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幻游记 第38章 巫之森林

艾尔和乔带着米在森林里漫步，一边走一边认识森林里的各种植物。与意识树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开着巨大的花朵：“这里是女巫的修复之所，每一个受伤或者没有受伤的女巫都可以在这里沉眠，现在我们都叫她休眠花。我的引导者说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女巫都是在休眠花朵里出现，所以这些花朵叫做‘新生花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新生巫出现的地点奇形怪状，有的动静巨大地砸下来，有的静悄悄地独自在森林里琢磨许久。”

“就像我那样？”米问出声。

“嗯，不太一样，那时候巫还很多，新生巫就像一个新生的孩子，在巫的眼里漂亮得抵得过全世界，每一个新生的巫都会有许多巫想做他的引导者。”艾尔想了想，“但是选择权在新生巫手里，所以哪怕感受到了有新生巫的出现，只要新生巫不想被发现，巫之森林就会保护他不被发现。”

“那么这些花朵还有什么用呢？”米不能想象这样一个森林里充满了巫是什么景象，到处飘荡着绚烂多彩的云霞吗？

“后来这些花朵渐渐成为出去又回来的巫的休憩点。受伤回来的巫在花朵里沉眠也在花朵里思考要不要继续出去，这些花朵才改名叫休眠花。曾经这里的花朵住满了对外界恐惧的巫。”

“外界对巫很不友好？”

“我不知道，在我没有出去之前，我一直觉得巫之森林很好。和蔼的长辈，美丽的森林，自由的意识，无限的生命。”艾尔微笑地神情表露出她对那一段时光的向往和怀念，“没有性别之分，不需要为明日吃什么而苦恼，没有辛勤的劳作，没有呵斥。有的只是自由只有关爱，如同永远沐浴在温柔的春光中，如果真的有天堂，女巫森林就是天堂。”

“那么你为什么又会出去呢？”

“人或许就是这么奇怪的物种吧，”艾尔答到，“明明待在全部是同类的地方，没有任何生存的压力，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往外面跑。就像一个孩子长大了总想扑扇着翅膀离开。”

“出去了你后悔吗？”

“我想没有，”艾尔仔细地想了想，“也许这是巫的特质。我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内心，对于走和留从来不会犹豫。”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女巫森林给你提供了退路。”米慢慢观察着这些紫色的花朵，“人在有了退路又没有危险的时候总是敢往前走的，最坏也就是回来吧。”米顿了一会，“可是没有了迷茫也没有了未知，你的旅途还有意义吗？”

“米，你要明白巫的本质就是观察、感知和洞悉，而这些在抛弃生而为人最基本的追求之后会更纯粹。”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些没有生活负担的艺术家们，纯粹的美纯粹的感官纯粹的欢愉。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也没有繁殖的压力，又不会迷茫孤寂，这是太过于理想的一个状态。”米停了下来，“接受自己是一个巫，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巫真的是太难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乔担忧地看着这个来自一百多年后的同乡人。

“不用了，我们继续，”米摇头，“对于无解的问题除了搁置在一边还能怎么办呢？我并不想这么快到那上面去。”米有一种清醒地身在笼子里的自知，“这里的草——”米看向森林中无处不在的小草，“又是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艾尔看向脚下，“这些草没有果实，巫之森林里有具体用处的都是各种花和果实。没有用处的东西引导者没有教，好像这些草就是天然的存在，只是更不起眼更不会被问起。”艾尔抬起头看向手腕上的手环，“这还是乔来了之后，没有更多的巫陪她玩，她才编了许多的草环。”

“这些草环能带到外面去吗？”

“能的，”艾尔回想了一下，“但是不能久存。无论我们带多少草环装饰出去，最终都会在走出迷雾森林之前消散。”

“走？”米看向那一片广阔的森林，“我需要用双脚丈量那片森林的大小吗？没有宇宙飞船给我搭载，这里跟外界没有物理意义上的链接？”

“呃，我说的走——”艾尔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女巫的行走是意识在扩散，并不是靠真正的双脚。迷雾森林是链接外界的通道，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都会出现在迷雾森林外面，包括蓝星，包括你的家。”

“又是通道，你还不如说迷雾森林也是由不同意识组建起来的，链接着不同的世界，观察着不同的实验盒子。”米嘟囔了一句，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头顶云层又快速翻滚起来，想要冲破那一片天空。

艾尔带着米来到那一串串的青果面前：“这些叫‘重果’，现在你用不到。所有再次回到巫之森林的巫都需要用重果来再次重塑自身。”

“再次重塑？”

“是的，从外面再次回来的巫，无论去到哪个世界无论以何种方式回来，”艾尔顿了一下，“有了改变的巫会重塑自己，这是一个重建的过程。你看这些果子是有两个圆连接而成，一个圆代表了一次，如果你重塑过两次身体，再次来到这里会是一串三个圆的青果，曾经这里充满了长长短短的青果。”曾经的女巫究竟遭受了什么，才会一遍又一遍重塑自己的身体？

“你重塑过吗？”米盯着艾尔。

“没有，我并不了解重塑是怎么一回事，”艾尔摇头，“我在决定出去之前在巫之森林待得足够久，长辈们各种各样的故事也讲得足够多。我决定出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要做怎样的一个巫。我足够的警惕，我也足够的无情。”

米呆住了，乔轻轻牵动艾尔的衣袖：“艾尔，你很好，你一直很好。”

艾尔微笑着摸了摸乔的脑袋：“我觉得自己不需要重塑，在我成为巫的那一天，我就决定了自己的模样，并以此为傲。”艾尔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这就是我的模样，我的父亲和母亲都生得平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兄弟姐妹不一样。但是因为我的模样父母从小就偏爱我，只有我的姐姐会担忧地看着我，说我的容貌会带给我灾难。”

“你的姐姐？”

“是的，大我八岁的姐姐，同样被献给首领的姐姐。”艾尔的眼睛变得深沉，“她并没有因为容貌普通逃过被献祭的宿命。只是她比我幸运一点，没有被首领当成奖励下属的物品。”艾尔伸手摸了一把眼泪，“瞧，鳄鱼的眼泪，五十步笑百步的人生。”一串晶莹的泪珠飘荡在女巫森林里，然后附着在她的发带上。

米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这个美丽的姑娘，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却在努力寻找忘记的方法。和解是一个过程，漫长且不知终点，对于一个人而言，和解不和解在生命终结的时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而巫这个漫长而没有终点的物种，要如何完成和解这一过程？这个姑娘终究没有能摆脱她生而为人的桎梏，她的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上，这个时候米理解了艾尔为什么一遍遍重复着欢愉，这是春药也是解药。

“你有没有想过，暂时地忘记自己是个巫？”米看着恢复理智重新站直了身体的艾尔，“去做一个真正的人。”米想起随着诗人手杖一起出现的画面，并不是每个巫选择做一个旁观者，有的巫介入了他所在的世界，成为了被传唱的英雄。被传唱也许不是巫需要的，被理解和被尊重却是，这一点对于人尤为重要。艾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艾尔蹲在像韭菜一样的植物面前：“这个叫‘实’，女巫塑造躯体的时候一定要用到的物品。它能保证你在外面和人一样生活，‘实’会让外人眼中的你如同一个真实的人一样拥有实体，‘实’会吸收消化你吃掉的食物的能量，毕竟女巫是不需要进食的，而你如果一直不进食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是与众不同的，等着别人来抓你吗？”

“有没有哪个世界是包容‘与众不同’的？”

“那要看你是什么不同，”艾尔看着米，“你要是让人觉得是怪物，大概率在哪个世界都包容不了。你不怕被切片研究的话尽管试试。”

“真是扫兴，你就不能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吗？”

“全部说你喜欢听的话，这辈子你别想走出女巫森林，不要回去蓝星了吗？”

“艾尔，你又不会讲笑话了，是因为乔吗？”

“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乔生气地站起来，“你就不能好好听着吗？”

“你一个男人躲在女人的躯体里有什么资格说我？”米冷笑，“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家伙，当然看不得问问题的人了。”米向前一步，“因为你既不能发现问题也不能解决问题，还不想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只要躲在女人的躯体里自我安慰‘女孩子就该什么也不懂，女孩子就该什么也不会，女孩子就该什么也不想，女孩子就该什么都不问，女孩子就该——’”米顿了一下，“‘女孩子就该像你那样引导者说什么就是什么，不需要自己思考，也不需要自己的存在。’你在害怕什么，或者说乔，你在躲避什么？”米又向前跨了一步，“你怕艾尔对我的关注越来越多，你怕艾尔跟我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你怕自己心里对艾尔的不信任，你只是一个不敢承认自己的胆小鬼！你唯一敢做的就是像这样自以为是地站在制高点指责我，你以为是勇敢吗？不过是你以为我是新来的，什么都要听你们的罢了。我告诉你无知者才无畏，只有真正的无知者才无畏，因为我不惧怕任何后果。”说完米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乔气得浑身发抖，她颤抖着嘴唇试图解释什么，又无助地转头看向艾尔，溢出眼眶的泪水模糊了乔的双眼：“艾尔，艾尔，你也是这样看我的吗？”

艾尔温柔地看着乔：“乔，我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的本体是什么样的，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也知道我的想法。乔，我从来没有隐瞒你什么，我一直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想长大，我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如果你想长大，我也愿意陪着你跨过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