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从大悲骤然到大喜,石化了半天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如果按照人类的情绪形容,自己现在大概可以说是喜极而泣泪流满面了。
它想起玄衍刚刚没有明确规定它可以找什么样的身体,但从他这几年里最明媚开朗的那句语气推测,就算自己找个灵根上佳的青云门弟子,他多半……应该,呃,不会在意吧?
魔主暗自思忖一会,深深肯定了这个念头——连自己都不太在乎的人,怎么有闲心管其他人嘛?只要自己不往孟沅身上打主意,玄衍绝对事不关孟毫不关心。
但多年在沧瀛峰峰主手底下艰难讨生活的念体已经通过血淋淋教训沉重学会了做魔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这次,它很聪明地没有直接把看上的小青年原地夺舍,而是艰难地拖着他,从百草药园吭哧带喘扛回了雪宫。
毕竟是同宗修士,先给大佬过个目,以示尊重。
刚费劲巴拉挤开寒玉门的门缝,女子珠落玉盘般动听的含嗔轻斥便清晰传到驮着青年蛄蛹的魔主耳中。
它钻出来半个脑袋,隔着玉桥望向庭院里粉瓣纷落的雪薇树下,孟沅换了一袭天青色长裙,正面色不虞地在和玄衍说些什么。
皮质腰带收束显得她气质十分利落清爽,修长脖颈却显眼地用一条丝缎松松地绕了一周,剩余部分长长地垂在背后,随着动作和花瓣一同在风中轻盈飘转。
她微红着脸指指自己的脖子,仰起脑袋慷慨陈词的时候还很勇敢地去戳玄衍胸口。后者则慵懒倚靠着花树,姿态放松,低头专注欣赏她使小性的样子。
洋洋洒洒输出完了,孟沅好像又有点犯怵,正要悻悻往回缩手,却被眉眼含笑的男人捉住了小臂,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捏腕骨。
她脸上红晕更浓,微微偏过脸不看他。
这一转头,恰好和魔主对上了眼。
孟沅和被捉奸在床似的迅速把手腕抽出来,玄衍掌心里的温度忽然空了,连笑意都几乎冻在唇边,顺着她视线往这边冷冷一扫。
魔主霎时虚汗涔涔……是自己来的不巧了。
“你在干什么!”孟沅看清了门口倒地的人影,突然激动着飞跑过来一脚踹开寒玉门——魔主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往后连滚好几圈才眼冒金星地停下来。
她将地上昏睡不醒的青年扶到怀里探他鼻息,压根没注意到身后那股阴郁沉沉的威压又有复萌的趋势。魔主眼瞧着玄衍一步步踱近,头皮阵阵发紧,对孟沅挤眉弄眼干咳不已只差把肺管子呛出来,心说姑奶奶你快回头看看吧……
但她太迟钝了,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安抚该安抚的人,还柳眉倒竖质问它把窦循益怎么了。
“没怎么啊……”魔主偷偷去瞥玄衍脸色,斟酌片刻后决定独自背锅,“咳!我日行一善路过见人倒地不起把他捡回家救治不行吗?”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确实没什么可信度,孟沅沉默了一秒,很恶意地揣测道:
“你是想套他的身体吧?”
魔主被戳中心事,四处乱瞟避而不答。
“这人是我朋……我认识的人,你别胡来。”
它求助地看向站在她背后的玄衍,良久,得到一个阴厉的眼神:
“没听见?”
这不公平!念体气抖冷——她才回来多久?我可跟了你六年了,选个身体还要看她脸色吗?!
答案在玄衍搂着孟沅肩膀把那个无辜青年从她怀里推开的时候,近乎残忍地甩到了魔主脸上。
*
孟沅本来是想自己把窦循益安全送回去的,但被夷渊以不能操劳为由拒绝了。相比之下,她更信不过旁边虎视眈眈的魔主,好一顿软磨硬泡,终于求得他亲自带着睡梦香甜的窦循益去了药王峰。
一别六年,当初只有婴儿肥的瘦弱小孩也长成半大小伙了。她有几分惆怅,目送夷渊背影消失在玄冰柱间,转身和原地怨气冲天的念体大眼瞪无眼。
虽然起初她真的没打算和魔主吵上一架,但也被连续不断的阴阳怪调哼出了点脾气:
“干嘛?你个二五仔骗我用自己的七情六欲去修补夷渊的识海,现在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魔主怪叫一声,满腹牢骚趁着玄衍不在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对!我是二五仔!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嘛!要不是你装成圣女我会好心合作救你出来?第一个套的就是你!”
“哇塞好本事啊,这么厉害当初是我按着你认圣女的吗?自己没点鉴别能力不要到处扣屎盆子,而且实不相瞒我也没那么想回来,要不你把我身体套了魂送回去我还谢谢您嘞,啊什么?你不会是不敢吧?”
孟沅斗劲上来了颇有点收不住的架势,怼得魔主哑口无言颤颤巍巍跌坐到玉阶上,缩成一团开始抖着念体自闭。
这么一副可怜样看得她忽然有点后悔是不是话说的有点重了,犹豫片刻,蹲到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它。
魔主呜咽着躲的更远了。
它憋得念体发白——含辛茹苦六年好不容易才把任务完成,孟沅现在能被弄回来不仅只是玄衍的心血,更有它的付出,为什么要自毁长城?当然,它也确实在旷日持久的招魂中被玄衍调教出了条件反射:夺孟沅的舍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它风华正茂并没有嫌命太长的意思……
玉阶上的念体端的一派这辈子再也不会开口和她说话的架势,孟沅也没惯着,迈下玉阶自顾自往雪宫外走。
“你去哪?”
她意料之中地回眸浅笑:
“你是看大门的吗?管我去哪?”
魔主刚想发作,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拿住了她某个弱项,不但迅速走出心理阴霾,甚至抬头得意洋洋地哼哼了几声:
“不是我吓唬你,百步之内你肯定昏倒。”
“为什么?”
“看见那个了吗?”
孟沅有点迟疑:“雪薇树?”
“没见识,那是养魂木!你现在能魂身一体全靠它滋润,根本不可能离开树根百步范围,而且越远魂魄越不稳定,再往前要不了几步就该眩晕了。”
她仰起脸来怔怔望着雪薇树,思考了很久才喃喃开口:
“……这个世界的树都这么神奇吗?”
魔主:???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没有听懂重点?
孟沅不再固执己见地继续往外走了,而是和魔主并肩坐在了门口的玉阶上,默默听着身后花树粉瓣坠地,不冻泉流水潺潺,望着雪宫前玄冰柱阵巍然屹立,长风过境。
沧瀛峰直入天际,终年不化的积雪掩埋一切生机,这样良久的安静里魔主忽然对她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悲悯:
“你这么长时间都在哪呢?”
“回家了。”
“哦,你家挺远吧?”
“唉——那真的太远了。”
“果然是强求因果啊……”魔主低声嗫嚅了一句,孟沅没听清,追问它刚才说什么。
“……没啥,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啊?”
“不知道,摆烂了。”
重新穿回来让她有种命不由人身不由己的无奈,现代生活痛失全勤奖,小说世界里白丢六年时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夷渊用红绳或者沉香珠一类的东西锁住了,没法回归想要的平静生活,一点点低落情绪就足以让心里的空洞放得很大。
“我觉得你还是和玄衍好好聊聊吧。”
“怎么?你现在好像很支持他啊?”
魔主翻了个孟沅看不见的白眼:“说真的,我要是女子早都被感动得透透的了。”
“为什么?”
“你……修无情道真是修对了啊你!”魔主咬牙切齿。
孟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在它紧皱眉头的眼神里乐得前仰后合,半天才慢慢停下,轻声问道:
“你怕死吗?”
“废话。”未来魔尊的命太金贵了好不好!
“我也很害怕,而且我知道,我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命运安排我要替某谁去死的,我见过另一个人在这种宿命里苦苦挣扎的样子,花了很多心思才救下她。”
她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冷静,好像只是在讨论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连语调都懒得掀起波澜。
“我想证明既定剧情是能够打破的,但直到成功了才反应过来,我可以救她,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有谁能来救我呢?”
“而且谁知道死了会怎么样?是彻底没有了?还是陷在这里不停轮回?”
“未知但肯定不好的结局在前面等着,你说,想逃跑有错吗?想离开困住我的人有错吗?”
小小念体仰望着她沉静优美的侧脸出神,从这席话中听出了一丝从未归属此地的抽离感。
她似乎真的和那些异界魂魄一样,有着和它们不同的认知与想法,她信奉只有靠自己才能生存的信条,这种对天道强烈的反抗意识使她不允许自己陷入任何一段会牵绊人心的感情,像个看客般游移在外,永远无法融入和它们一边的世界。
“……你、这些话你和玄衍说过吗?”
“没有。”她忽然转头看向它,搭在一边肩头的柔软丝缎被动作带得扬起,在念体的视野中,几乎是卷着花瓣、挟着清香拂面而过。
丝缎落下,露出后面一双闪着狡黠的上挑美目。魔主忘记了心跳和呼吸,这一刻,它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好像被异世魂魄举起宇宙飞船狠狠砸中了。
它看见她的红唇在动,睫毛在眨,清冽更胜不冻泉水相击的声音从风里传到的耳中——
“都这把年纪了和他再说有什么用,要说也是和年轻的说。”
“……而且,我知道今天讲的每一个字你都会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的你个臭二五仔!”
我保证(发誓手势):1、我肯定能圆回来,并且速速由酸转甜,2、主角长嘴,3、一定会坦坦荡荡相爱。
昨天为了绿色健康奋斗了一整天才放出来[菜狗],28号两更[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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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远离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