知时怔在原地,以至于他刚想向辛生描述魏越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话到嘴边却被辛生脱口而出的话噎回了嗓子眼里。
他垂着眼睛,正如每一次他面对辛生时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魏知时问道,他的声音愈发的弱了下来。
“你舅舅的母亲不该是你母亲吗?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在我六岁那年离开的,记忆里他总是和父亲争吵,大多数时候他呆在实验室里,他身上有牛奶的气味,又像是乳脂的香气,我们好像一起度过了一段时光,但那些日子太短暂也太遥远了,现在的我根本无从回忆,即便是他的脸我都几乎无法记起。”
“你今年多大?”辛生问道。
“二十六岁。”
辛生沉默着,他记得维萨里北部那幢白色建筑的火灾发生于二十年前,而他确实是在二十年前认识的那个人,按照时间推算,如果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应该刚好二十六岁,或许因为魏知时长的太过稚嫩,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更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辛生看着魏知时,或许是因为他从没见过魏知时此时此刻的表情,也或许是因为他此刻心脏又莫名的酸楚。
他在难过吗?
“别嫉妒我,天生童颜。”魏知时突然笑着说道。
辛生紧紧按住锁骨间的腺体。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可自己心底以及锁骨间的腺体处依旧难以抑制的充斥的酸楚。
“他很好。”
“嗯?”
“很温柔,体术很厉害,枪法也很好,还会做神奇的子弹。”
“他很聪明吧,我听说他是植物神经学院的高材生。”
“当然,我学会做的情绪子弹都是他教我的,那东西和你们研发的情绪毒株没什么区别。”
“情绪子弹确实很厉害,如果没有情绪子弹或许也不会有......”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
“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吗?”魏知时继续问道。
“六年”
魏知时抿了抿唇,“很久,是在有记忆的时候,真好。”
房间里的光依旧昏暗,透明的玻璃墙内植物的蓝色磷光独自散发着光芒,光影时明时暗,辛生看着光从魏知时脸上不断滑过,一会儿能看到他的表情一会儿又看不到了。
辛生原本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你知道他在哪吗?”
“会有人像要伤害你父亲一样伤害他吗?”
“他留给了我两盆植物,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还有很多很多想要知道的......,可是他看着魏知时隐藏在光影中的脸,竟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辛生攥紧了拳,他发觉自己自从到了迪斯特城以后竟然学会了心软,他可真是找死。
事实上,他也不敢继续追问,他很怕如果魏知时给了自己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那他这么多年来的坚持,他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的意念是否也会一击而散。
“要聊回你舅舅吗?”空气凝重,辛生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问道。
“舅舅?”
辛生感受到当魏知时提起这两字时,自己心里的酸楚在渐渐消散,“对,魏越。”
魏知时勾起唇角,他走到玻璃窗旁,纤薄的手掌贴在玻璃窗上,“那可是一位很受迪斯特城公民欢迎的天才植物神经学家呢。”
“轰~轰~”
机甲车轮带碾压过鲁特城中铺了一半的柏油路,因为经年累月未继续基建工程而显得宛若废土世界的沙地一般。
魏越带着防尘头盔坐在监工的机甲车副驾上表情严肃的看着忙于搬运的工人们。
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莫名觉得烦躁,也可能是刚刚被阿时拒之门外的原因。
总之,心烦意乱。
按照科技发展的进度,这些工作不用人力也依然可以完成,但这就是这位天才植物神经学者的人文魅力,他有意为这个社会上的低等人群们创造一些工作机会,以此给予他们延续生命的重要元素——K金。
“他有这个功夫让工人干活,干嘛不直接给他们发钱?”
当然,不久之前也有操纵机甲车的实习生们提出过这个问题。
“这是要让人们明白,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这回事。”
“这样啊,确实是良苦用心。”
“不过,这鲁特城到底要迁到哪里去?难道真的是普辛岛?听说那极湿极热,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在迪斯特城生活的好好地,干嘛要搬去那?”
“这就要问那位E bank的意见领袖了,还不都是他的主意,对了我好心提醒你在这少提问,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我是考来迪斯特城在P大上学的学生,我叫齐宣。”
魏越睁开双眼,他好像刚刚吹着车内的空调打了个盹儿,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的那个实习生说他叫什么来着?
齐宣?是这个名字吧。
“长官,普辛岛第一批移民名单已出,有一些不符合“规格”的居民已经被单独列入白色名单了,请您过目。”
魏越摇下车窗结果白色名单。
“你看需要向魏长官汇报吗?移民任务按照流程应该也向E bank汇报.......”
魏越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似乎没有见过车窗外正低头汇报的年轻人。
“你说的魏长官是指哪位?还是说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位魏长官,就是E bank那位。”话毕,他一手推着眼镜,一手滑过名单。
“其实我也知道,阿时才是真正的魏长官,他拥有更多的权利,年轻人应该跟着他发展才对,我只是个学者,还是应该回归学术。”
“魏长官,我没有.......”
“齐宣?还真有这么个人。”魏越看着名单突然说道。
“是的,齐宣,不久前收到您的命令,让他接受第一批移民计划,苗子不错,可惜失败了。”
魏越表情严肃,“不是收到我的命令,我和你一样都只有一位魏长官,我也是听命于他才让你们进行移民计划。”
他微笑着看向车外的年轻人。
“你是Pecne的人?”
“是的,魏......魏长官。”
魏越不易察觉的蹙起了眉,但只是一瞬,他立刻眉眼舒展道,“参与过实战计划吗?”
“报告长官,没有,我目前还在实习阶段。”
魏越点点头,“我想你很机灵,或许可以去普辛岛接受锻炼,回来后一定是个比穆诚还要优秀的苗子。”
车外的年轻人突然眼中莹亮,他无比激动的看着魏越,“谢谢长官给我机会。”
“叫什么名字?”
“莫迪。”
魏越关上车窗,声音的最后一个字被隔绝在车窗外,“行,回去等通知吧。”
他没再回头看莫迪的表情,如果他此时回头,一定会看到一个满脸期待,甚至迫不及待的打开实时通讯设备向家人报告喜讯的年轻面庞。
作为家族中唯一考到P大的孩子,他是全家族的期待与希望,他们都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个王钦部长。
可魏越没有回头,他似是十分不耐烦的从一旁捡起那张白色名单,然后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从西服口袋中拿出一支老派的墨水钢笔。
这年头,早就没人用这东西了,只有那些学者爱用它彰显身份。
“莫迪,刚刚那个孩子是这么说的来着是吧。”魏越问向开着车的机甲人。
“是的,魏长官。”
魏越露出满意的微笑,墨水在白纸上划下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