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蜂之路 第29章 水上红市

也许是对雷克斯的亲情疯长，却难以得到什么响应，菲比这夜又梦到了西格德。

作为在穿越时空前少数成功、又历时久远的恋情，那个青年大约仍在她心中，稳占一席之地，即使她是那样清楚两人难有好结果，依然变不了其不凡地位。

就像远行的船靠了港，就像疲倦的鸟儿归了巢，不曾有过家人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即使那只是暂时的，依然是无法否认的巨大慰藉。

回家回家，这个字眼，她至少曾经真真正正感受到了。

“啪滋！”

先是庞然大物被斩断的声响，接着便看见巨蛇变作两截，闷闷倒地，碎成光点，化做了堆栈的材料与宝箱。

眼前少年乌黑长发以银制发冠高高束起，黑发如缎、赤弓如月，极富东方风情。

他转身回头，一身黑底银边装束在风中轻扬，神态极度不耐烦，甩去剑身鲜血。

“早就说帮妳凑齐装备，我一人就够了，根本不必带其他人。”说着，少年拉起了她的手，继续前行。

刀子嘴豆腐心，心意全写脸上，这样年少轻狂的家伙，却与晚上那稳重温和的男子，是同个人，是不是很离奇？

这是个诅咒，西格德那些神通广大的家族成员，在初见其复制能力崭露头角，就未雨绸缪的下了诅咒，防范其挤进核心团体，来争权夺利。

最初是封锁所有异能，与外貌记忆退回少年，西格德几年来究竟解除多少，无人知道，仅能看出其外观与心智，至少夜间已经能变回青年了。

唉，家人这种东西，有时是福，有时是债。

眼前占据绝大视野的，是大片浅蓝色天空，与大块厚重棉花般的白云，以及那镜子般投影一切的水天一色。

迂回长廊、拱桥于广阔水面上交织，满目皆是东方红与各式黄灯笼，看不见尽头。

桥上、路边散布着大大小小摊贩、商家，不见游人，也不见店主。

就好似某个夜市的午后休市场景，静谧的诡异。

这怪异至极的水上迷宫，被冒险者们称为“水上红市”。

此处看似整洁广大、各色商品任人扫荡，实质上有其规则，且十分危险，当然，晚上比日间更加危险，这也是两人选择此时到来的原因。

广阔水域下危机四伏，随时会有高级魔物冲上来袭极活物，若能击败那些，便有机率能获得兑换商品的提货券，或者红市专用钱币，可以用于购买商品。

日间可购买的商品寥寥无几，夜间才是那些神秘店面开张的时间。

将提货券、钱币放在商家收款箱中，才能取走相应的商品，硬抢则会被诅咒，且圣堂复生后诅咒仍存在，非常棘手。

这样能跟无主店家购物的水上红市，看似古怪至极，在圣树大陆却说是见怪不怪。

菲比看得专注，她迷糊间知道，自己在由记忆堆构而成的梦境里。

眼前的西革德，是惯有的不耐烦模样，手下对小辈似的仔细照顾，却不曾少过，嘴中碎念着红市各种注意事项，要她小心。

两人相处时，就算西格德是少年模样，仍然常有若母鸡带小鸡，而这位到底如何看透愚蠢花瓶表象、爱上自己的，至今仍是个谜。

菲比是绝不承认，自己本质就是个愚蠢花瓶的。

老实说，如今重来一次，对于西革德，她真的思考了很多。

很明显的，这位前恋人就像雷克斯那般，也是战胜圣女势力的关键，只有新世界大陆本土力量相助，才能让他们摆脱被殖民国的各种弱势。

西革德是她最熟悉、也是最有可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当地力量。

如何在重来一遍后，镇定面对自己的前恋人、并厚着脸皮请他帮助自己与同伴，一直是菲比苦思的难题。

如果那位，也能看见自己所见未来就好了，那甚至不用多言，就能顷刻互相理解、拥有默契，问题是做不到啊！

霍莉当然仍是最重要的相遇契机，却改变不了，必须全部重新开始的无力。

我记得你的全部，了解你的全部，可是你的生命里，怎么就没有半分的我呢？

今日这梦境里，西革德拉着她向前走，步伐虽快却不曾让她踉跄，那紧握的手亦不曾松开半分，以行动无声诉说着重视。

那双手很大，手指修长温热，且有着习弓习剑的厚茧，被那样的手拉着，菲比总是觉得心口骚动，并且有种得偿所愿又将失去的悲哀。

前方青年漆黑发尾随风打着圈，有着草木熏香微苦的香味，拂过菲比的脸，就像搔在她心上。

从小就欠缺关爱的她，在懵懂的年少时期，总是很容易爱上谁、然后爱得盲目，因此西革德自然也曾满满占据了她心头，很久很久一段时间。

太多太多回忆，如此深刻独特仅属彼此，只要想到这些将只有自己记住、既不是未来也不是过去，菲比就觉得遗憾难受。

就算是没有好结果的恋情，也希望另个人能记得，无论其将如何诠释，都不该是这般如烟如尘的，好似不曾存在过。

与西格德重聚的梦境，就像首歌，响起时很美，结束时余音绕梁徒留感伤。

菲比在稀薄晨光里缓缓睁眼，难以说清心头是什么滋味，但却在那份难以割舍的残存漆惶中，离奇想通了雷克斯困境的解法。

所有秘密，都总有会暴露在大众眼前，即使她与商会连手撒钱宣传、控制舆论，有时还是难以奏效，毕竟，连部分自家商会同僚都难以改变想法，何况外人？

“神选的”先知圣女的影响太大、太根深蒂固。

看着忌惮退避雷克斯的人们，菲比也时常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如此惧怕雷克斯的无所不能。

恐惧蒙蔽了理智，直到上个时空，雷克斯为她挡死挡的面目全非，菲比才真正惊醒。

就连她自己，还是不懂雷克斯当年那样帮她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雷克斯老毛病犯了想挑战强敌？又也许是真的因为时光积累，而对她与商团放不下？

不懂感情却会念旧，是这样吗？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要那样挺身而出反复死去、或者面对被活捉刑求的风险，都是需要觉悟的难事，都足以让被拯救之人火红了双眼。

上个时空的记忆，让菲比信任雷克斯，也明白这个时空存在变量，更明白众人的害怕是有道理的。

如今重来一次，雷克斯未来也注定强大如鬼神，如果依然与这世界无所连结无所羁绊，会是很惊悚的情况。

他仍随时可能步上前路，对摧毁世界无所顾忌无畏无惧，将整个世界把玩于手，将众生都当作他的玩具，进而玩火**，如同恶龙那般被众志成城的讨伐。

因为这样，菲比一直感觉自己有责任照顾、并再教育离群的魔王，今天终于想通了，她也许该教雷克斯“情感学”。

生而有之的情感，那家伙既然不懂，就从各方举例，并且从生理、心理、社会制度、经济等不同角度解说，指导其该如何解读与妥善处理。

之所以称做“情感学”，不过是为了让雷克斯更有兴趣、而创造出来的虚构学说，内容就是亲情、爱情、友情、社会连结那些。

之后看到路上碰到情侣、家人什么的，都悄悄指出来当案例，低声与他说明，当然也会牺牲奉献、拿自己上个时空失败的情路当例子，给雷克斯当教材、提问什么的。

菲比将试着从方方面面，去潜移默化雷克斯这异类，至于有没有效果，大概得让时间去证明。

有试有机会，她相信雷克斯那样聪明，就算到最后仍不理解，也能理清逻辑脉络、在表面上应对得体的。

另外，为了不要让众人有机会对特立独行的雷克斯下手，菲比将更加努力的，与雷克斯扮演一对手足情深的兄妹。

只要雷克斯没离家出走，不管是巡视产业还是出行救灾，她都会尽量黏着雷克斯，有她就能看见雷克斯，有雷克斯就能看见她。

亲昵挽着少年手臂，指东指西让他一起看，或者与少年肩并肩阅读与散步，雷克斯不在时，菲比就要假装郁郁寡欢又担忧，总之就是努力扮演着，一个亲人失而复得的孤独先知少女。

哥哥妹妹口口声声叫着，两人在众人面前，最好活得像分不开的双生子。

这些作为，都是为了让盟友们日日更加明白，想要她先知异能的帮助，就得一并接纳保护她的魔王哥哥。

“阁下醒醒，该起床了啊！”

耳边忽传来侍女亲昵呼唤，原本还缩在被窝里发呆的菲比，呆呆楞楞的被扶坐起来，想着今天也太早来叫人，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您得快点，不然和雷克斯阁下约好的海滨散步，就要来不及啦！”

在侍女与执事的连串唠叨中，她终于恍如隔世的想起，今天是与雷克斯约好去海边散心的日子。

她的魔王哥哥前几天不经意提起，说他此生没见过海洋，菲比一听，立刻明白这又是个讨好魔王大人的机会，便立刻着手安排。

毕竟与雷克斯是因为各种繁复原因，才会今日走到一起，且雷克斯好好的惊天动地大魔王，如今竟然戴上了魔族收血项圈，所以一直以来，她对于雷克斯依然还是有愧。

只能尽力经营双方关系。

收族以来，菲比时常会挪出时间，陪喜爱新鲜事物的雷克斯去走走，联络感情，安定彼此这段微妙的关系，这次去海边，不过是指定了个新地点罢了。

再说，黄光大灾后陆地大增，要见到海洋并不容易啊。

只是她却从没想过，这次的滨海散步，会让自己对雷克斯的感受，有所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