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蜂之路 第16章 西格德

也许是因为，成功让雷克斯点头收族的心中放松，又也许是因为，日间所见挥鞭景象与声响，菲比今夜梦到了预知里的某个片段，栩栩如生的。

她梦到了，与前恋人西格德确定彼此心意的那天。

晚间饭后，轻飘细雪盐沫似的细碎，缓慢沾染人们的衣帽眼睫。

菲比吃得很撑，脑子雾蒙蒙的难以思考，身边则是好友霍莉与西格德兄妹，跟为数不少的家臣与护卫。

气温很低，甚至让露在面罩外头的上半脸肌肤，冻的发痛。

皆有经营产业的他们，只要旅经有些规模的城镇，都会上夜市走走，碰看看运气，是否有值得购买并于远方抛售的好东西。

菲比连散步都昏昏欲睡、身心毫无防备的时刻，变故发生了。

有道矮小影子飞速窜过身边，然而更惹人注意的，自然是追在后头发狂怒骂、咻咻响挥舞赶马长鞭的胖老头。

“该死的小鬼！被教训竟敢回手！造反了！你死定了！”

那暴跳如雷的高胖男子，口中高声恐吓急速逼近，而当然都还没靠近菲比，就被身边家臣直接拦下。

本应就该这样结束的小突发事故，却有了无人预料的进展。

不知何时的，菲比已经抱着脑袋急速蹲下，缩成小小一团，脸埋在腿上，且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地盯着她看。

这是菲比吗？那个看似娇弱、却能面不改色单挑数十普通大汉的菲比？

几秒前挥着长鞭冲出的老头子，就胜在突然与速度，就是个没半点威胁的普通人，却让菲比吓成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某个念头，很快便浮上所有目睹者心头──童年创伤。

菲比从不隐瞒自己死卫学校的出身，所以几乎人人都知道，如今遇上这样情况，不过短短数秒，人们就将事情理解的七七八八了。

就算如今活得再恣意在猖狂，时常捱打的孩提时代所遭受那些，还是难以轻易遗忘的。

“菲比……没、没事的，人立刻被挡住了呢。”

霍莉伸手想将人扶起，却发现菲比呈现有些腿软恍神的状态，根本难以站起，看得人很是难受，只要想到小女孩菲比当年就是这样弱小无助，就忍不住泪水在眼眶打转。

时值新世界学院时期，眷族与熟识者依规定皆不在身边，因此除了霍莉兄妹外关系不远不近的旁人，也不知该转开目光还是轻声安慰，不知从何帮起。

正在彷徨之际，表哥西格德轻轻俯身在霍莉耳边说了几句，立刻得到了其讶异的回视，与很快地了然，起身带队继续采购行程。

西格德这边，则动作和缓地将地上的菲比打横抱起，往旁边的咖啡店走去。

就算那黑发披肩的俊美青年动作自然，被抱在怀中的当事人，可半点不觉得自然。

什么情况？队伍里还有女侍者女执事呢！菲比自身又有重力异能能减轻体重，怎么都轮不到西格德出手吧？

就算是同情，也不该是这样吧！

这位好友霍莉的美人哥哥，自身与背后实力都不简单，与其变做盟友后，菲比受到了不少细心照顾，因而向来是用仰慕的目光，静悄悄从背后目光追随。

矮小娃娃脸、不符视人审美的自己，对上充满异国神秘风情、外型高大出众的西格德，就从来就没想过能够配得上。

平时就算对方轻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也不敢有过多的目光接触。

明明隐藏自己的砰然，远远欣赏就已经很是满足，谁能想到今日，却发生了这样诡异的情况？

本以为此生的肢体接触，最多就是社交舞时那样了，谁能想到会被来自东方国、男女思想保守的西格德给打横抱进怀里？

顿时，所有与之接触的区域，都异样的麻痒起来。

菲比满脸通红且浑身僵硬，刚刚袭来的强烈恐惧，竟都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驱散不少。

明明短短路途与沉默，却无比漫长，甚至让她忍不住想起了两人的初遇。

因为机缘巧合救助了霍莉，自己才能取得许可，跟着那女孩提早通过传送门、来到圣树大陆东方国，也因为这样，被天灾分隔多月的兄妹，相见就是抱头痛哭……

或者该说，痛哭者只有十五岁的年幼霍莉，西格德就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不同于那圆满大结局的骨肉相聚气氛，菲比这边，是彻彻底底看呆了西格德这人。

西方国黑发很是少见，就算有，也是在深肤色人种身上。

她从没见过黑发又皮肤白皙的人，当初霍莉这些东方国人们，已够令她吃惊，却没想到，西格德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怎么有男子长发披垂，还能这样充满压迫感又蛊惑人心？俊美与尖锐兼具，丝毫不显阴柔？那狭长眼型很像霍莉，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吸引力。

还有那冶红眸色，黑发红眸加上那五官与高大精瘦体格……这到底是什么鬼斧神工的生物？

对，就像那传说中的海妖，就算只是远远瞄上半眼，也会盯在原地无法动弹，菲比那时那刻，就是那样的状态阿……

她还在神游呢，与西格德两人当下，其实很快就进到隐密包厢，那气质冷冽的青年将她放到木椅上后，就拿出收纳饰品里的大毛巾，开始帮忙擦拭发尾与衣角。

刚刚什么都不及思考、蹲到了满是潮湿积雪的地上，身上自然不少处都被浸湿，而当事人忙着紧张丝毫未觉，倒是西格德这旁观者，不只发现了，还亲自动手处理。

可是，可是！这应该是女执事的工作，怎么会变成这向来倨傲的领袖角色亲自来？

难道自己这般表现，在东方国是失态至极，会吓坏同伴那种？

当年仅有十九岁的菲比，焦虑地抓紧衣角，直直盯着地面，满脑不解混乱，直到西格德蹲下，带着关切神情，歪头将脸伸到了少女面前，才让其吓得猛然站起。

“我、我真的没事！”被西格德忽然美貌爆击，菲比脑子更加无法转动，连说话都像霍莉那般结巴起来，转开脸满脸通红解释着：“你真的不用！担心！”

亦站起身，西格德没追上前，只是在她身后平静开口道：“几分钟前那件事，让我想清楚了，也下了决定。”

“什、什么决定？”没有转身回望西格德，菲比鸵鸟似的背对西格德说话。

“我倾心于妳，菲比。”

啥？什么！菲比立刻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开始狼狈的咳嗽起来，并感觉到背后那人无奈向前，开始轻拍她背部，帮忙缓解。

“我大了妳六岁，菲比，总觉得是在欺骗小妹妹，所以想了很多，”那似冰凌凌冬日流水的低音，继续说道：“可是共事了近一年，这份心情有增无减，妳看起来亦是欣赏我的……最后当然是，刚刚发生的长鞭事件。”

惊觉自己在作梦都不敢想的告白现场，她原本头都快低成九十度，听到长鞭两字，则本能的抬头去看西格德的表情。

也许是怕，这稳重美丽青年瞧不起自己的懦弱，也许是怕其将怜悯当□□情，总之就是猛然抬头去看了，却没想到，见到的神情，竟然是──眉额紧皱的心痛。

很奇怪的，看到那样的神态，菲比竟然就信了西格德几分，有关这高岭之花竟然爱慕自己这事，曾经荒诞的剧情，就这样有了真实感。

“我不想再站在战友、或者好友哥哥的位置，想站得更近更有资格……妳愿意当我的恋人吗？菲比？”

身高只到西格德的肩膀，菲比必须高高仰头吃力仰望、才能对上视线，因此从前窥看都要小心翼翼，才不会动作太大被察觉，可是今后，竟然都不用偷偷摸摸了吗？

不知自己怎么在想这样不相干的小事，可是她延续着整路激动情绪，已经不小心模糊了视线。

“这是同情，你、你这样完美好看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小孩子似身高外型的我……”很快理清思绪，菲比又低下头来，理智而委屈地说道。

她对自己外貌是有信心的，有脸有胸有屁股，无奈就是娃娃脸与娇小，总让异性感觉自己面前的是个未成年少女，徒增不须有的罪恶感，亲不下去、抱不下去。

如此严肃的时刻，青年却低低的笑了，还语带笑意说道：“妳竟然在烦恼这种芝麻小事吗？菲比，东方国与西方国国情可是差距很大的，我们不喜欢美艳高挑、成熟性感的女子，而是偏爱秀气娇小、可爱清纯的女性，就像妳这样呀，菲比。”

越听越不敢置信，她仔仔细细的去看西格德表情，发现还真不似作假或安慰人，难道，自己在东方国真的很有市场？

低头看着菲比那圆眼大睁的震惊模样，黑发青年笑意又深了些，他试探的对菲比伸出双臂，柔声道：“至于娃娃脸，不显老是优点不是吗？实在看不出哪里该自卑。”

定定看着西格德眼中那不再掩饰的缱绻，她终于相信了这双伸来的臂膀，并非出于同情，而是货真价实的深情，于是举步向前，投入了那个怀抱。

异性偏高的体温、带着草木皂香的男性体味，还有被紧紧抱住时，那种电流游走全身的滋味，以及好似到家了的归属感，菲比大约到死都难以忘怀。

而，那个当下有多圆满，日后分离时，自然就有多遗憾悲哀，但是，却绝对没有后悔。

如果背景迥异的两人，注定会越走越艰难痛苦、牺牲奉献，甚至是危及生命，那还不如分开，各自努力、各自安好，不是吗？

就算在梦中重新经历那奇迹似的美好时刻，就算菲比重来一次……

也不曾动摇过当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