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道士从天而降,众人皆面露震惊,就连张屠夫也抬起眼帘,看着素不相识的道士拧眉。
大理寺卿萧琰靖的脸色瞬间黑透了,收起折扇,怒指从天而降的道士,“大胆狂徒,竟敢公然劫囚,来人,将此人拿下。”
“大,大人!”那道士来不及跪地求饶,趴在地上大呼冤枉:“贫道真不是来劫囚的……”
刑部那些五大三粗的捕快,好似没听见道士的喊声,一边一个将人拖到楚君泽面前,扯着他的发髻,让他抬起头来。
萧琰靖怒问:“你与张屠夫可是同谋?从实招来。”
那道士被捕快薅着头发,没办法摇头,解释道:“不是,贫道就是个卜卦算命的,与囚犯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有同流合污的动机,还望大人明鉴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张屠夫突然开口,道:“我不认识他。”
“大人您看。”老道士抓到救命稻草般,继续解释:“我也不认识他,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劫法场,犯得着吗?”
“那你上来作甚?”萧琰靖喝问。
“啊?”道士吓破了胆,哪还记得荣嫣交代之言,随口就来,“是一位姑娘将贫道扔上来的。”
“姑娘?”萧琰靖侧头看了楚君泽一眼,两人心里都在纳闷,这是哪家姑娘,胆子可不小。
两人的目光扫视人群,荣嫣急忙抬手骚头,遮住自己的容貌,暗骂这个死老道,怎么看出来本侯是姑娘来的,眼神可真好。
老道士回头,指着荣嫣道:“就是她。”
当事人亲手指认,荣嫣心知躲不掉了,索性移开手,对上楚君泽狐疑的目光,讪讪一笑。
楚君泽微微蹙眉:“是你?”
这几日,武安侯散朝就回府,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姑娘似的躲在府里不肯出来,今日怎么起了兴致,来法场看热闹?
荣嫣大大方方走上监斩台,规规矩矩给楚君泽行礼,“殿下,微臣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个热闹而已。”
楚君泽点点头,招呼她站到自己身侧。
荣嫣绕过长案,立于楚君泽身旁。
那道士内心风起云涌,手抖得厉害。
这位姑奶奶也是官,看上去与监斩官很是熟络的样子,她还叫监斩官为殿下,那监斩官岂不是皇子?
完了,贫道性命休矣。
果然骗人骗多了,会遭报应!
那道士满眼哀求望着荣嫣,“姑奶奶……”
荣嫣一挑眉,警告他不要乱说话,那道士急忙改了称谓:“姑奶奶家的小公子,您是我爷爷,您说句话,好证明贫道的清白啊!”
一介老叟管一个少年叫爷爷,引得百姓哄堂大笑。
荣嫣脸色未变,提醒道:“方才在台下时,您与小生说什么来着?”好好想想。
道士欲哭无泪,“是贫道有眼无珠,想坑小公子几个银钱,贫道现在说实话,您可没什么血光之灾,反而气运好的很呢。”
这是没想起来?
荣嫣继续提醒:“不是这一句。”
那道士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想起姑娘扔他上来时交代的那句话,咽了咽口水,道:“今日杀人不吉,杀之四方大旱?”
楚君泽恨不得一掌扭断这道士的脖颈,咬牙切齿地说道:“妖言惑众。”
萧琰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拙劣的手断,笑容极为嘲讽,“人家劫法场凭得是真刀真枪,你劫法场全凭一张嘴,拿朝廷命官当猴耍,藐视皇家威严,不要命了吧。”
道士委屈极了,向荣嫣投去求救的目光。
人是荣嫣扔上来的,她不能不管,微微俯身,凑到楚君泽耳边,低声道:“连环杀人案真凶并非张屠夫,微臣知道真凶是谁,这道士和连环杀人案没有关系,是微臣给殿下找得台阶,您就借着台阶下来便可。”
楚君泽侧头,薄唇险些碰到荣嫣的唇,吓得荣嫣后退两步,堪堪站稳,心里一阵后怕。
男女授受不亲,不对,男男也授受不亲。
楚君泽凝视荣嫣半晌,方才转头看向那道士,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爱民如子,这等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今日不宜问斩,另择吉日行刑便是,将犯人暂且收监,诸位百姓且散了吧。”
大理寺卿萧琰靖大惊,“殿下。”
道士心中大喜,问道:“那贫道呢?是不是先将贫道放了?”
楚君泽瞥了道士一眼,冷道:“你藐视王法,扰乱法场秩序,入刑部大牢关押,忏悔三日。”
那道士看向荣嫣,喊道:“爷爷您就我。”
趁人不注意,荣嫣比划了一个封口,不然抹脖子的动作,那道士立刻闭上嘴,不在说话。
没有热闹看,众人呼啦一下都散开,回家忙活做午饭去了。
“武安侯。”楚君泽起身,“萧大人随本王来,其他人不必跟着。”
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遣退侍卫与官差,周围三百步内再无闲杂人等,就连车内也陷入一片死寂。
荣嫣与萧琰靖并肩而坐,楚君泽端坐于二人对面,目光扫过荣嫣下半身,沉声问:“好了?”
“什么好了?”荣嫣不知所以,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忙转移话题,分析起连环杀人案。
两人眉来眼去这一幕落入萧琰靖眼中,再看两人的目光变了味道。
燕王看武安侯屁股,还问好了没有,这举动着实不符合常理,耐人寻味啊。
据说燕王府歌姬舞姬无数,各个貌美如花,燕王金屋藏娇,却不碰其中一人,这可说的过去?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燕王身患隐疾,器不能举。二、燕王不好女色,而是……
哎呀,本官好像发现燕王殿下一个秘密。
荣嫣还在滔滔不绝,楚君泽听得出神,也没人注意到萧琰靖表情古怪。萧琰靖心中有了判断,再次抬头打量车内二人时,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啧啧啧,自古断袖分桃,迷惑君王那些臣子皆是奸佞,看来武安侯绝非什么好人。
荣嫣侧头问萧琰靖:“萧大人觉得本侯所说可在理?”
萧琰靖一怔。
他方才只顾着忖度燕王与武安侯之间的关系,心思完全不在案子上,此时武安侯发问,他自然答不上来。
他抬手摸了摸鼻梁,选择一个最稳妥的说辞,道:“下官全听殿下的安排。”
荣嫣心道:楚君泽当皇子是他会投胎,萧琰靖连一桩案子都办不好,是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作为主心骨,楚君泽无法推辞,便道:“本王觉得武安侯所说不无道理,张屠夫看似凶恶,可左邻右舍都说他是个老实人,没有杀人动机。比起张屠夫,孙家二公子更有杀人动机。”
三人意见达成一致,重新去刑部调查卷宗,勘验尸体,天黑之前来到孙二公子家里搜查取证。
孙二公子名唤孙尚远,自幼随父亲来京做生意,孙家单在京城便开了十几家酒楼,家中不缺钱财。
孙老爷家中有一妻三妾,孙尚远是正妻聂氏所出,因是嫡次子,平日里娇纵了些,终把儿子养成了纨绔。
这孙尚远不喜读书,平日里呼朋唤友赌/钱饮酒、天天走马章台的没个正行。
近些日子孙老爷看儿子看得紧,不让她在外沾花惹草,以免被好人家姑娘嫌弃,娶不到媳妇。
谁知这小子明着不行,便暗地里强抢民女,先/奸/后杀,为掩盖自己的罪行,还伪造证据陷害张屠夫。
众人来到孙家门前,楚君泽一挥手,官兵直接将孙家大门踹开,冲进去搜查。
此时正是晚膳之时,孙家人正围在一起吃饭,忽闻门外传来嘈杂声,孙老爷问下人:“出了何事?”
未等下人回话,他便迫不及待起身,边往外走边道:“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万一遇到大事,下人也应付不来。
孙老爷刚走出门外,就看到院子站着两位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少年,还有一位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顿感不妙。
他迎上前行礼,谨慎道:“几位官爷这是?”
楚君泽冷声问道:“孙尚远在哪儿?”
孙老爷眼皮子乱跳,心里正思忖儿子到底在外面惹下什么弥天大祸,就听荣嫣喝道:“他在那儿呢?来人,抓住孙尚远。”
躲在门后偷看动向的孙尚远一听官兵要抓自己,哪肯就地伏法,转头便跑。可惜没跑出去几步,人被捕快活捉回来。
孙老爷脸色大变,身形晃了晃,险些没晕过去,还是孙夫人及时赶过来扶稳他,而后夫妻俩双双跪地。
“各位大人。”孙老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克制颤抖的声音,“犬子所犯何事?”
问出这句话时,孙老爷心里明镜似的,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八成是桩大案,儿子这条命恐怕难保,现在只求不要祸及满门。
孙夫人吓得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恐哪口气喘不对触怒了官爷。
楚君泽冷漠无情地回道:“杀人。”
听闻此言,孙家夫妻急忙为儿子辩解,说二儿子只是纨绔了些,并无胆量杀人,求官爷明查。
这时捕快将孙尚远押来,一脚踢在他腿弯处,孙尚远吃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冤枉。
荣嫣嗤笑一声,看着见了棺材还不落泪的孙尚远,道:“你都不知我们为何抓你,你便喊冤叫屈,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我……”孙尚远哑口无言。
“本来这案子已经了结。”荣嫣神色温和,语调平稳,“孙二公子没想到官府会翻案吧?这人一旦铸成大错,纵使费尽心机去掩饰,终究也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没有犯法。”孙尚远蓦地抬起头,怒视荣嫣,“你们凭什么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