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容纳上千人的宽阔广场上,近百头体型巨大的白狼饶有兴致地围成了一个捕猎的圈套,它们渴望地看着圈内的猎物,后退用力,蓄势待发,似乎只要狼王一声令下,它们就能立刻扑上去将猎物吞吃入腹。
所有的新兵都被围在白狼的包围圈里,紧紧依靠在一起,心中充满骇然,眸子瞪得老大,脑海中已然涌现出一连串血色恐怖的画面。
被挤在内圈的人状况还稍微好点,外圈的新兵直面白狼,嘴唇因害怕到极致而泛起青白色,双手剧烈颤抖,眼中流转着无法遏制的恐惧情绪。
突然有一人悄然出声:“我们真的来到了裁决司的训练基地吗,这怎么更像是把我们哄骗过来,给这些神秘当口粮了?”
没有人回应他。
但秦因可以肯定,在场超过90%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伊琳莲扯了扯庄雅晴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雅晴晴,这也是训练项目吗?”
同为舍友,庄雅晴在昨夜女孩们的半夜闲谈间坦诚相待,说自己出身监察司,所以对训练基地很了解,也早在来这里之前就接受了大致的适应性训练,还保证会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努力关照伊琳莲。
毕竟伊琳莲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人。
伊琳莲出身福利院,无缘接触到当地的裁决司,自然也没有经历适应性训练。她是半个月前突然觉醒超凡能力,神道眷顾的强大威势震荡四方,这才让裁决司的人注意到了她,把她直接送来了训练基地。
所以伊琳莲虽然觉醒了超凡能力,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如今和一个普通人无疑,手无缚鸡之力。
庄雅晴听到问话,抿了抿唇:“训练基地经常让新兵们参与各种各样的突发性试炼,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形式。”
没有教官,没有武器,偌大的训练基地好似只剩下他们这群新兵崽子和这些虎视眈眈的白狼。
伊琳莲一怔,旋即笑道:“秦因因,雅晴晴,你们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秦因失笑,心中却腾起一股暖意:“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儿的。”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她会第一时间发动【时间回溯】的。这个能力虽然没有实质上的攻击能力,但在补救某些无法挽回的过失上,堪称绝世无双。
庄雅晴好奇地瞅了一眼伊琳莲的脸色,本以为她会很害怕,不成想却对上了伊琳莲满面笑意。
看来伊琳莲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要大,庄雅晴放松地舒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那些白狼身上。
男生质问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复,可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安静没几秒,秦因旁边的女生身体剧烈颤抖着,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一般,喉咙中滚动着难以言说的话语。
“如果教官们正在看的话,那我想要退出这个试炼,退出基地。我,我还不想死。”她发出来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字词刚从唇缝中泄出,女生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近乎脱力般大口喘气。
她闭上眼睛,饶是如此,仍旧清晰地感知到周围人射在她身上谴责的视线。
“你怎么能轻言放弃?别忘了,我们在踏入基地前都是签过字的,一旦进入就决不能再退出了。”
“我们来之前都接受了适应性训练,或多或少和神秘打过照面,也早就从前辈们的口中听说了神秘的恐怖。你要这么害怕,为什么当初不退出?”
“嗤,真是胆小鬼。”
“退出了也好,万一以后我们成为战友,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得担心会不会被她卖了。”
周围细微却异常刺耳的话语如尖针一般插在万寻绿身上,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手捏成了拳头。
她猛地抬起头:“我会害怕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们不怕?你们甘心死在这里?”
“我经过适应性训练,甚至还亲手杀死过几只神秘,在来这里之前,也向往着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裁决者,甚至做好了为保护家人牺牲的心理准备。”她的呼吸很急促,黑黝黝的眸子定定地看向那些指责她的人。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儿?我们所有人被白狼围在这里,本该教导、保护我们的教官齐齐失踪,我以为自己来到训练基地是为了变强的,不是来送死的!况且你们能保证这真的是试炼吗?”万寻绿绝望地大喊。
她原本和舍友一起奔逃,可在面对白狼的追捕时,舍友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葬身狼口。
滚烫的液体喷溅在万寻绿的脸上、身上,她忘不了舍友临死前惊恐的表情,也无法再欺骗自己这只是教官们提前布置好的试炼。
如果是试炼的话,那为什么舍友真的死了?
万寻绿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没想到万寻绿突然爆发,纷纷沉默了下来。
骤然寂静的空气,显得另一个男声异常清晰:“如果这不是试炼,你现在喊要退出基地又有什么用?”
万寻绿脸一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泄和恐惧是无解的。
秦因看向最后说话的男生,他冷静到不正常的黑眸被刘海遮住了大半,说话的语气淡淡,脸上却浮现出几丝不屑。
他是当时在宿舍楼角落里骂大家白痴的人。
“方皓州,又是他。”庄雅晴低声喃喃。
秦因好奇问:“你认识他?”
庄雅晴摇摇头:“说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他。这人我一向不大喜欢接触的,太悲观主义,不过倒是挺意外,我还以为他不会参加新兵训练呢。”
秦因轻笑,悲观不悲观倒是没看出来,不过性子是真的傲。
方皓州抬眼冷冷看着众人:“现在纠结是不是试炼、要不要退出还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我们被白狼包围了,该怎么活下去!”
“再说了,人家想不想退出关你们屁事儿,泥菩萨渡江自身难保了,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就你们这样的人,我也不想和你们做战友,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一模一样的话还回去,将刚刚那些斥责万寻绿的人怼的哑口无言。
他们愤愤不平地张了张嘴,可再大的争端还没闹出来,一声响彻天际的狼嚎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狼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只见狼群中体型最大的那只白狼忽然仰天长啸,引得其他白狼也纷纷嚎叫起来,“嗷呜嗷呜”的叫声此起彼伏。
声音落下帷幕,白狼压抑的杀意尽数释放出来,它们的眼睛染上嗜血的红,后腿用力,踏着地面便飞扑过来。
片刻功夫,就有十数人死在白狼口中。
生死危机的促使下,不少人肾上腺素飙升,抱着最后意思信念,赤手空拳地和白狼战斗起来。
秦因眉目间盈满了冷冽的寒意,她一把把身前的人推开,让那白狼咬了个空。自己则踏着地面,翻身跃到那只白狼的脊背上,用自己的身体贴附着白狼,出手如电,白皙的手指径直插进了白狼的眼眶,鲜血顿时炸开。
秦因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眨眼间便已完成,即便是白狼也没反应过来。
它痛苦地仰头嚎叫,眼珠被硬生生戳爆的痛感让它彻底失去了理智,疯狂地甩着身体,试图将秦因甩下来。
不远处的狼王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嚎叫一声,呼唤着附近的白狼迅速朝着那处靠拢。同时,它自己也撒开腿跑了过去。
秦因眸子一沉,沾血的手掌捏成拳,汇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砸向身下白狼的脑袋。
她手掌按着白狼的脖颈,以此为支点,稳住身体,一脚踢在另一只白狼的腰腹处。
狼这种生物,铜头铁骨豆腐腰,在没有武器的前提下,想要杀死一头狼,最好的方法便是攻向它柔软的腰腹。
秦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过去在裁决司的那两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在腰间挂上刀鞘和匕首,随时随地都能拔刀作战。
可如今,她所有的武器在昨天都被教官收走了。
身体躲避白狼撕咬的瞬间,秦因瞥见空空如也的武器库,心里憋了一口气。
但凡给她一件武器,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纵使所有的新兵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和白狼作战,但白狼的体力好似用之不竭,加之数量又太多,还未曾经历过系统训练的新兵们完全不是对手。
渐渐地,鲜血染红了地面,越来越多的人断了气息。
在场还能站起来的新兵寥寥无几,每一个都要同时应付好几头白狼,身上满是伤口。
秦因被七八头白狼包围,矫健地闪躲开白狼的攻势,忽然,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赫然对上了伊琳莲无神的眼睛。
伊琳莲的头颅安静地浸泡在血泊中,身体早已不翼而飞,原本充满了生机的绿色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唯独嘴角始终上扬着微小的弧度,让人看了,产生她似乎还活着的错觉。
秦因被这一幕刺激得心神恍惚,眸间逐渐涌现自己都没发觉的戾气。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修建得整齐的指甲掐在手心,轻微的痛感刺激着她急速跳动的心脏。
秦因双手合握在一起,精神力前所未有地集中,霎时间,一股惊人的威势从她身上迸发出来。
狼王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秦因的身边,张开大嘴,想要咬上去。
秦因不躲不避,按照她的计算,还不等狼王触碰到她的衣角,她就能发动【时间回溯】,将时间倒流回所有事情还没发生前。
时间长河奔流而下,却在一股诡异的力量下自下游逆流回上游,表盘上的时针不稳地闪动着,可就在时针倒退的前一秒,一抹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秦因眼前。
储郁一刀将狼王劈成两半,右手握上秦因,硬生生打断了秦因的能力。
失控的时间化作片片利刃,狠狠扎向这个擅自插手时间运转的大手,储郁眉头都没皱一下,眸底蓝光微闪,右手赫然铠化,覆盖上一层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为其抵挡着时间长河的怒火。
可饶是如此,他的右手仍旧在错乱的时空中被搅成得血肉模糊,骨节根根断裂,下一秒,竟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秦因眉心一蹙,抬眼看向储郁轮廓分明的侧脸,懂了动嘴,可还没等她开口,一柄长刀猛地插进了她的心脏。
刀刃上沾着的白狼王的鲜血,和她心脏的血管交融在一起,混合成的颜色莫名瑰丽。
秦因的身体震惊地颤抖,黑眸中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她夺过储郁的长刀,反手将刀刃扎进了他的胸膛。
“咳咳咳……”储郁疼得直抽气,每一下咳嗽都带动着胸口传来更加难以忍耐的痛楚。
包元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了看倒在地上断了气的秦因,又看了看储郁胸膛上的长刀,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认识队长三四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队长这么凄惨。
包元嘉抿了抿唇,面色诡异,嘴角因忍耐着笑意而抽搐着。
说真的,如果不是现在做不到,他真想把队长这副狼狈的样子记录下来。居然被一个还没开始训练的新兵蛋子反将了一军,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其他兄弟肯定要笑死了。
储郁瞪了包元嘉一眼:“滚蛋!”
包元嘉轻咳了几声,转移注意力般将目光移开,此刻整个广场除了他们二人,所有人都死了。
他直言道:“队长,人都死完了,该我们死了。”
说着说着,包元嘉的嘴角又忍不住上翘:“不过队长,你应该不用再动手,就可以死了吧。”
储郁看着眼前这人因憋笑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气得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他拔出胸膛上的长刀,喟叹一声:如果不是秦因濒死,拿刀的力道不太稳,导致刺进的方向偏了几分,只怕他现在早就咽气了。
储郁摇摇头,左手持刀,精准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
秦因又来到了那条诡异的长河。
黑色的空间中,唯有脚下的长河泛着点点星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秦因瞥了眼河边的土壤,这次不再自找没趣地试验,她低头观察着河水,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这次的河流好像比上一次的要宽一些。
秦因摸了摸下巴,蹲下身体,大致测量了一下河流的宽度,是两米左右。
她暗暗把这个数字记在心里,随即起身,顺着河流的方向一直朝前走。
她记得前面有一根通天柱。
秦因上次刚一靠近那根柱子就被弹开了,根本没来得及观察,这次她打算在把控距离的前提下,观察一下那根奇怪的柱子。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赤足在河床上走了几分钟,还没来得及见到通天柱,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紧急的哨声,裹挟着能够撕扯灵魂的力道,将她的意识带离了这个静谧的空间。
“秦因因,你终于醒啦!”
秦因一睁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伊琳莲的笑脸。
她一怔,过去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她的脑海,她记得自己看到伊琳莲的头颅孤零零地落在血泊中,死无全尸。
秦因眼神一亮:“伊琳莲,你还活着?”
这话乍一听似乎不太吉利,但伊琳莲瞬间明白了她的本意,笑着回答:“对呀,我还活着,而且大家都还活着。”
秦因摸了摸仿佛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眉心一蹙。
如果所有人都没死,那之前经历的到底是什么?
还不待她思考这个问题,刺耳的广播再次响起:“所有新兵,5分钟内穿戴整齐,于广场集合!”
刚刚在空间里把她叫醒的声音也是这个广播,秦因收回思绪,连忙穿好衣服和舍友奔出宿舍。
她们掐着点来到广场,目之所及,所有的新兵脸上都是困惑不解的神色。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梁元凯,希望总教官能给出一个解释。
梁元凯却说:“这一切由特约教官来说明。”
储郁走上前,向众人敬了个礼,笑道:“你们好,我是本次训练的特约教官,我叫储郁。”
秦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张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底。
秦因手指动了动,认出来这是刚刚往她心口捅了一刀的男人。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秦因耳边漂浮着,她眼底汇聚起淡淡的杀意,心道:啊,真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