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行雁皱了皱眉:“您觉得不可能?”
文绣:“当然不可能,柔依性子刚烈,如何能受了委屈?”
萧行雁皱了皱眉。
文绣嘴里的和她见到的王柔依可是半点儿没有相似点了。
萧行雁看向叶芜。
叶芜皱了皱眉:“但我们二人今日在外,确实遇到了你女儿,她还被她那丈夫欺负……”
文绣猛地站了起来:“我不信,你们见到了,那她在哪里?”
她这副模样不似作假,萧行雁看了叶芜一眼,松开了人。
“空口确实无凭,但您女儿如今就在门外候着我去叫她进来。”
说着,她转身出了门,不多时,便带回来一个素面朝天的姑娘,便是王柔依。
文绣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王柔依如今刚受过欺负,眼圈还哭得红红的,又是一身青衣怎么瞧着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文绣连忙上前,虎目含泪:“我儿,你怎么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在她的印象里,王柔依一直都是鲜艳夺目,与人争辩,都从来分毫不让的。
可……可如今却……
王柔依一看文绣的反应,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阿娘……”
她没忍住,抱着文绣哭了起来。
片刻后,她才止住哭啼:“阿娘,我以为您会怪我,不愿再见我了。”
文绣抱着她的脑袋:“傻孩子,说什么呢……萧大人哦,我说你受了欺负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柔依便又哭着将所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吐了出来。
说罢,她还捋上来一节袖子,露出上面的青紫的痕迹来:“他……他后来还用鞭子打我。”
文绣此时已经是将一双眼瞪得溜圆了。
她咬牙切齿:“这王成老贼!”
说着,她就要往外冲,被哭着的王柔依拦了下来。
“阿娘……”
文绣瞪眼:“那老贼都这么对你了,你难不成还想护着他?”
王柔依哭着摇摇头:“阿娘,你老是说不过阿耶。”
文绣冷笑一声:“说不过我还打不过吗?他一个弱质书生,哪是我的对手?”
如今虽然文武分家还没那么严重,读书人是要把君子六艺都学了的。
但无奈王成各方面都平平,最后也只能把精力全都下到读书上来。
文绣年轻时虽是绣娘,但后来掌管绣楼,楼里的一些零散活儿,她也都帮着干,日积月累下来,力气慢慢地也就上来了。
萧行雁也拦:“文东家不必急着去与人理论,就算理论,又能理论出个什么东西呢?”
文绣着急:“那难道就放任我儿这次受了这欺负?”
王柔依双眼暗了暗。
萧行雁看着文绣:“夫人为何不直接和离?如今这王成吃穿用度,皆是用夫人的,却还敢如此,可见他是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夫人就算找他理论了这一次,下次难道他就不敢了吗?”
文绣冷静下来,有些踟蹰:“和离……到底是不好听的。”
萧行雁笑笑:“这有什么不好听的,如今夫妻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的有不少。”
文绣看向王柔依,依旧有些犹豫。
萧行雁杵了杵旁边的叶芜。
他回过神来,连忙将王成在外吃喝嫖赌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
说罢,文绣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萧行雁趁机劝道:“文东家,日子是自己关起门来过的,外头人顶多学两句嘴,可到底能影响到人多少?但王小娘子受的苦,却是真真切切的。”
文绣咬了咬牙,片刻后,她心一横:“你说的不错,我准备准备,明日便去和离!”
说罢,她又怜惜地看向王柔依:“我儿……”
王柔依神色也有些动容。
文绣又和萧行雁交谈了几句,便拉着王柔依去了楼上叙旧。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心里话。
萧行雁心中正感叹着,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没想到你这人虽是从小地方来的,还算有几分见识。”
萧行雁:???
来人却依旧昂着头:“就是脑子不清醒……”
说着,她转头看向叶芜,眼神挑剔:“怎么相中一个商贾?”
萧行雁:???
她困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柳沉燕一噎:“纵观朝堂,谁不是选门当户对的,一个商贾,到底是贱籍,既对你无所助益,还不一定能与你相谈甚欢,你眼瘸了?”
萧行雁眉眼沉了下来:“与你何干?”
柳沉燕还想说什么,萧行雁便又开了口。
“如果我要与谁成婚,那只能是因为我喜欢谁,与其他的无干,柳娘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沉燕吃了瘪,冷哼一声:“随你!”
随后又嘟囔:“往后有你吃苦头的。”
说着,她便走到里面和堂倌说话。
萧行雁见她没再说,转头看向叶芜,只见人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
萧行雁:……
她牵起叶芜:“走了,这里没咱们什么事情了,说好了今日是出来玩的。”
叶芜红着脸点头。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群吵嚷着往里走的纨绔。
看到萧行雁,没忍住嘲讽两句:“呦,这不是圣人才封的宣义郎么?”
“噫,这宣义郎怎么不是‘郎’啊?”
一时间,众纨绔笑作一团。
叶芜脸色黑下来。
萧行雁牵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方人多势众,看衣裳和口气,家境估计也不差。
他们二人直接与人对上,怕是讨不到好。
萧行雁不为所动,直接搬出武曌这面大旗:“这官位是圣人亲封的,几位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个纨绔声音一顿。
这几年正值多事之秋,这几个纨绔虽然平日里混不吝,但能被家里人放出来,说明脑子是没问题的,听到萧行雁这话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顿时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在萧行雁这边吃了瘪,自然移开目光。
一转眼,便看到在那边挑衣料的柳沉燕。
柳沉燕也听到了这边的争执,不由得看过来。
柳沉燕的名声虽是自己宣传的,但传到神都这些纨绔耳中,不觉便被这些纨绔奉为了心上的神女一般的人物。
这些人见柳沉燕在此,还看来过来,多少都有些心神激荡。
心上人看过来,再加上柳沉燕与萧行雁比诗后消沉,众纨绔也都听到些风声,此时战意也被激发出来。
有几个便顿时血涌上脑,对着萧行雁嚷道:“你嘴上倒是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这个宣义郎不过是谄媚圣上得来了?!一个小人倒是仗着圣人的势在外面吠。在世邓通!”
萧行雁原本都走出两步了,听到两个人的话,一愣,顿在原地。
这纨绔倒是反应快,转眼便想到了别的突破口。
萧行雁转头看向他:“哦?你说我狗仗人势?”
这纨绔没想到萧行雁直接说出来,倒是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一般。
萧行雁确实没多生气。
说到底,还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正是天地非黑即白的时候。
何况,萧行雁也觉得自己确实谄媚了圣人,这几个人说得并不算错。
那边,柳沉燕却是迈着步子来了。
她看了萧行雁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蠢材!”
随后,她冷着脸看向刚刚说话的纨绔:“你们可曾听到她谄媚圣上?又或者亲眼见到了?若是没有证据,这些便是无中生有!”
众纨绔一愣。
柳沉燕:“不说别的,萧行雁至少能靠着才能得到面圣的机会,你们呢?空口白牙,一个个整日无所事事,招猫逗狗,却对着圣人亲封的官员口出妄言?”
刚刚说话那纨绔脸色一变:“我刚刚可是为你出头!”
“白二哥,气什么,要不说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儿配得上你?”
“就是,一个卖名声的,和那些伶人有什么区别?”
柳沉燕脸色变了。
萧行雁也微眯双眸:“我倒是觉得,你们还不如伶人。几个享受家族荫蔽的纨绔,无才无德,连嘴上都没个把门儿的。”
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白二哥”顿时脸色一变:“你!”
萧行雁把柳沉燕扒拉到身后:“你刚刚说你是为她出头,可你哪一句是在为她出头?说到底不过是想通过打压我,彰显一下你罢了。”
“你却毫不顾及柳娘子的名声,张口就说你是在为她出头,倒好像是她在挑拨你一般。”
柳沉燕眼神一动,愣愣地看向萧行雁。
那纨绔顿时涨红了脸:“胡言乱语!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萧行雁:“你父亲是谁关我什么事?怎么,又要仗着你父亲的势来在外面吠了吗?”
说着,她上前一步。
明明个子还要比那“白二哥”矮一些,可却是硬生生把他逼退了几步。
“白二哥”也察觉出自己刚刚的动作,懊恼极了:“你等着!咱们没完,走着瞧!”
萧行雁客气的笑了笑:“随时奉陪。”
那“白二哥”更气了,但说又说,不过刚刚自己又丢了大面子,此时脸上也无光,直接带领着一众纨绔转身离开。
见人离开,萧行雁转身看向柳沉燕:“你既这么注重名声,干嘛让他们随口就污蔑你?”
柳沉燕回过神来:“啊?”
萧行雁只当柳沉燕是被吓傻了,摇着头,叹了口气,拽上叶芜离开了金丝缕。
柳沉燕还有些恍惚,她抬手捂住怦怦跳的胸口,扶住旁边的贴身侍女:“圣人在上……”
……
因着这两遭,萧行雁和叶芜再回街上,早就到了戌时。
两人如今饥肠辘辘,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摘星楼。
两人正等菜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随即是喝止声。
但发出噪音的人似乎不觉得自己有错,大声喊着:“我就是看不上她怎么了?”
有瓜?
萧行雁竖起耳朵,朝着叶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隔壁的争执便清晰起来。
那是个青年的声音。
“……我不认!一个罪臣之女都能当上宣义郎,我却……”
萧行雁:???
这描述怎么这么像她?
“你闭嘴!”是另一道年纪略长的声音:“平日里嘴上就没荤没素,今日在外面更是没个把门,就你这样还想让圣人重用?”
青年不服:“你为何就知我不成?!”
“老三!”
那青年显然不怕:“有本事,你打死我!到时候让神都的认都看看,八月十五中秋节,咱们家却死了人!”
又有两道声音,只是太小,萧行雁没能听清。
轮到那青年,又是嚷嚷起来:“那骆观光呢?他的才能总在我之上,他不也不成?说到底不还是不得圣心?”
“狄景晖!”
这道声音显然更苍老了,甚至听着还有些熟悉。
萧行雁沉默片刻,看向叶芜:“那边,是狄公?”
叶芜没见过狄仁杰几次:“我也不知。”
萧行雁又听了两耳朵,但也听不清什么了。
她起身拿了碟糕点:“走,咱们去看看。”
叶芜刚刚也听到了隔壁的一些话,心中有些不喜,正巧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敢碰瓷雁娘!
他点点头,起身跟在了萧行雁身后。
萧行雁走到隔壁门前,敲了敲门:“敢问门内是否是狄公?”
屋内原本似乎还在争执着什么,萧行雁话音刚落,就安静下来。
片刻,便有个青年一脸不服的开了门。
看到这人,萧行雁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行礼:“想必这就是狄家三郎,久仰了。”
这话也确实有几分真心,毕竟能作到让百姓毁掉狄仁杰生祠,倒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坑爹货了。
她态度算不上热络,甚至有些敷衍。
狄景晖脸就臭了起来。
萧行雁也不在乎,带着叶芜进了房间,朝着坐在首位的狄仁杰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晚辈礼:“见过狄公。”
狄仁杰脸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萧署令不必多礼。”
萧行雁笑了笑:“我和叶芜来摘星楼吃饭,在隔壁听到了交谈声,猜想是狄公,便来打个招呼。”
说着,她眼神朝着狄景晖轻轻瞥了一眼。
狄仁杰脸色更是尴尬了。
萧行雁也没避讳,而是道:“尴尬听到狄三郎谈到骆观光,我有些想法,想与他谈谈。”
狄仁杰心中有淡淡的惆怅,果真是来找事的么……
但也好,狄景晖是他的老来子,平日里自然是阖家都宠着的,谁知道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若是萧行雁能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这么想着,他便坐定在椅子上:“萧署令只管谈便是。”
萧行雁笑了笑,把手里的糕点摆在了桌上:“狄公与两位郎君先吃着些。”
她谦逊有礼,坐着的三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萧行雁看向狄景晖:“我刚刚听狄三郎说,骆观光才能在我之上?”
狄景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警觉,只能收着说:“自然。”
萧行雁一笑:“那我斗胆问一下这才能说的是什么才?是文学之才、治世之才,或者是治家之才?”
狄景晖皱了皱眉:“自是文采。”
萧行雁:“这一点我认,可若是才高八斗,便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我想在座恐怕都不如他。”
狄仁杰抬了抬眼,他几个儿子则是脸色都变了变。
萧行雁语气虽然温和,可是这话里话外的内容,显然是把他们都踩了一遍。
狄景晖当即就控制不住怒火,捋起袖子:“你!”
叶芜立刻守在人身前,冷冷看向狄景晖。
萧行雁拍了拍叶芜,让他挪了挪。
萧行雁:“所以,你也觉得此话不对,是吗?既如此,刚刚又何必拿着话来贬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