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弈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向南予的目光,缓缓转过身。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沐浴着光,一半隐在阴影中,更显得深不可测。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与向南予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言语,但谢弈的眼神,平静中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在等向南予的反应。
向南予下意识攥紧拳头,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战场上的场景。若非谢弈及时率领黑卫铁骑出现,他和鹿宁以及那几十名残兵,早已葬身敌手!
想到这里,他似乎下定决心,缓缓地对着谢弈抱拳躬身。
“王爷……” 向南予认真道,“末将,今日什么也没看见。”
他顿了顿,迎着谢弈那审视的目光,补充了道:“末将只知道,若非王爷,末将与鹿将军此刻早已是安槐刀下亡魂!末将只认眼前的王爷,只认能带领我们守住北疆的统帅!”
他选择了臣服,因为他在谢弈身上,看到了守住北疆的希望。至于京城那个病弱的王爷,与他无关。
谢弈的目光在向南予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那周身无形的的压力,似乎悄然散去了一些。
“嗖——”
就在谢弈要开口时,一道利箭飞来,撕裂了短暂的平静!
那箭来自下方混乱狼藉的战场边缘,从一个被尸体半掩的安槐残兵手中射出!
角度刁钻,直取谢弈毫无防备的后心!
向南予惊呼道:“王爷小心!”
谢奕的身体迅速绷紧,就要旋身躲避!然而,比谢弈动作更快的,是鹿宁的身影!
她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正疲惫地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息,处理着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刀伤。那箭矢飞过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抓插在一旁泥土里的长枪!
就在她手指即将触碰到枪杆的刹那,眼前漂浮出久违的文字。
【鹿宁为谢弈挡箭受伤,向南予与谢奕心疼,对其感情加深。】
她还未来得及吐槽剧情的狗血,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提起了身体!
鹿宁挣扎着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在那股蛮横的剧情力量面前显得无力。
她就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迎向了那支夺命的箭矢!
她清晰地看着自己横亘在箭矢与谢弈之间,看到谢弈转身时脸上的惊愕,看到向南予伸出的手徒劳地僵在半空,看到那支带箭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噗嗤!”
剧痛贯穿了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向后踉跄,箭从左肩下方扎入,钻心的痛楚席卷了半边身体!
“啊!”
鹿宁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软倒下去,鲜血洇开,染红了本就污浊的甲胄。
“鹿宁!” 谢弈怒吼道,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根本顾不上那支箭来自何方,在鹿宁身体倒地前的一刹那将她拦腰抱住!
怀中的人脸色惨白,额角满是冷汗,紧咬着下唇,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那支箭矢,深深刺入她单薄的肩头。
与此同时,那个安槐残兵已被反应过来的向南予一剑刺穿胸口倒地。
但谢弈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
他低头看向怀中气息微弱的鹿宁,毫不留情的斥责道:“你是没长脑子吗?!谁让你冲过来的?!挡箭?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莽撞!”
他的声音又急又怒,斥责声里充满了后怕。
鹿宁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费力睁开眼睛,对上谢弈愤怒的眼眸,一股荒谬感冲上心头!
莽撞?是她想挡的吗?!是那该死的剧情强行操控了她的身体!
“我……”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怒骂这该死的命运。然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她无力开口,最终只化作唇边一抹苦涩自嘲的弧度。
谢弈看着她虚弱又倔强的模样,心头一阵抽痛。
他不再多言,将鹿宁打横抱起,翻身跃上马背,直冲进北疆军营。
一冲进鹿宁营帐,他便小心翼翼将鹿宁安置在营帐内的床铺上,随后急促的对外面亲卫喊道:“立刻叫白清月来!”
亲卫不敢多有耽误,立刻去找白清月。
白清月刚刚处理完一名重伤士兵的伤口,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被亲卫叫走。
一进鹿宁的营帐,她便看到肩头插着箭的鹿宁,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她立刻上前检查,脸色越来越凝重。
肩头的箭伤固然凶险,但当她剪开鹿宁身上那件早已被血和汗浸透的里衣时,饶是见惯了战场伤患的她,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弈本欲转身离开,给白清月腾出空间,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鹿宁暴露出的肌肤。
映入眼帘的,是几条深浅不一的伤痕,覆盖在女子单薄的肩膀之上!那是鹿宁刚刚为了带领士兵冲出安槐大营时,落下的伤痕。
这些伤痕,无声地昭示着,这具看似单薄的身体,在战场上究竟承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伤害!
谢弈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见过无数伤疤,自己也满身是伤,但从未想过,会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她没有喊过一声痛,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只是一直在默默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他咬咬牙,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的退出了营帐。
*
“清月……” 鹿宁趴在床上,侧着脸,声音因疼痛而虚弱,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别看了,都是些该挨的。”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却因牵动伤口而疼得龇牙。
她心中不由得抱怨,如果不是被提前知晓了计划,她就不会有这么多伤。
这些伤仿佛是一种警告,让她不能再过多依赖剧情。
白清月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了心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拿出银针,精准地刺入鹿宁肩头箭伤周围的几处大穴,暂时封住血脉,减缓出血和疼痛。
同时,她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药水清理着伤口,动作轻柔,生怕再增加一丝痛苦。
“姑娘,忍一忍,我要拔箭了。” 白清月安抚道。
鹿宁咬着牙点了点头,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白清月一手稳住鹿宁的身体,一手握住箭杆,手腕猛地发力,将箭一口气拔出。
“唔!” 鹿宁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颤!
白清月立刻用棉布按压住伤口止血,之后涂抹上金疮药。
处理完肩头最严重的箭伤,白清月丝毫不敢停歇。她看着鹿宁后背上似乎还有其他伤口,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些伤口必须立刻上药,否则会感染。
“姑娘,得罪了。” 白清月低声道,开始小心翼翼地剪开鹿宁身上那些被血污黏在伤口上的破碎里衣残片。
很快,鹿宁上身仅剩一件素色胸衣。
鹿宁虚弱地趴在床上,为了便于处理背后的伤口,她的姿势让仅着胸衣的上半身几乎完全暴露。
她无力地闭着眼,只能感觉到白清月手中的银针落下,后背各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深深浅浅地刺入穴位,把她刺成一只巨大的刺猬。
她痛得冷汗直冒,意识昏沉,只能在心里无力地吐槽:“作者,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
谢弈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大步走了进来!
他眉头紧皱,脸色依旧阴沉。刚才他去找其他军医要了这碗汤,想要为她补一补元气。
然而他抬头的瞬间,脚步不由得顿在原地。
鹿宁虚弱地趴在简陋的床上,上半身那件素色的胸衣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单薄的肩背轮廓。
他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参汤泼溅出来。心脏在胸腔里几乎要跳出,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根!
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过头去,狼狈地避开那一片刺目的景象,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清月冰冷的斥责声响起。
她迅速扯过旁边一件干净的外袍,盖在鹿宁的肩背上。她愤怒地瞪着僵在门口的谢弈,眼神如同护崽一般。
谢弈被这声斥责惊醒,将参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紧接着转过身,背对着床铺,动作僵硬。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向南予急切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王爷,鹿将军伤势如何?末将……”
向南予的话音未落,门帘已被他掀起一角!
谢弈想也没想,直接向前跨出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门口,也挡住了向南予所有的视线!
“向将军!” 谢弈打断了向南予未出口的关切,“白姑娘正在全力救治,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向南予被他冰冷的眼神瞪得一愣,掀着门帘的手僵在半空。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谢弈的注视下默默地放下了手。
“末将遵命。” 向南予说着,缓缓退后了一步。
鹿宁趴在床上,意识昏沉,对门口发生的短暂交锋一无所知。
而谢弈,背对着营帐,听着身后白清月捻动银针的细微声响,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缠绕上他的心头。
这感觉是什么,难道是吃醋了?
这个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