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话让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就被我下意识的忽略了。
哪怕我们已经踏上返回上玄之森的路途,我都没有敢将他那句话拿出来想。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我和师姐再次坐在孔雀的背上,我们前行的方向,正好和日出的方向重叠。
耳边风声不断,师姐还在打坐冥想。
虽然雷劫已过,但是那般激烈不压于高强度的战斗,就算身体伤势完好,对精神也是极大的负担,到底是需要时间恢复的。
我没有出声打扰师姐,只是望着临曦破晓的清辉逐渐变得清晰,那般光明从云间透出来,好像连带着自己也有些解脱一般。
这般愣愣盯着日出,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是直到眼前被素白衣袖遮掩,才回神过来。
“这样盯着太阳,眼睛可是会坏的。”师姐的声音在身侧想起,让我下意识回头,便只见她宛转蛾眉下,满面煦色韶光。
“我当然知道了师姐,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师姐的眼睛还是黯淡,但是却好像含了情绪,以至不会让人觉得,她其实是看不见的。
将遮面的衣袖轻挥开,但师姐却莫名眼睛直盯着我,还眨了两下,我感觉到她的神识在我脸上扫视了一下,然后突兀就露出极温柔的表情。
“是了,乐之不是小孩子,曾经未注意,后来也看不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乐之已经出落得这般好看,明眸皓齿,不知要迷倒宗门多少青年才俊呢。”
师姐说得认真,可我却听得浑身不对劲,琢磨着肯定是师姐太久没见到人的缘故吧,所以才会如此夸我。
从出生到现在,无论是哪一方面,我都从未在别人嘴里听到过赞美之词。
幼时在人界便不必说,后来在楚江寒门下,更是什么都拿不出手,不被人说是废物,就已经很好了。
哪怕是相貌,也是一点都不出彩的,不说有师姐这朵高岭之花珠玉在前,就是林墨雪,灵动烂漫,也远比我看上去更明彩动人。
但我也没必要跟师姐争论这个。
“嗯,那就算我多谢师姐谬赞了。”我咧嘴笑了笑,配合着还点了两下头。
但这般的表现却立马换得师姐轻耸了一下眉,甚至好像还撇了一下嘴,哼出声“不信算了。”
我有些惊到,被师姐这有点类似撒娇的样子,但我立马摇摇头,暗道肯定是我看错了,随即转移话题。
“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师姐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师姐你知道你的丹田,其实是被封印,被并非被毁掉的吗?”
话归正题,这气氛霎时就沉淀下来,变得正经。
听我这般问,师姐的面色也一下变得凝重,抿着唇瓣,思索半响,才回答。
“我确实没有发现,但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其实在那天……”
声音渐弱,师姐好像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以至她的脸色渐渐就变得苍白,不自觉连手都抓紧了身侧的衣摆。
而师姐一说那天,我就一下明白了。
师姐是在回忆她被宗门处罚的那天吧,那可以称之为是师姐遭受灭顶之灾的一天。
“好了师姐,不要想了,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或者是不知道的事,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见师姐如此挣扎,我稍稍用了点力气,拍在她的肩头,让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这般话落时,太阳已经露出全部面目,日光照下来时,孔雀也加快了速度。
这一趟任务完成,他好像有些格外兴奋,来时还顾虑师姐身体受不住,这下算是完全放开了。
继而本以为是一天一夜的路程,硬是让孔雀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上玄之森,但是他却在进入核心地带前停了下来。
“乐之,我当真不能和你一起去见锡卑吗?”我们停在了靠近树妖领地的山崖上,孔雀急着带我回去见锡卑,所以我只能让师姐停在树妖领地。
“对不起师姐,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我微低下头,面露难色,其实却在撒谎。
锡卑压根不在乎我会不会带上师姐,孔雀这般急着带我回去,我其实心中大概明白是什么事。
但是上玄之森的核心地域,有不少妖界强者,师姐跟我过去,只不过是为自己多添一份危险。
而且,我依旧还是不想让师姐知道,关于花龙的事情。
“好,我知道乐之你有事情不想告诉我,那我等就好了,我会在这里等你出来的,所以乐之……你会来找我的,对吧?!”
见我低头,师姐却一把将我手腕抓住,定定看着我,沉声问着,好像带上固执的情绪,必定要我回答的意味。
可我说不出话,因为师姐的话让我不能用撒谎应对,可我又没有十分的把握我还能返回。
但视线触及师姐那般担忧期盼的表情,好像充满了难过,让师姐的语气听上去好似都带上祈求。
我突然咬紧了牙,师姐突兀低落的语气,好像让我一直强撑起的东西有崩塌的迹象,以至霎时我想挺直背,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师姐,其实没有什么事,不过若是我一直没回来的话,你就回修仙界去吧,我知道以师姐的智慧,后面该怎么办,早已经想好了。”
话落,我再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强撑起笑脸,看着师姐,意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显得轻松些。
但其实我已经快无法坚持,从知道花龙在我识海的那天起,每一天,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缓慢的蚕食。
尤其是在妖神宫那两次不受控之后,我在打坐时偷偷内视识海。
我看到我的的识海破了一个洞,那洞在不断延伸,就像一张要吞噬一切的巨口,将我识海里的所有,都吸纳进去。
我知道我的时间其实不算多了,那新生的龙,成长的速度比我预料的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所以我才那般急迫的要治好师姐,因为只有这一件事,是我必须要在失去自我前完成的事情。
其实孔雀感觉得没错,在看到师姐成功进阶元婴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就有多么绝望。
完成了这件事,我可能就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我会成为傀儡,不能再陪在师姐身边,甚至,再过一些岁月,都不会有人记得我存在过。
但我不知道是我的表情不对,还是言语不对,就在话落的瞬间,我感觉师姐好像一下就看穿了一切。
她的眸染上了夕阳的颜色,连带着眼瞳都好像被黄昏点过,在我面前张了三次嘴,都没说出一句话。
直到好一阵才吐出一口气,却将头深深低下去,声音带上哑色。
“乐之,你之前问我,问我是不是相信你,我一直都没有回答。”
“可是你知道吗?在妖神宫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接受千手治疗之前,我一直拉着你的衣服,想跟你说话,可是你都没有理我。”
“那时候,我并不是想问为什么你能带我到那里去,我想说的是。”
“我相信你,不管往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你明明才告诉过我的,我们都要自救,所以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
话到尾声的时候,师姐突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的厉害,抓住我手腕的力气也使得极大,连带着最后音量都陡升。
这下说不出话的人一下变成我了,似乎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浮出水面,就在我察觉到师姐因为我这几句话而有些失控时。
一直以来,我好像都犯了一个错误,我并没有意识到,在师姐心里,我似乎也在变得重要。
甚至,那重要性都要超过师姐在我心里的。
想到这点的时候,我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所有装的轻松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带着脊背都弯了下来。
我想说话,但却突然哽咽住说不出来,胸腔里的空气被压缩到了极致,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对不起师姐,真的对不起,可我太累了,我真的要坚持不住了,我好怕,我可能马上……就要不是我了……,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终究还是失去了力气,我听见自己带着呜咽的声音,嘶哑又颤抖,弯下的脊背,承受不住的重量带着身体一点点跌跪下去。
我一点也不想在师姐面前表现这样的我,可师姐反而笑了,笑得那般温润柔和。
她松开了我,摸着我的头,同样带着哽咽的声音,却还是在轻声的安慰我。
她说“没事的乐之,不管是什么事情,师姐都会陪着你的,你还记得告诉过我一句话吗?在人界的时候,你说,你不相信我们能办到吗?”
我们,就是我们,一个人走不下去的路,那就我们两个人一起。
这是我曾想传递给师姐的信息,这是我曾经想让师姐重新变得自信的话。
现在,却让师姐转述给了我。
或许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与师姐感同身受,在她无法行动,无法视听,无法凭自己前进的那些日子,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明明知道那希望渺茫的接近于无,可是因为还有对方的存在,所以只能尽力的让自己笑着,顺从着对方的心意,不忍心破灭那点曙光。
可此刻,我们都明白,已经有人从那其中走了出来。
“好,师姐,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我的情绪渐渐平复,我站了起来,胡乱的将自己眼泪擦了,继而在抹掉师姐眼角的水润时,坚定回答道。
离开前师姐是笑着的,我也笑着,然后我将孔雀唤了过来,重新坐上了他的背。
飞起来时,他还回首看了我们好几眼,禽瞳里的意味,怎么看让我觉得怎么怪,继而忍不得就敲了一下他的背。
“看什么,你不急着去找锡卑了?”
“当然没有,乐之大人,你和你师姐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孔雀原型时发出的声音是清脆的,很符合孔雀应该有的声音。
“我和师姐,能有什么事?”
我听孔雀这口吻,有点奇怪的意味,那好像不是探寻我和师姐是否发生了什么,而是,像人界那些无聊的人,扯东家长拉西家短的感觉。
“什么事我肯定是不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你和你师姐之间,就好像两个丝线球,在刚才,你们的线头,已经缠在了一起!”
“什么**喻,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如此强大的吗?”
“嘿嘿,是不是胡说八道,那我们就,走着瞧咯!”
“……,滚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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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