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山顶,离慕连峰居住的院子还有百余步,就听见了杯盏、桌椅碎裂之声,慕连峰暴怒吼声,还有侍女被凌辱的呼救声。站在路旁的几当家仿佛没听见,任由女子哭喊声回荡在山谷中。
孟佩兰可不会无视女性的痛呼,她忍不了。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麻沸散,这药经她改良过,一滴即可放倒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这一瓶,让慕连峰昏睡几日尝尝苦头。
“要我治疗也可以,寨主这模样,我进去免不了受伤。若我伤了,没有人能救他,你们把这麻沸散给他喝了,让他安静些。”
几个西域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不敢担这个责任,这要是万一没治好,照慕连峰那脾气,他们可就遭了殃。
这时二当家莫连站了出来,“为了寨主安慰只能这么做了,有什么事情我来担着。”
没过多久院子中就平静下来,侍女衣衫不整的走出来,发髻凌乱,满脸泪痕,见她这幅模样还有男人蠢蠢欲动。孟佩兰揭下披风盖住了她,阻挡男人们流连在她身上的视线。
归拢好侍女眼前乱发,拿出帕子仔细拭去泪痕,紧握住她的手,靠近侍女耳旁,“回去好好休息,把门锁好。”
女人的青丝交融,一处即离,轻拍了拍侍女的背以示安慰。在看向眼前男人的孟佩兰眼底一片苍凉,杀意一闪而过。
在莫连的带领下走进慕连峰的院子,院子里一片狼藉,陶瓷碎片、碎木散落一地,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山寨给普通人准备的鞋底薄,一个不注意就可能就会扎到脚。
“寨主这病月余发作一次,每次发作都痛苦不已,只能靠打砸疏解,姑娘多担待着些。”莫连的话着实让人浮想联翩,引导在场的西域人以为孟佩兰嫌弃发病的慕连峰,既是之后治好了,功劳也都会落在莫连身上,而为此忙前忙后的医者反而还要受到猜忌,如若没有治好那孟佩兰将难逃一死。
好一招挑拨离间,可她孟佩兰也不是吃素的。
“感谢二当家关心,这鞋子有些不合脚,以前我还以为是寨子里的人乱说呢。他们都说鞋底薄,二当家吃了不少回扣,可我与二当家相处这些时日,知您不是这样的人,应是那商家滥竽充数用便宜货忽悠了二当家。”微笑望着莫连,面上尽是对他的赞扬。
莫连眼中含怒回过头看向孟佩兰,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本来聚焦在孟佩兰身上的眼神都转投在莫连身上,面上都带着些审视。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还要装作大度笑着称是。
负责山寨日常的莫连各种克扣山底人生活所用早就人尽皆知了,只是这没有威胁到几位当家的利益,所以一直没人拿在台面上来说,如今孟佩兰把这件事点破,就是在逼迫西域人做出选择。
治病救人一事孟佩兰向来有自信,但是治好之后,如何将这次治病利益最大化还需巧心经营。一个什么都没做的男人,想凭借三言两语抢走她的功劳,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房中陈设极尽奢华,有些只在公主府见过的贵重摆件这里竟然也有,看来这些西域人与朝中官员关系匪浅。
手搭在慕连峰手腕处把脉,从医多年,孟佩兰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脉象,虚浮无力如暮垂老人,五脏六腑却又康健如新生儿,这新旧共存的身体应该是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导致的,会不会与“乖惠”有关。
想要解开慕连峰衣衫,却遭到了莫连的劝阻。
“孟姑娘,寨主从来不让人靠近他的身体,若被他知晓,你我小命可能不保。”
从来不让人近身?看来的确是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爹爹在医书上记载“乖惠”会改变人胸膛颜色,在被种了子蛊的身上没看到,难不成是在母蛊身上?
“那我就不看了,如此一来只有施针,只是这针法是我独门秘技,不知二当家……”
“莫某在屏风外等候姑娘。”莫连作揖后退之屏风外,望向门外,丝毫不在乎这处发生什么。
这个莫连在西域人面前看着是个衷心的,言行都处处为慕连峰着想,然而在人后不知存着如何的狼子野心,难怪慕连峰心性多疑,被这么多的“好帮手”环绕,换谁都不能心安。
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看向床上躺着的慕连峰,无论他先前多么威风凛凛,此时只能任由他最看不起的女人摆弄。
掀开他的衣服,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自内心升起,孟佩兰惊骇到指尖颤抖,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
那壮硕的身躯仿佛泄了气般,干瘪下去。密密麻麻的黑线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深浅不一,交错纵横,心脏处黑到能拧出墨。他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黑线缠满全身,皮肤仿佛被地狱烈火灼烧过,焦褐,冒着热气。定睛一看,原来那些黑线都是他的血脉。
怎么脱个衣服就变成了这样,这一切都跟“乖惠”相关吗?孟佩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一探究竟。
指尖还未触及皮肤,血脉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苏醒,平滑的黑线变成了不平的珠串,一颗颗米珠大小的东西随着脉搏上下起伏。
干瘦如柴的身子突然崩紧,慕连峰脸色变得煞白,无意识的大口喘气,呼吸困难。
来不及了,必须尽快找到母蛊!
仔细回想爹爹在医术上记载的确认“乖惠”母蛊的方法,孟佩兰将手搭上慕连峰颈脉,试图顺着血脉寻找母蛊位置。
黑色的血脉突然间像滚水一样沸腾起来,里面米珠大小的东西迅速膨大,似是要突破一切冲她而来,靠近她手的那部分皮肤被撑到近似透明。
手下人的呼吸愈发急促,为了保住慕连峰的命只能松开。
一松手,慕连峰的绛紫脸色恢复到正常。随着她往后撤离,生机逐渐回到他的身体。
这“乖惠”母蛊果然棘手,冒然上手是不可取了,只能用涂抹了百解药的银针点在几个解毒大穴,为了引出血中的那些奇怪的凸起,在银针上又滴了血。用金丝牵着银针,往后退了几步。
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黑线仿佛潜伏在他身体里的恶魔,闻到血的香气,“咕叽,咕叽”地攀附着银针而上,眨眼银针就被吞没。
那黑色的东西还想要顺着金丝往孟佩兰这边来,可突然泄了力,向上攀援不得,落在银针刺破的地方积聚成一个黑水坑,约莫有指甲那么大。
随着时间推移,黑水流到了床榻上,上面铺着的丝绸被灼出一个焦黑的洞,那个洞越来越大,黑水也渗透到了下面。
过了差不多一柱香后,慕连峰身上的黑色随着黑水溢出而减少,身体也逐渐充盈起来,身上的肌肉也恢复了原来的形状。
可还是没找到母蛊,这个办法是权宜之策,只能稍微缓解慕连峰的发狂痛症。
将金线收回,用浸满百解药的帕子擦拭他身上的黑水。
黑水在接触到百解药的那一刻“呲呲”作响,像是烧起来一样,冒着滚滚浓烟,这浓烟味道极其刺鼻,只吸进去一口就令人作呕。
用袖子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把那一身黑水擦干净。
再次伸手搭在慕连峰脖颈处,试图寻找母蛊踪迹。
“你在干什么?”慕连峰突然睁开了眼睛,防备的看着她。
“小的奉命给你诊治病痛,适才是在给寨主检查毒素是否清除。”赶忙松开了手,装出害怕的样子,跪伏在地上。
握了下拳,用手撑着站起了身,松了松肩膀,应该是感受到身体不似之前那般疼痛难忍,慕连峰散发出的戒备减少了。
“你这女医当真了得,还真就不痛了。”慕连峰连连称赞,言语间已经有了对她的信任。
眼神瞟到床上的一片狼藉,破烂的床单,被灼烧出几个洞的木板,慕连峰又开始警惕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看着跪在地上的孟佩兰。
“该怎么对外说,你应该知道吧?”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寨主是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怎么解的,小的刚才都忘了。”身子不断颤抖,手指紧紧扣住地面,孟佩兰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模样。
拂了拂脸上的几绺胡子,慕连峰很满意她的反应,却还要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见她扶起。
“姑娘不必如此害怕,我跟六弟是结拜兄弟,你作为我的弟妹为了救我拼尽全力,我怎么会怪你呢,以后我还要靠弟妹你给我治病呢。”大手握住了孟佩兰的素手,贪恋地抚摸着。
被恶心到全身汗毛竖起,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还要福身说感谢慕连峰的话。
在房外等候的莫连仿佛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却没有走进来,而是在门口张望。
“寨主您醒了!”又怕自己坏了慕连峰好事,压低声音补充道,“小弟这就带着人出去。”
莫连马上把院子里等候的人全部叫走,只留慕连峰和孟佩兰在这,这下逼得她进退不得,心中盘算着要点哪几个穴位放倒慕连峰了。
慕连峰□□着向孟佩兰靠近,正在她准备出手之际,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陆远志庆贺寨主大病初愈,特名下人准备了好酒好菜,几位当家都在外面等着呢。”
舍不得手中女子滑腻的皮肤,又舍不得陆远志准备的好酒好菜,慕连峰有些犹疑不定,站在原处纠结了好久。
突然院子里的西域人笑着用西凉话说了几句,慕连峰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往外面走去,几步一回首,眼神中尽是不舍。
看来下次要给他下点不举的药了,孟佩兰心中暗道。
慕连峰刚踏出房门,陆远志就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她有没有受伤,又见她只是脸色不好,衣衫整齐,这才放下心来。
“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去再说,还有你回去之前帮我找几味药。”孟佩兰拿起桌旁的纸币画了几味草药的样子,交给陆远志。
“你,你受伤了?”陆远志没接过那张纸,神色紧张地拉着她又要检查一遍。
“没有。”孟佩兰拂开他的手,“这药我要拿来阉人!”
“啊?阉人?阉谁?”
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逐渐远去的慕连峰,孟佩兰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冲着还在原地发愣的陆远志挥了挥手。
“我先走了,六当家。这些东西让人都烧了吧,记得叫他们捂好口鼻。”指了指乱七八糟的床上,潇洒地转过身。
还好这丫头是想阉了慕连峰,陆远志不由得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也要被牵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