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放到那就中断了,但安瞳敢保证,自己没有推他下泳池。
盲杖刺进去,张单疼的倒在地上,安瞳觉得自己应该先安置小孩,不能让她看到这种场面,于是用衣服完全挡住脸,转身抱她下楼,等小孩离开又折返回去。
上去之后张单已经飘在水面上,可能是因为疼痛,神志不清醒,安瞳把视频从他手机里彻底删除,拔出盲杖,在水池边反复冲洗掉血迹后逃离现场。
她很少这样不理智,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从屁股捅到肚子短时间内死不了人,当时想的是无论怎样,要先给他一个教训。
谁知道这人这样短命,居然就死了。
安瞳已经忘记当时是怎么从游泳馆跑出去的,只记得眼前景物不停晃动,雪是新下的,每跑一步都会沙沙的响,她跑进一条小巷。
当晚满月变新月,她在那条路上越跑越慢,最后变成扶着墙走,外套脱下来,带血的那面翻折在里抱在怀里,冷冽的风透过单薄的卫衣刺向肩膀,她强迫自己停止喘息,镇定一点。
11:59:30,她来到十字小巷,这里是商场背后。
11:59:50,她听到有脚步声越走越近。
11:59:59,转过路口看到秋凛恩,手里拿着件加绒的白色冲锋衣,见到自己时脚步一顿。
12:00:00,教堂钟声从远处传来,世界陷入黑暗,新衣服被披在肩膀上,柔软的绒毛扫过她的脸,基督教徒的女儿在献给西方神明的钟声里亲吻自己的同性,说:“圣诞快乐,瞳瞳。”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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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在任何线索都没有,嫌犯落网,并且受害者家属也不打算追究的情况下,你就抱着一件碰巧发现的衣服,要把四年前发生的案子翻出来重新调查?”
冉警官站在部长办公桌前,颔首:“不是碰巧发现,那是刘曼家啊,在疑似畏罪潜逃的罪犯家里找到四年前凶杀案的衣服,都这样了还要假装没看见吗?那个案子疑点本来就多,死者手机那么重要的证物没找到,说不定跟衣服一样,也在刘曼手上。”
“再说了,什么叫嫌犯落网,那个保安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突然生病变成植物人,我们就这样把她定成嫌犯,是不是太不讲理了点。”
“案子不是你这么办的。”部长气的头疼,深吸一口气:“你自己心里也没底吧,凶手真的是刘曼吗?万一不是怎么办,让媒体知道了怎么收场,”
“还有。”部长声音放低,看了眼门外:“你给我听好,如果没有出现新证据,明确指向安瞳就是做案凶手,别给我随便把人带回来审,要是被举报你这警察也别干了。”
“……哦。”
“你不服你还。”部长抬手想给她一下,看到自己带大这张脸又于心不忍了:“出去,给人亲自送回去。”
安瞳已经见过两次这样的场景,这是第三次。
四年过去,小警员和警官都升了一级,不过两个人一对上就还是以前那样,犟种学生和生气老师。
昨天吃饭的时候,冉警官说血验出来了,把下属叫回去,今天一大早下属就来敲门,说:“不好意思,您还得跟我们走一趟。”
无非还是监控,十字巷子口有个监控,录到安瞳从游泳馆的方向跑进去,手里抱着衣服,当年原本看她是盲人,提供不了线索,都放回家了,冉警员又跳出来斩钉截铁报告老师:“盲人怎么可能跑这么快,而且这么冷的天,她把衣服抱在手上,肯定是衣服外面沾血了啊!”
老师觉得也有道理,申请搜查令,把小房间上上下下翻个遍,找到那件加绒的白色冲锋衣。
就大咧咧挂在衣柜里,没化验出有血迹,唯一能用作武器的盲杖也与尸体伤口大小不符。
冉警员不信,年纪轻轻的很热血,偷偷跟踪了安瞳好几天,去医院调她的检查报告,结果都显示:安瞳,真的看不见。
那为什么跑那么快?她不信邪,私底下去找安瞳,让她重新跑一次,如果还能像监控里那么顺畅,她就信了,
结果是测试没进行,小冉被叫回去痛批一顿,出来给她道歉,说我给你送回去。
就像现在一样。
不一样的是上次秋凛恩也在,听完道歉笑了笑,说:“安瞳当时在找我,有点着急,我们去教堂的时候经常走那条路,就算看不见也早就记住了。”
“警员。”秋凛恩面露为难:“办案要讲客观证据吧,你事先假定好凶手,故意往她头上查,弄得现在外面都以为,我家出了个杀人犯。”
“不好意思,我会跟媒体解释。”冉警员低了头。
这次秋凛恩不在,冉警官不想低头,她从部长室走出来,看得出仍然没有打消疑虑,生硬的说:“我送你回去。”
车开到康佳小区门口,冉警官怀疑归怀疑,还是出声提醒:“最近小心点,少出门,刘曼可能还在附近,你和秋凛恩都去过现场,她要是还准备袭击,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有不对劲的及时报警。”
还不如来袭击,起码能知道手机是不是她放的。
是谁,在哪里拿到张单的手机,又是怎么恢复这段录像的?
录像虽然没拍到她正脸,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她盲杖的纹路,21年她带着这根盲杖上过新闻,所以深究是能查出来的。
死因是溺水,不过录像中间正好缺了落水那段,从录像上看,就是她的攻击直接导致张单落水,跟真凶差不多。
直指安瞳的罪证,如果那人想举报,安瞳早就被抓了,既然没有,就是还想跟她谈条件。
如果不想坐以待毙等着被威胁,就要先查到那人是谁,掌握主动权,从怀疑对象里一个一个查,第一个选谁呢?
缓慢上楼,用余光查看冉警官有没有偷偷跟着,确认没有后就放下盲杖,到家门口先敲门。
敲了两次,里面没动静,她才拿出钥匙开锁。
房间还是走时那样,离开的太急,窗帘没拉,有点乱。安瞳借窗帘缝隙撒进来的光和两张遗像打招呼,锁上门,挪动桌子取东西。
电脑,手机,再拿两张纸币,数额小的时候她会要求线下交易,把钱放到指定位置她去取,不然存在网站里,急需的时候取不出来。
插好电源,再次连上这台手机,却不急着查数据,安瞳打开另一个网站,坐在床铺上盯着不动的黑点看。
她在秋凛恩手机里植入了定位软件。
这人最近很忙,导师出差欠了很多课,一周内要补完。
刚在警局,部长透露了件很重要的事:耳坠上面没检测到死者的血。那么高的楼层,尸体摔的四分五裂,如果耳坠是跟他一起落下来的,不可能完好无损还不沾到血迹,所以很可能是有人为了诬陷安瞳,事故发生后故意把耳坠扔到尸体手里,下一步要去查最先发现尸体的几个人。
最先发现尸体……
不就是秋凛恩吗。
更巧的是那部手机原本在海城大学,在医院分开后就到了她身上,谁最有机会放?
被刘曼捅一刀,只能说明她们不是一伙的,或者是合作过程出现了冲突,总之,她没办法不怀疑。
小时候秋阿姨说,如果人的天赋是六芒星,我们宁愿是一条从某个顶角到中心的直线,也不能是小了一圈的六芒星。
遗憾的是,秋凛恩就是那小了一圈的六芒星。
其实安瞳觉得自己学音乐也没多有天赋,只不过“瞎子”这个标签为她加上一层光环,显得她好像是那条直线。
秋阿姨当然不知道她其实能看见,总是夸她,说:“果然人就是得在某一项上特别突出才行,瞳瞳站在领奖台上,比别人都要闪亮。”
安瞳没办法说话,她想说你别说了阿姨,我不想闪亮。
小恩看上去,要恨死我了。
年幼大发善心捡回来的残疾人,日后居然成了自己的对照组,成为别人用来贬低自己的元凶,谁受得了。
所以自从秋凛恩步入青春期,开始想通,要是没有捡回这个麻烦,自己会好过很多,自然开始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想过很多办法想把她从家里赶出去,用的最多的就是这种——
诬陷。
十六七岁的孤儿,把收养自己的家庭当圣人似的小心翼翼供奉,结果突然有一天回家,摸索着开门,换鞋,走到大厅时盲杖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有东西掉在地上吗?孤儿蹲下身,想帮忙捡起,随后听到有人下楼,盘子掉在地上,保姆阿姨尖叫起来:
“你给狗喂了什么!”
二楼房门打开,当时的安瞳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头顶的目光,像淬火的绳子,抽打她的神经。
被审视是什么感觉?大脑缺氧,眼前发黑,细细密密的冷汗从背上冒出,会说话的人陷入舆论中心尚且难以自救,更何况安瞳张口,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她只能摆手,狼狈的,难堪的,惹人发笑的,试图向上帝证明:她不是坏孩子。
秋阿姨思考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告诉保姆:“好好埋葬它,为它祷告吧。”
秋凛恩站在哪个角落,看她的笑话?
黑点开始移动,离开实验室,向停车场走,看来今天下课比较早。
安瞳指尖触及电脑屏幕,随着它移动。
没办法,真的太巧了,她想:就算最后我还是误会了你,那也是你的错。
最好不要让我在你手机里看到那段视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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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9.4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