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暖风卷着栀子花香穿堂而过。唐月斜倚在引枕上,手中捧着一册话本子,正看到精彩处,唇角不自觉地带了丝笑意。
忽然,两只手毫无预兆地从她颈侧后方伸了过来,轻轻环住了她。
唐月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书差点脱手。她惊魂未定地侧过头,鼻尖几乎蹭到身后人的脸颊,熟悉的清冽气息萦绕而来。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唐砚礼,你吓我一跳!”
她目光随即瞥向旁边侍立的小蝶和几个宫女,只见她们个个低眉顺眼,没有说话,心下立刻明了——定是唐砚礼进来时,给她们比了噤声的手势,否则早该听到通传行礼了。
“幼不幼稚?”她没好气地瞪他。
唐砚礼就着环抱她的姿势,从她身侧绕了出来,玄色的袍袖拂过她的手臂。
他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反问:“在这宫里,敢这么从背后抱你的,除了我还能有谁?难不成……”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
唐月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他额上敲了一记,打断了他的话:“你想什么呢?楚攸都被你给赶走了,严令禁止他无诏入宫,你还不满足?现在倒在这里疑神疑鬼。人家又做错了什么?人家最后好歹…算了……”
她没再说下去,只腹诽果然小男人难养也!
唐砚礼似乎并不在意她未尽之语,只是埋怨:“谁知会不会突然又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个人,和你计划着逃走。”
唐月无奈:“说了不走就不走。你总这么疑神疑鬼的,话说,你是以前就这样,还是当了皇帝之后才添的毛病?”
唐砚礼不接这话,反而微微直起身,张开手臂,道:“帮我把这身衣服脱了。”
他刚从早朝下来,身上还穿着庄重的玄色金纹朝服,头戴缀着珍珠璎珞的冕冠,确是厚重。
唐月瞥他一眼:“自己没手吗?”
“朕是皇帝,”他理直气壮,“哪有皇帝自己宽衣的?”
你是皇帝,拉屎拉尿还得自己动手呢,旁人还能代劳了不成?
她存心跟他作对,随手召来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宫女:“你帮陛下更衣。”
唐砚礼脸色瞬间一沉,挥袖道:“不用!”语气硬邦邦的。
他斥退了那名宫女,自己动手去解腰间的玉带革带,动作间带着明显的怨气,扯得衣料窸窣作响。
他惯常是清冷矜贵的模样,此刻的动作让唐月看得忍不住想笑。
她终是站起身道:“行了行了,别扭了,我来吧。”走到他身前,抬手为他解下沉重的冕冠,放到一旁,然后耐心地去解那繁复的衣扣和系带。
唐砚礼立刻安静下来,垂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在她伸手为他褪下外袍时,顺势就想将她揽入怀中。
唐月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警告:“老实点,再不老实就自己弄。”
唐砚礼果然乖乖不动了,只是目光依旧黏在她身上。
唐月一边帮他解开中衣的领口,让他透透气,一边随口问道:“今天早朝怎么样?没又惹裴相头疼吧?”
唐砚礼疑惑道:“我为何会惹他头疼?”
唐月道:“一国皇帝若行事跳脱幼稚,首当其冲、劳心劳力的,可不就是宰相大人么?”
“我才不幼稚,”唐砚礼反驳,声音低了几分,“我平时只跟你这样。”
唐月道:“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朝服外袍终于被妥善脱下,唐砚礼顿觉轻松,拉起她的手:“走,陪我去批阅奏章。”
“我不去,”唐月想抽回手,“政务之事,我去做什么?”她只想继续把她的精彩片段看完。
“想你陪着。”他握得更紧。
唐月一点面子不给,道:“不去。”
唐砚礼又蔫巴下来。他余光瞥见桌子上被扣放着的那本话本子,有些好奇地伸手想去拿:“你刚看的什么?这么入神?”
唐月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话本子抓过来藏到身后,迅速塞给旁边候着的小蝶,推着唐砚礼就往殿外走:“这你就别管了。不是要批奏折吗?走,我陪你去。”
要是让他看到了那本《仙长的红尘劫》,可不得让人把楚攸找到,再调到宫里来莫名“鞭尸”一顿。
两人一同出了殿门,沿着宫道往不远的书房走去。沿途遇见的宫人内侍纷纷躬身避让,口称:“参见陛下,见过阿月姑娘。”
到了书房外,钱公公大老远看到后,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哎哟,陛下圣安!阿月姑娘金安!几日不见,姑娘这通身的气度是越发清贵不凡了,真真是明珠生辉,叫人见之忘俗。”
唐砚礼不喜欢别人对着他溜须拍马,但唐月性情随和,且夸她总不会出错。
钱公公不仅夸唐月,还不忘把两人说的更近,“奴才愚见,陛下龙章凤姿,阿月姑娘风华内蕴,这并肩一站,竟是这般和谐,宛如日月同天,珠联璧合,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滔滔不绝,专拣好听的说。唐砚礼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既未出声制止,也未露出不悦,钱公公便知自己这马屁拍对了地方,说得更加起劲。
还是唐月听得有些耳根发热,温和打断道:“钱公公,陛下要处理政务了,先去准备些清茶点心吧。”
“是是是,姑娘考虑周全,奴才这就去办!”钱公公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麻利地退下去张罗。
唐砚礼侧头看她,问:“怎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唐月无语:“你不嫌吵啊?我记得以前在你旁边伺候,不小心发出点动静,你都感觉要把我拖出去。”
唐砚礼道:“今时不同往日。”
唐月忍不住揶揄:“你想听,我说给你听?”
唐砚礼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
步入书房,宫人们为她们备好茶点。
熏香袅袅,气氛宁静。唐月在他身旁的锦墩上坐下,看着他拿起朱笔批阅,忽然想到些什么。
“我之前和你提的,北苑寒庭里那些人的事,你后来是怎么处置的?都解决妥当了吗?”
唐砚礼笔下未停,似乎对她的问题并不意外,只答道:“已经处置了。朕下旨,削去他们的宗室封号,择其安分者,迁往洛南旧宫荣养,无诏不得出。一应供给按例,由内务府直接拨付,不经地方手。”
他笔尖在朱砂上微微一蘸,继续道,“另则,旧宫侍卫每三月由京营轮调,与地方无涉。他们身边伺候的老人也一并换了,添了些稳妥的新人。如此,衣食无忧,也翻不出风浪。”
听起来,既全了皇帝不嗜杀之名,也从根源上切断了他们与地方势力勾结,积蓄力量的可能性。这安排算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唐月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嗯,做得不错。”
唐砚礼闻言,抬眸看向她。
“怎么了?”唐月问。
“既然做得不错,”他放下朱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有没有奖励?”
唐月失笑:“这你也要奖励?分内之事,本就是你这个皇帝该做的。”虽说如此,她心里也清楚,他这般处理,未动杀戮,已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格外宽仁。
唐砚礼却不接她的话,只道:“过些时日,是朕的生辰。”
唐月一怔,这才恍然记起。唐砚礼将她这细微的神情收入眼底,知她是忘了,却也不恼,只是目光依旧凝在她脸上,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我知道啊,”唐月强自镇定,“那又怎么了?”
“想要礼物。”他直言不讳,语气竟有几分理直气壮的索求。
唐月被他这直接弄得哭笑不得:“哪有寿星自己张口要礼物的?何况,往年哪次缺了你的?”
她心里嘀咕,以往每年,就算不是正日子,她总会寻些由头,将皇帝舅舅赏她的珍玩或是自己觉得有趣的物件送他,有时是及时雨,有时是迟来的补偿,何曾需要他这般眼巴巴地亲自讨要?再者,他坐拥天下,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她敷衍道:“会给你的,急什么?”
唐砚礼却道:“想要你亲手做的。”
唐月道:“你得寸进尺是不是?有的收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亲手做多麻烦。
见她不肯,唐砚礼便故意挨她挨得极近,手臂轻轻碰着她的手臂,带着点软磨硬泡的意味。
唐月微微后倾,“你干嘛?”
唐砚礼道:“宫外坊市的东西,内府库的珍藏,于我而言并无不同。我要的,不是那东西本身,而是你知道这是为我做的,那上面有你的心意。哪怕只是几根杂草,只要你亲手编了给我就行。”
他像是知道唐月怕麻烦,已经在尽量把要求降低了。
唐月蹙眉。他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也显得太不近人情,只是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啊。他说是随便编几个杂草给他也行,可她真这么做了,势必又伤他的心。到时候又要哄……
唐砚礼见唐月迟迟没反应,以为她还在纠结。
他忽然凑得更近,低低唤了一声:“求你了,母亲……”
“嗡”的一声,唐月只觉得头皮发麻,魂儿都快吓飞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赶忙瞥向一旁侍立的宫人,只见那几个宫人个个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去,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一声,正拼命装作耳聋目盲。
唐月心有余悸地转回头,对上唐砚礼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竟还在无辜地眨着眼,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下了一颗怎样的惊雷。
她压低声音斥道:“你、你乱叫些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当朝皇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特殊癖好!
感觉到掌心下他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唐月这才惊魂未定地慢慢松开手。
唐砚礼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追问道:“所以,行吗?阿月。”
被他这么一闹,唐月只是怕他再口出狂言,只得赶紧应承下来:“……行,行!我给你做!你闭嘴吧!”
唐砚礼这才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体。
呵,心机!
殿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唐月看似在帮他整理奏章,心思却早已飘远。甚至有一回直接将蘸饱了墨的笔直接递到唐砚礼手里,差点污了他明黄的袖口。
做什么好?绣个香囊或者手帕?针线活能要她半条命。而且之前唐砚礼就送了她一条手帕,不知道被弄哪里去了,此时再送他,还怕他想起来询问手帕去哪了;刻个玉佩?怕是玉没刻好,手先废了。
就这么到了晚上。寝殿内,烛火昏黄,唐月已换上寝衣躺下,朦胧间感到身侧床榻一沉,一个温热的身躯便从背后贴了上来,手臂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腰。
“穿这么多做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响在耳畔。
唐月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丝绸寝衣,莫名其妙:“就这么薄薄一层,哪里多了?”
他理直气壮:“天热。”指尖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摩挲,“要么……不穿了吧?”
他话音未落,唐月便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她抓住他作乱的手,随口搪塞道:“别闹。过两日便是夏至祭地大典,需斋戒净心,你身为一国之君,需当谨言慎行,以示对上苍厚土的敬畏。这几日都安分些。”鬼知道她都做了多少功课。
唐砚礼虽有些不情愿,唐月都这么认真了,他也只得偃旗息鼓,“嗯”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静默片刻,他忽然又道:“今日早朝,发生了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你说啊。”唐月懒懒地应着。
“有御史上了折子,言及中宫久虚,非社稷之福,奏请朕择贤立后,以安天下之心。”他语气平淡,补了一句,“附议者,倒也不少。”
唐月一听便知他在胡诌。她也不戳破,只顺着他的话问:“是嘛,那你怎么说?”
“朕自然以为,当下边境初定,漕运新政方兴,当以国事为重。”他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话锋却又微妙一转,“不过,群臣所言,也非全无道理。国不可无母仪,总这般拖着,于礼制也确实有亏。”
唐月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带着揶揄:“听起来,陛下为了江山社稷,牺牲颇大?”
唐砚礼在她背后沉默了一下,随即在被窝里找到了她的手,握住,指尖与她交缠,声音低了下去:“不大的……若那人是你。”
他这话说得轻,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唐月心头微动,却仍是随口找了个理由:“再说吧,眼下不是忙着给你准备生辰礼么?立后之事千头万绪,何必急在这一时。”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唐月以为他睡着了,也放松下来,准备入睡。
良久,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之际,环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唐砚礼闷闷的声音从她颈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还是不愿光明正大地承认我是你的。”
唐月失笑,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在昏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这宫里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跟光明正大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的,”他执拗地说,“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我是你的夫君。不是这般……不清不楚。”
唐月道:“两情相悦,贵在知心,何须天下人皆知?你我之间的事,何必非要那一纸诏书、一个名分来证明?”
唐砚礼却忽然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暗中他的语气异常认真:“阿月,这不仅是为了证明。你可知,若你非后,史官笔下,你便永远是身份暧昧的‘阿月姑娘’。他日你我若有子女,他们是嫡是庶?名分不定,祸患便生。朕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将来面对任何不必要的纷争和非议。朕要给你的,是最名正言顺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也无人可以质疑。”
唐月哑了哑。怎么还扯到子女了……
唐砚礼说了这一番话,又这么郑重其事,让唐月都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还是为了诱哄她。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妥协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行吧,此事……容我再想想,过段时日再说。”
唐砚礼这才仿佛松了口气,重新躺下,将她密密实实地拥入怀中,低低应了一声:“嗯。”
次日,唐月寻了个空闲,找到了田芙。两人一同在御膳房后的一处僻静小院里,这里常被借给田芙拿来开小灶。
听唐月描述那叫做“蛋糕”的东西——要用大量鸡蛋和牛乳,使其蓬松如云,再烘烤而成。
田芙听完后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竟先是用手掩着嘴笑道:“阿月,你与陛下这可真是恩爱得紧,连吃食都要想出这等新奇花样来讨他欢心。”
唐月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
笑过之后,田芙蹙眉细想:“按你的说法,这倒有几分像宫里有时会做的蒸酥或者蜜饵,只是用料更金贵,做法也更讲究些功夫。真要做得那般蓬松,怕是不易。”
不容易也得试试啊。而且总归比绣花容易些。
唐月下定决心,道:“没事,材料总归是不缺的。”
两人说干就干,仗着唐月如今在宫中的“特殊地位”,轻易从御膳房支取了上好的精面、一篮新鲜鸡蛋,还有珍贵的牛乳和蔗糖。
没有现代工具,打发全蛋和蛋清成了最大的难题。
她们找来多双竹筷,手臂轮流上阵,拼命搅打,直累得手腕酸软,也仅仅让蛋液变得浓稠泛白,离“立筷不倒”的境界相差甚远。
趁着搅拌的间隙,田芙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臂,一边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心底许久的疑惑:
“阿月,说真的,我至今都有些糊涂。陛下他从前待你自是不同,可我万万没想到,竟会好到这般地步。你如今这般,出入御书房如同自家,陛下各种事情都容你近身,政务竟也不十分避着你……这待遇,说句僭越的话,与中宫皇后有何区别?不过是差个名分罢了。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芙原本还以为陛下就是一时兴起,要么就是看上唐月某个点了。这种也就是喜欢,拉着侍个寝,给个封位也是极限。
可自从陛下长时间昏迷,醒来后那日起,一切都变了,两人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虽然之前就早有端倪……
她就说先前陛下昏迷,裴相怎么只允许阿月负责专门近身伺候。定是二人早就心意相通了!只不过阿月没有告诉过她。
唐月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目光落在泛着细沫的蛋液上,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阴差阳错,便是如今这般了。”
世上不能解释的事多了去了。这件事唐月也不打算过多解释。
田芙只感慨道:“不管如何,陛下待你之心,如今是满宫都看得见的!”
呵……就唐砚礼那个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样子,要不是有唐月拦着,简直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面糊最终勉强调好,倒入抹了薄油的铜制蒸笼里。没有精确的温度控制,她们只能依靠经验控制火候。
第一次,火太大,表面焦黑,内里却未熟透。第二次,火候稍欠,成品湿黏,塌陷下去。她差点就这么算了。
屡败屡战,直到第三次,才终于蒸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成功的样子。
那“蛋糕”颜色微黄,还算蓬松,虽然远不如现代蛋糕细腻均匀,表面也有些凹凸不平,但总算有了几分“糕”体的模样,散发着鸡蛋和牛乳混合的香甜气息。
“成了!就这样吧!”唐月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成果,长长舒了一口气。
时光流转,转眼便到了唐砚礼生辰。
按制,皇帝万寿节当休朝一日,接受百官朝贺并设宴。但唐砚礼不喜奢靡,更厌烦那些繁文缛节,只依例受了朝贺,将宫宴规模一减再减,早早便示意结束了。
他心里惦记着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人。
处理完必要的礼仪,他便径直往寝宫去,脚步比平日更显轻快。然而踏入殿中,却不见那个想见的身影,只有几个小宫女在安静地打理着。
“阿月呢?”他眉头微蹙。
几位小宫女行礼,表示她们也不清楚。
唐砚礼一阵失落,转身要出去寻人。忽听得侧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唐砚礼心下疑惑,循声走去,刚至门口,帘子忽然被掀开。
唐月站在最前面,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她微微侧身,只见小蝶手里端着一个模样古怪的圆墩墩的吃食站在那里。田芙还有几个相熟的宫人跟在她身后,排成一排,脸上都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笑容。
唐月清了清嗓子,众人便跟着她一起,拍着手,用那古怪的调子齐声唱道: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歌声逐渐落下,殿内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唐砚礼。这歌是唐月前两日硬教给她们的,说是海外传来的祝寿曲,虽觉怪异,但念着词意吉祥,也硬着头皮学了。
唐砚礼确实愣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那模样怪异却好看的圆形吃食上,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彤彤的樱桃,格外靓丽显眼。
唐砚礼有些呆呆地问:“这是你做的?”
唐月叉着腰,一脸得意地仰起头:“那当然!你可不知道我失败了多少次,光是打蛋就差点要了我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砚礼毫无预兆地一步上前,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住了她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唇。
“唔……!”
所有的得意和未尽之语,全都被堵了回去。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田芙最先反应过来,脸“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对着身后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宫人连连挥手,压着嗓子急道:“快、快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去接小蝶手里那个珍贵的蛋糕。小蝶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殿下没说走,她貌似也没打算走。
田芙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几乎是半推半拉地把小蝶连同其他几个宫人,一股脑儿地全请出了殿外。
直到关门声传来,唐月才猛地惊醒,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羞窘交加,用力推了推唐砚礼坚实的胸膛,好不容易才从他热烈的亲吻中挣脱出一点空隙,气息不稳地怪他:“你干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呢。”
她的脸颊绯红如霞,唇瓣因亲吻而愈发娇艳。
唐砚礼怕她生气,还是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旧有些重,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燃着暗火,道:“我没忍住。”又补充道:“现在没人了。”
唐月环顾了一下瞬间变得空旷安静的殿宇,发现无可反驳。只觉得这人绝对是个无赖。
下一秒,唐砚礼忽将她打横抱起。唐月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他几步走到窗边一张铺着软垫的宽大座椅旁,轻柔地将她放下,随即栖身压下。
他的呼吸声都更为急切。温热的手掌探入衣襟,熟练地解开繁复的系带,层层衣衫如花瓣般散落。
唐砚礼的吻慢慢朝下,唐月有些受不了,不忘低声呼吸道:“你哄我给你做礼物,我好不容易做好,你又不尝……”
唐砚礼的动作顿住。他撑起身体,目光从她的脸颊,缓缓移到一旁桌案上那盘点缀着樱桃的蛋糕。
他眼底暗流涌动,忽然伸手,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鲜红欲滴的樱桃。那冰凉的果实在他指尖转了转,随即,他将那颗凉意沁人的樱桃,沾满亮晶晶的“糖霜”。
突如其来,集中于一点的冰凉触感,与周身被点燃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激得唐月浑身一颤。
唐砚礼凝视着她,当着她的面,将那颗仿佛也沾染了热意的樱桃送入自己口中,细细品味。
“嗯,”他喉结滚动,“很甜。”目光却牢牢锁着她,仿佛他品尝的并非樱桃。“这是朕最喜欢的‘礼物’。”
他的举动让唐月耳根烫得厉害,根本不敢睁眼看他。
见她这般情态,唐砚礼眼底墨色更浓。他又取了一颗樱桃,这次,他轻轻含住,俯身,再次吻上她的唇。
甘甜的果汁在唇齿间迸溅开来,有些许顺着两人紧密相贴的唇角溢出,蜿蜒滑落,在那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他耐心地用舌尖将那甜蜜的汁液一点点渡给她,与她共享这独特而糜甜的滋味,吞咽声在寂静的殿内细微可闻。
衣衫尽褪,体温交融。他不再给她任何思考或抱怨的余地,用更直接的方式,开始“品尝”他独一无二的生辰贺礼。
殿内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压抑的呜咽,以及那盘散发着甜香的蛋糕,和被碾碎的樱桃,无声见证着这一室的缱绻与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