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蜂之路 第34章 伊格尔往事

多年前，在伊格尔将从曙日大陆第一执事学校毕业那年，与所有应届毕业同学一样，他收到数以千计的邀约函。

信函来自各国，来自各领域顶尖家庭与组织。

无论是贵族还是富商、军阀，无一不希望他的加入。

各色高级信件如雪片那般堆积，塞满了伊格尔执事学校里的房间。

侍者替他欣喜若狂，可是伊格尔本人站在如山信件前，却觉得在吊唁无数注定不能前往的灿烂旅程。

离奇的是，他没有太多遗憾悔恨，只是有些感兴趣的，去想象了下这些信件可能赋予他的人生。

伊格尔知道自己身体的极限，多个大国名医都认定为绝症，因此时间不多了，能救他的，大约只有魔族的分血了。

只有改变体质、被魔族收为眷族，才能高枕无忧的活下去。

他所出身、盛产顶尖执事的平民家族，也支持这决定。

“魔子魔女将发疯灭世”的预言，自然曾让伊格尔完全屏弃这路，直到他与家族成员发现，圣女的预言，其实多次出现言过其实之情况。

经过各种分析讨论，终于与家人一同，做出追随魔族的决定。

“若魔族疯狂那天真的来临，就算无法背叛他们，至少能为大家示警，甚至多少提供些情报”－－这是族中长辈的想法，伊格尔亦认同。

一位优秀的执事，不应愚忠。

于是，他就这么选择了条惊破同窗与师长眼镜的路，消失在上流社会，消失在人海中。

许多年后，那些学校的熟人们，才发现伊格尔没选择哪条璀璨平坦大道，而是步入他人眼中的黑暗，追随了那各方唾弃追杀的一群人──

魔族，人们口中的魔子与魔女。

伊格尔知道自己选择这条路，十分艰难。

光是寻找各国漏网之鱼、隐世生活的幸存魔女与魔子，便十分困难，更遑论要说服对方将自己收为眷族了，世界上渴望得到魔族长生自愈体质的人们，数以万计。

再来，主人的人品也是个大问题，偏偏选择少的可怜。

不过再怎么说，在他心中，这是个远比继续漫漫寻医之路、到处欠人情好上太多的道路。

至少魔子魔女愿意收族，就能活，到处求医却未必保证能活下去，人情还依旧得还。

他不想死，却也不强求。

家人们从小栽培他，还利用当执事积累的人脉，给了很多帮助，他不想成为沉重负担。

依据家人的情报，菲比不是他前去确认真假的首位魔族，却是名声非常好的一位，对弱势阶级人民与下属十分礼遇。

虽然许多人说，那样作为是在沽名钓誉，因为目前追随者太少，几乎就只有盘石商会与少数受其恩惠者，但伊格尔却觉得，伪善依然是善。

是真是假，他会好好眼见为凭的。

然而，最离奇的是，伊格尔的家族查到菲比没多久后，竟然发现菲比在寻找伊格尔。

这可太奇怪了不是吗？

盘石商会老早放出消息，说自家商会主管菲比是先知，而有魔族在盘石商会的消息，则是似有若无又遭到否认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预知异能，菲比才会寻找伊格尔，还放出他在意的魔族消息？

那到底有没有魔族的存在呢？

这位菲比算是名人了，目前因自称先知，而成为多方势力众矢之的。

要不是存在近日将发生大灾难的预言、各国各势力都如火如荼的在准备，离菲比最近的炽银帝国殖民地势力，早就出兵征讨了。

最最怪异的是，盘石商会以非常张扬的方式，在为菲比寻找名为伊格尔的顶尖执事，对外声称的原因，则是这位执事有恩于先知大人。

身为当事人，伊格尔当然知道，自己这辈子不曾帮助过菲比，这不过是障眼法。

只是这样的事情发展，让他十分错愕，甚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在寻找魔女，而魔女也在寻找他？

是因为得到相关情报，知道有顶尖执事在寻找魔族，才放出这样消息？

还是真的预知到些什么？

如果预知是真，这位肯定是伊格尔在寻找的、最后认定为主上的魔女。

如果是假，他则不太确定对方的动机，因为家族暗地搜集魔子魔女情报时，给出的理由如同许多人，说是为了报仇。

假装成他想找的魔族，一点好处都没有。

号称自己是先知的神棍，并不少见，他们目的或是骗财骗色，或是左右高层决策，什么都有。

这位自称先知的少女凭空冒出，还得到了实力与名声俱佳的盘石商会大力相助，于金穗王国大张旗鼓行善，让人看不透到底想做些什么，又想得到些什么。

对伊格尔来说，先知能力是真是假，不是那么重要，他需要的只有魔族分血收族。

不过这情况看来，不论先知能力真假与否，只要这位真是魔女，他就能快速被魔女收族。

本以为要步步从基层爬起，才能得到些许机会，让魔女选择自己，现在看来，应该会轻松许多，但当然仍得先观察菲比的为人与意图，看看追随这位，是否有违他自身原则。

当然，不管结果为何，目前这些，对来日不多的伊格尔来说，都是好消息。

事情过度顺利总让人生疑，故伊格尔这边，还是请人帮忙变化外型，好让他不着痕迹潜进菲比家臣团队，毕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得到最准确解答──

说不定菲比不只不是先知，连魔女都不是呢。

乘着巨大蒸气船航过粼粼海洋，又坐了许久的破旧火车与颠簸马车，不远千里的，伊格尔终于提着方正旅行皮箱，来到那魔女位于黑市之城旁的巨大庄园。

这个目的地，他期待会是旅程终点，而不只是中途一点。

“我们的菲比小姐今年十七岁，年纪轻，性格又有些古怪，但是非常好庄园主，你是肖恩推荐来的执事，相信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离菲比庄园领地越来越近，马车上，一位年老女管家叨叨絮絮的对伊格尔交代，长年都是模范学生的伊格尔，那时却少见的恍神了。

因为那地方跟他听闻的模样，实在差太多了。

那听说是去年才开始盖的庄园，已有了惊人的规模。

石板路平整宽敞，傍晚昏蓝天光里可见远处庄园煤油灯一路而烁烁，触目所及都是那么样的崭新而井然有序，就像只存在于口耳相传的理想乡。

他的家乡与第一执事学校所在地，都是历史悠久的古老大城，大部分地区都是繁荣精致却老旧拥挤，跟眼前砸重本且彷若在发亮的庄园，就像两个世界。

整齐房屋扎实干净，孩童无忧无虑的追逐玩耍，农民们面色红润，带着农具悠哉返家。

空气中不只有面包与浓汤的气味，伊格尔还闻到炸肉、奶油与焦糖的香气。

读过某些书籍论点，说平民住宅区的晚餐香气与步调，最能诉说此地的安乐与否，此刻他在此处见证了这论点。

原来，这世界眼中的异端、神棍，她的跟随者并不住在潮湿沼泽与石洞，原来，此处没有处处铁具拖行的奴隶，没有奇装异服教徒逡巡，更没有处处鲜血献祭的祭坛。

好多好多原来……

伊格尔看着广场上至少十数只的大鹿与肥兔子，眉头因为震惊而聚拢起来。

虽说鹿跟兔子之于人类农作物，都是繁衍快又害兽般的生物，但着实不好捕捉，非节庆还能这样在广场上分发肉食的庄园主，并不多见。

广场上有大量的厨具跟厨子，正以不同方式烹调那些肉类──

牛油煎、热油炸、奶油焗烤、做成蕃茄香草汤等等，香气之迷人，连身在远处的伊格尔，都能感受到餐点的料多实在，并忍不住咽了唾液。

除了肉食，伊格尔还看见厨子们满面笑容的，在烹调并发放马铃薯菜肴。

眼前平民拿锅碗瓢盆的队伍蜿蜒，煤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又长又滑稽，他们彼此交谈并开怀大笑，显然已很习惯并期待这顿大餐。

看着那些雀跃等待领食的平民，脑中忽然出现了教科书里，那些邪恶异教以美味毒食为饵，带领无知民众，步步坠入疯狂与病痛地狱的说明。

抵达这里前，伊格尔就听说这位“先知”菲比，她说服了盘石商会，致力推广新大陆的作物马铃薯。

马铃薯这东西，据说容易栽植又多产，但不同于金黄随风摇曳的小麦，它可食用部分生长于地下，生长在那属于魔鬼与死尸的肮脏泥土中。

不只食用植物地下根茎部份受非议，马铃薯自身外型也十分诡谲──不对称的椭圆、不平整的外表、怪异的小凹洞与突起颗粒……切开放置没多久，其切面还会诡谲的发黑。

并且，各地也已传出许多使人疯狂、致病致死消息，各国教廷与圣殿都贬之为“魔鬼的食物”。

这种食物在此处，竟然已被如此多民众接受了吗？

伊格尔不解，按理来说，马铃薯这类异端作物，要让迷信又教育程度低落的平民接受，应该是困难又耗费时间的大工程，庄园主是如何做到的呢？

如果真的能吃，又为何各国教廷与圣殿，都大力反对呢？

“很多没见过的景象，或者与书本中知识截然不同的事物，所有的所有，都很扑朔迷离，是吧？”

一直叨叨絮絮的女管家，忽然凑到了发楞的伊格尔身边，跟他并肩观看马车窗外景象，露出和蔼笑容：“几乎每个外来者都怀抱着疑惑，因为这里跟其他地区，通常有很多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