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今天拔刀了吗？ 第36章 稚童

别说鲍家老大吓得手上一抖，四周的人也一样惊恐地朝天上望去，这年头能从半空传来的声音，不是修士就是妖魔，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

只见一片巨大的芭蕉叶覆盖在半空，此时越降越低，正好能看清叶子上的景象，一辆黑色马车前正立着两人，一个五十岁上下，怒火冲顶，面颊赤红，另一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一件黑色长袍，一根黑绸高高束着长发，背上背着一把黑色布条缚住的长刀，眉目冷淡，瞥向下方的一眼竟令人不敢直视。

这正是何潍业和姜未。

姜未从黄通处得来了这件形似碧玉芭蕉叶的飞行灵器，正好不必再驱车赶路，她将马车一同赶上芭蕉叶，那芭蕉叶竟会随着变大，两人大喜，立即踩上它飞了过来，当然路上因为辨别方向也费了些时候，但也比二人驾车要快上许多，这才在傍晚前赶到了兴口村，恰好赶上眼前这一幕。

其余诸人都还呆呆地望着天上，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何莲秀，别人不熟悉，她还不认识自己的亲爹吗，此时放声大喊：“爹，先救小小！”

姜未这一路上听何潍业聊天，自然知道“小小”是何莲秀的女儿，她居高临下，耳清目明，早就看见稍远处一个男人钳制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正急匆匆背向而走，立即足尖一点，两三纵跃到男人身前，一把将女童夺过，搂进了怀里。

男人迎着姜未冰冷的眼神，向后踉跄了几步，再想跑已被一把掼在地上，衣襟倏地一紧，竟直接被单手提了起来。

众人离得不算太远，此时看得一清二楚，都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讷讷失语，满脸畏惧地低下头去。

半空的芭蕉叶还在缓慢下落，离地还有一米多高，何潍业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一把夺过了鲍老大手里的棍子，挥舞着打向鲍家人，“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杀我女儿，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叫你们全家都给她偿命！”

他刚刚在天上听见女儿凄厉的惨叫，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此时毫无章法地拿着棍子一顿乱揍，打得鲍家人抱头鼠窜。

但没人敢还手，甚至连阻拦的人都没有，他们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少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一个成年男子，正缓步朝这边走来，她的眼中霜雪一般没有温度，背上的长刀更如催命鬼符一般骇人。

凛凛之威，莫敢谁何。

村里的人默默远离了鲍家人，小心翼翼地站到了村正身后，村正气得直想骂x，都躲我身后干什么，我能躲到哪里去，这个疯婆娘家里有这么大的人物，你鲍家早说话啊。

村正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当然眼前也不需要有什么见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黑衣少女是位修士大人。

修为还在其次，能用得起飞行灵器的修士得是什么来头，何况还这么年少。

村正心里叫苦不迭，“误会...误会...”他拱着手正要搜肠刮肚地说几句好话。

姜未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跌跌撞撞冲上来的何莲秀，“莲秀姐，孩子没事。”

何莲秀抖着手接过了女儿，母女两个顿时抱头痛哭。

听见女儿的哭声，何潍业也停住了手，双目泛红，心底溢出一丝后怕，要是他再晚到片刻，只怕女儿就凶多吉少。

他将棍子拄在地上，眼睛狠狠扫过鲍家和兴口村的这些村民，“你们说，为什么要抢我外孙女，为什么要杀我女儿！？”

四下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人开口。

不对劲，姜未正要说话，突然一声嚎哭从不远处传来，“不要杀我娘子，爹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不要杀我娘子！”是个清亮的男声，此时大概是跑得太急，喘气声清晰可闻。

听到这一声，正搂着女儿痛哭的何莲秀突然抬起了头，本来苍白无血的脸上登时燃起一团怒火，眼睛利得像刀一般看去。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件蓝色长袍，面目白皙清秀，倒是一副好样貌，他正是何莲秀的丈夫，鲍家老三，鲍长禧。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没看一眼旁人，径直奔向了何莲秀，抓着她的手含情脉脉道：“阿秀，你别怕。”

何莲秀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滚！”

她的手剧烈颤抖，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何潍业连忙冲上来一把推开鲍长禧，搂住了女儿，给她搭了下脉，“气郁化火，心神受损。”简而言之，气晕过去了。

何潍业也顾不得再询问缘由，对着鲍长禧怒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带路送阿秀回去休息。”

村正连忙给鲍家人打眼色，鲍家大嫂是个机灵的，带着几个女眷赶紧状似急切地围上来，“老三，快赶紧给亲家公带路回家，需要什么药，咱们赶紧去抓。”

姜未虽然看见了众人的眉眼官司，但此时也没有急着追问，一把抱起了小小，跟着众人回了鲍家。

何潍业来这一趟给女儿带了不知多少东西，吃的、用的、穿的、戴的，自然也少不了药材。他也不必旁人去外面抓药，一回到家，就将乱哄哄的鲍家人赶了出去，亲自熬了药给女儿灌上一碗，“这股邪火消下就能醒了。”

姜未坐在一边，正哄着小小玩，此时温言道：“幸而赶到的及时，四伯别担心，横竖咱们都在这里了，一定和他们要个交代。”

小小乖乖坐在姜未腿上，眼睛里还带着懵懂，声音小小地问：“我娘没事吧？”

姜未没有带过孩子，看她怯生生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柔软，摸出自己的荷包，里面还有潘晚晚塞进去的一把松子糖，取出一块喂给她，“好孩子别怕，你娘一会儿就醒了，外公和姨姨守着你们，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们了。”

小小吃到了糖，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姨姨。”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问道：“姨姨，那我也不会被送上山喂妖怪了吧？”

姜未神情一滞，沉下眉眼，双手握住小小的肩膀，“他们要把你喂妖怪，哪里的妖怪？”

小小被姜未的脸色吓到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扁着嘴却不敢哭出声。

姜未心中懊悔，连忙温柔地抱起她，“小小不哭，是姨姨错了。”

可哭起来的小朋友再也哄不好了，何潍业和姜未说了一筐的好话，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小小，到娘这里来。”床上的何莲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温柔地看着这边。

姜未如听天籁，连忙端着小姑娘送到床上，何莲秀温柔地拍拍女儿的后背，轻轻哄了几句，小小就眉开眼笑地重新吃起了手中的糖。

姜未看见这一幕，松了口气，千好万好都不如娘的怀里好。

何潍业这时也走上前来，低着头给女儿又搭了回脉，“没事了...”

父女两个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何潍业突然局促地絮叨着：“瞧我忘了，给你带了安神香，这会儿用着正好，我去马车上拿。”

他都没再等女儿说句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何莲秀目送着父亲的背影，微微低下头，他们父女当初因为她私奔的事闹得几乎决裂，五年来都没怎么走动，上次见面还是小小刚出生的时候，何潍业匆匆赶来给外孙女送了只金锁，连夜又匆匆走了。

何莲秀想起父亲灰白的鬓角，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红肿，年轻时识人不清的懊悔、疏远父亲多年的愧疚和今日劫后逢生的庆幸一齐涌上心头。

姜未慢慢坐在了床边，“昨日县里的解封令刚下，今早天不亮四伯就驾着车往这里赶了。”

何莲秀回过神来，轻轻握住姜未的手，“小未，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和小小就都活不成了，也谢谢你愿意陪我爹走这一趟。”

她比姜未大八岁，姜、何两家一直交好，她也算看着姜未长大的，刚才在外面，姜未气势骇人，何莲秀没敢细看，此时相对而坐，她一眼就认出是从前那个脾气厉害的小妹妹，不愧是姜家的姑娘，这么年少便已经是修士了。

何莲秀再三道谢，姜未摆摆手，“四伯从小就照顾我，姐姐与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她看看一旁依偎着娘亲的小小，问道：“我想问问姐姐，兴口村究竟发生了什么，和小小说的山上的妖怪有关系吗？”

何莲秀点点头，脸色也不由阴沉了下来，“妖祸爆发后，嘉荣县也遭了灾，好在县令大人危难关头境界突破，带着县里的修士们挡住了第一波妖魔，但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县衙最终还是瘫痪了，好在后来不知道东面发生了什么，再来的妖怪就少了许多。

山上那只鸟妖就是这时候来的，它盘踞在兴口村边上的兴道岭上，每日要山下的七个村各送一个孩童给它吃，否则就要灭了整个村子。

最开始的时候，隔壁的茂村不肯送孩子，鸟妖就飞到他们村，杀了他们小半个村的人，掠走了许多孩童，等这批孩子吃完了，它就又开始让各村送孩子上山给它吃。村里先是把逃难来的一些小孩子送上山，再然后是村里一些失了父母的孤儿，后来就让各家各户抽签，今日本来抽中的是鲍家老二，但他们家生的是两个儿子...”

何莲秀低头摸了摸小小的脑袋，声音清冷冷的，“谁的孩子谁疼，我生的不管是男孩女孩，谁想要她的命，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这时候恍惚有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小小也听见了，她突然坐起来，有些害怕道：“好像是五伯娘...”

“鲍家舍不得送小子去，鲍五是隔房的堂兄家，他们家生了三个姑娘。”何莲秀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却还是不忍地垂下脸。

妖魔凶残，要是今天抽签抽中的就是她家，她就不在山下和村正还有鲍家人拼命了，他们苟延残喘这么多天，是死了无数的孩子换来的，她没脸去阻拦这件残忍的事，但她一定在女儿上山前，先冲上去和妖魔拼命，她一定会死在女儿前头。

何莲秀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心里还是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姜未突然站起身，摸了摸小小的头，“小小，你还想吃糖吗？”

小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姜未弯了弯唇角，“那你等着，姨姨去给你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