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嫂子会看出她心中的情绪来,有些尴尬。
荣嫣笑了笑,嘴里说着善意的谎言:“没什么,都是些朝中公务,嫂子不必担心。”
小叔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他们娘俩游玩,杨氏心里过意不去。
金乌西沉,三人打道回府。
吃过晚饭,杨氏带卫延回客院洗漱,哄孩子睡下,挑灯收拾自己的行囊。
收拾妥当,杨氏来到荣嫣的院子里,轻叩荣嫣的房门。
此时荣嫣正与宣澈说话,耳边传来敲门声,屋内两人同时收声,目光投向房门。
这么晚了,敲门之人会是谁?
宣澈问道:“何人?”
杨氏低低道:“是我。”
原来是北境三公子家的夫人,宣澈回头瞅了眼荣嫣,得到自家侯爷的首肯,适才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的那一刹,杨氏迎上一个容貌英俊的侍卫,愣了一瞬。
心道:武安侯府可真是块风水宝地,男子个顶个的英俊,若是荣嫣那丫头还活着,何愁佳婿。可惜呀......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宣澈朝杨氏行礼,杨氏还礼,两人也没说话,等宣澈从屋里出来,杨氏抬步进去。
荣嫣现在住的屋子原本属于兄长,是侯府最宽敞的房间,面阔五间,进深就有十几米,房间大了就显得空旷,烛台少了照不亮整个房间。
室内烛光昏暗,铜鼎香炉罅隙里烟雾缥缈,年轻的侯爷端坐于书案前,神色疲惫地看向杨氏,语气温和地询问:“嫂子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杨氏浅笑,平静地说道:“侯爷日理万机,嫂子不便叨扰,打算明日便启程回北境去。”
他们母子俩刚来两日,京城还未游遍,就着急回去,荣嫣有些惊讶,遂问:“为何,可是府上住的不够舒适?还是下人做的不够好,冲撞了嫂子?咱们都是自家人,嫂子有事大可与本侯直说,若是下人的不对,本侯定扒了他们的皮。”
“不不不,”杨氏连连摆手,忙不迭解释:“与府上下人没有关系。”
“那是为何?”
“是......”
杨氏双手交叉握于腰前,左手捏右手,讪讪道:“廷儿还小,独自在家我不放心,你堂兄是个大老粗,只懂得带兵打仗,看孩子这些小事他不在行,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荣嫣表示理解,颔首道:“既然嫂子担忧廷儿,那本侯便不强留,延儿留在京城,嫂子大可放心,本侯必定视如己出,尽心培养,将来继承......”
咳,差点说漏了。
荣嫣忙纠正错误,“继承我卫家历代家主遗风,光耀我卫家门楣。”
得到小叔子这番承若,杨氏心里很是敢动,给荣嫣行大礼。
“谢侯爷对延儿的照拂之恩。”
“嫂子这是作甚。”
一家人行如此大礼,荣嫣不太适应,起身去搀扶杨氏起来。
叔嫂之间毕竟男女有别,不好长时间共处一室,杨氏说完该说的,行礼告退,回客院儿休息去了。
母子即将分别,当母亲的难以入睡,坐在儿子床头发呆。
屋外月亮爬上枝头,鸟窝里的喜鹊也缩起脑袋睡了。
翌日,荣嫣早早便起来上朝。
穿好官服,喊侍女进来服侍。
侍女收到侯爷命令,端着铜盆清水、帕子、洗面药、牙刷牙药这些进屋。
玉兰不敢去看女侯爷的眼睛,湿了帕子,垂眸将帕子递到侯爷面前。
荣嫣接过,边擦脸边吩咐玉兰:“本侯自己来,你去把季叔喊过来,本侯有事要交代。”
玉兰行礼:“是。”
等荣嫣收拾好了,季管家也来了。
别看季福忠年纪一大把,当差很是敬业,比主子起得都早,此时收拾的干净体面站在主子面前,恭敬地行礼,“侯爷有何吩咐。”
侯府后院没有女眷,少了内宅争斗,日子过得比较安宁,侯爷一般情况下不管府中琐事,一应事物皆由他这位管家打理,今日这么早传唤他近前听话,应该是有要紧事吩咐,季福忠竖起耳朵听着。
但听侯爷道:“三夫人今日便启程回北境,本侯须得上朝,无闲暇准备礼物,麻烦季叔替本侯选几样既能拿得出手,又能体现情分的礼物,让三夫人带回北境。”
三十万大军的兵符虽在她手中,可卫子宸有三十万大军的实际操控权,两人之间的关系必须要维系好。
“侯爷放心,这等小事交给老奴来做,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侯爷安心去上朝便是。”
“还有。”荣嫣吃饱了,拾起帕子擦拭嘴边油渍,放下帕子,起身道:“三夫人是走了,小公子是要留在府上的,吩咐下去,本侯对小公子视为己出,府上所有人都要视小公子为侯府正经主子,如有怠慢,本侯决不轻饶。”
“是。”
该交代的交代完,荣嫣拾起折扇,踏出房门,上朝去了。
经过几日修养,宣澈的伤差不多痊愈,在床上躺着没什么意思,一大早便出来套车,等着他家侯爷从府里出来。
荣嫣踏出府门,见车夫换成了宣澈,打趣道:“这是从阎王殿爬出来了?”
宣澈一本正经道:“侯爷尚需属下保护,属下可不敢轻易死。”
“就你嘴贫。”荣嫣跳上马车,撂下车帘子,吩咐道:“走吧。”
历朝历代,京城都是最繁华的城池,街上车水马龙,尤其宫门口,道路极为拥堵,须得官兵主持纪律才能让朝中官员顺利通行。
许多年没发生过马车相撞的灾祸了,今早却出了一桩马车连环撞,死了一位大臣。
前方堵得水泄不通,武安侯府的马车不得已停下来。
喧闹声传入耳中,荣嫣挑开车帘子张望,问宣澈:“这是怎么了,今天何为这般拥堵?”
宣澈朝前方瞅了瞅,“属下也不知,前方被一众官员和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过不去。”
荣嫣跳下马车,大吼一声:“让一让。”
这一嗓子带着嘹亮的尾音,听起来像极了宫里的太监,众人吓得一个机灵,连来人是谁都来不及确定,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荣嫣就这样大摇大摆闯进人群。
宣澈在身后看着自家侯爷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进去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两侧看热闹的官员见来人是武安侯,发觉自己被一个声音给骗了,集体绿了脸,碍于场合不对,按捺下怒火不敢发泄,眼睁睁看着荣嫣穿过人群,走到最里面。
荣嫣驻足,垂眸一瞧,躺在地上之人,是位年逾花甲的老者,凡在朝中为官的,有资格临朝的听政,大家都打过照面,都认识这位天降横祸的人。
荣嫣惊讶道:“这不是礼部尚书吗?”
文臣一般都要熬到年纪,才能混到尚书这个职位,像大理寺那两任年轻的大理寺卿属于例外。
若非这几年大理寺卿栽的太快,冷意迟那么年轻,不可能当上大理寺卿。
礼部尚书这般年纪,与他的官职才匹配。
礼部尚书姓吴,名秋水,今年六十有二,不愿致仕,坚持临朝参政,结果没死于公务繁忙,倒是死于非命。
下场令人唏嘘。
荣嫣蹲下身子,试探吴尚书的鼻息,呼吸停滞,手腕冰凉,体温逐渐降低,俨然是一具死尸无疑。
他询问哭哭啼啼的车夫:“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翻车?”
他家老爷是朝中大臣,围观者亦是朝中大臣,车夫站在有理一方,无甚好怕的,收了哭声,朝人群中一指:“是他,就是他们的马车撞翻了我们的马车,我家老爷从车上翻下来,受到惊吓,当场死亡。”
受惊而死,死的如此之快,多半死于心脏疾病。
撞他那个人也算倒霉。
偏偏那人还不去服气,辩解道:“休要胡言,我已经示意你们马匹受惊,是你们没有及时避让,怪得着我们么。”
回话的是个小厮,荣嫣问他:“你家主子是谁?现在何处?”
小厮无所畏惧地回道:“我家大人是门下侍郎何大人,上朝去了。”
嘶——
提起这位何大人,荣嫣想起何府嫡次子何治阳,天天跟在齐王屁股后头,与齐王关系极好。
若是齐王掺和此事,她不好牵涉其中。
权衡一番,荣嫣道:“报刑部衙门吧。”
话音落,她刚欲转身,正好撞见燕王楚君泽赶到现场,一时有些尴尬。
她虚心地垂眸,心底掀起一丝慌乱,不知方才那话楚君泽听到没有。
楚君泽来到她面前,云淡风轻地说道:“刑部来人了。”
荣嫣:“………”
没错,他就是刑部的人。
楚君泽扫了人群一眼,挥挥手道:“都站在这里作甚,集体不朝吗?”
集体不朝这种事与谋反无甚区别,都是砍头的大罪,谁敢呐,各个沉默不言,默默离开人群,抓紧时间进宫上朝去了,留下自家车夫看热闹。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终究是故事,车夫看完热闹,回来转述也是一样的。
众人呼啦一下子散了,现场只留下肇事车夫与吴家主仆,燕王楚君泽与武安侯卫荣嫣。
荣嫣道:“微臣先进宫上朝去了。”
她刚走出去一步,耳边传来楚君泽不容拒绝的声音,“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