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英殿。
这里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地方小些,规矩没有那么多,办事也便利。
皇帝穿了一身红色常服,笑眯眯的就像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
他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挺拔的儿子,心中欣慰。
“三郎,为父见你最近心情不错啊?”
陆行抬起头。
她考得那样好,他自然高兴。
“今年春闱有不少青年才俊,孩儿为父皇高兴。”
皇帝想到这事,笑得更开心了。
“是好事。等会儿,太子他们也要进宫,你就留下陪着你母后和哥哥用晚膳。”
“孩儿遵命。”
内侍走进来,在皇帝身侧禀告。
“陛下,徐信之徐博士求见。”
“正说着春闱的事呢!朕这才想起还没有赏过贡院里的博士们。”皇帝招手,“快让他进来。”
“是。”
徐信之一进来,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心知不好。
“这是怎么了?徐博士?快起来说话。”
徐信之没有动:“请陛下责罚臣,臣因陛下信任,奉命主管贡院,却让学生被人所害,是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什么所害?”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
徐信之这才说道:“今日正午,贡院的学生夏侯毅在马球场被人用箭射死。出事后,臣立即叫了京兆府的人来。结果今日下午,刑部突然带着人闯入贡院说另外一名学生郭牧是嫌犯,非要将人带走,争执之间,郭牧心疾发作死了。”
“什么?!”皇帝又惊又怒。
春闱才结束,就死了两个学生!
陆行在一旁听着,总觉得不对。
“徐博士,刑部的人为何要抓郭牧?”
“是这样的。导致夏侯死亡的那支箭正是郭牧的箭,但很有可能是凶手偷了郭牧的箭栽赃嫁祸的。京兆府的谢参军来看过,他也说郭牧嫌疑很小,就没有羁押他。”
内侍忽然禀告道:“陛下,蔡少卿求见。”
皇帝眼神一亮:“正好,快叫他进来!”
蔡少卿是被闻蝉叫来的。
他一听那案子也觉得问题极大,就连手上的事情也不顾得,先进了宫。
“臣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朕正好有件事要你参详。”皇帝对着徐信之说道,“你把那案子的经过给蔡少卿将来。”
“是……”
蔡少卿方才只知道大概,如今一听这细节,更觉大有问题。
“确实蹊跷。”
“朕想着这案子就交由你们大理寺来办。”皇帝一脸郑重,“记住,不可声张。”
“臣遵旨。”
陆行突然开口:“父皇。”
“嗯?三郎?你有什么见解吗?”
陆行刚刚想了很多。
如今,状元的人选有三个。
百里弗在文坛声誉卓著,郑观澜在世家宗室获得的支持也极大,颜清越虽也有不少人为其站台,但是不免落了下风。
这件事或许能成为一个机会。
“不如将这案子当成一个考题。”
“考题?”皇帝有些迟疑,“让那些进士去破这个案子?”
“是。孩儿以为选才首要在‘实干’二字。如今正好看看这些进士到底只是会读书,还是有能够直接为朝廷办事的实干之才。”
这向来不爱管事的肃王怎么会开这个口?
蔡少卿心里迷惑,嘴上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早就看中了那个叫颜青的学生,正好可以试一试。
皇帝也有些动心,但是他向来是个尊重臣子想法的人。
“蔡少卿,你认为呢?会不会妨碍你们办事?”
“进士们都是有学之士,若是能集思广益,也是好事一桩。”
皇帝拍板。
“好,那就按照肃王的意思来办。”
颜清越是从王子迁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他今日将颜清越的表现看在眼里。
直觉告诉他,颜清越是个懂行之人。
不仅懂行而且值得信任。
“十六,你……有何看法?”
颜清越问道:“尸体在何处?”
“在大理寺。”
“还是要先看过尸体才能有线索。”
百里弗主动说道:“那我们一起去?”
颜子光等人可不愿意见尸体,也不管什么考题不考题。
反正这案子又不是他们能破得了的。
“我们就不去了!”
反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郑观澜跨出一步说道:“一起吧。”
等到了大理寺的验尸房外,里面挤满了人。
这些人都怕尸体,但是更看重皇帝所说的考题。
闻蝉正好忙完,和颜清越打了个照面,她朝着验尸房里面抬了抬下巴,语带嘲讽。
“瞧瞧,我这验尸房头一回这么热闹。”
颜清越笑道:“倒是妨碍你做事了。”
“谁敢说什么呢。”她请几人在门口坐下,“谁让肃王殿下一时兴起。”
“肃王?不是陛下提出的吗?”
“少卿说是肃王殿下提的。”闻蝉理了理衣裳,坐下灌了一大口茶,“难为他们大晚上跑过来瞧,什么都不懂还能瞧这么久也是本事。”
颜清越见她语中带着怨气,问道:“尸体你还没验过?”
“看都还没看一眼。”
闻蝉很不喜欢这些不懂行的人跑来添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另外几人有些坐不住了。
百里弗急忙解释道:“我们和夏侯他们是好友,只是陪着十六来的。”
闻蝉眼神微动。
“好友?夏侯家和郭家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来,反倒是朋友来了。”
袁少轩感叹道:“夏侯家和郭家孩子多,他们二人在家中向来不受重视。”
闻蝉嘲讽一笑。
什么人家啊?就是家里狗死了也要找一找啊,更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
“世家淡泊,我们这些人确实理解不了。”
郑观澜鼻子微皱。
“此处气味实在是刺鼻。”
这个闻蝉说话更是一如既往的刺耳。
以偏概全。
闻蝉哪里看不出他的针对之意,想到那日她偷听到的话,再加上二人之前的过节,她心里越是愤懑。
“是我们大理寺失礼。”她粲然一笑,随手指向旁边的一个衙役,“董小哥,快把验尸房熏一熏,别让尸气把这些郎君们熏到了。”
那衙役应了一声。
“好勒。”
片刻后,几个衙役抬着一大桶黑乎乎的醋走了过来。
验尸房门口有个炭火烧着的坑。
他们放下木桶,拿起水漂舀起那醋泼向炭火中。
那醋中还加了药材,遇到炭火就刺啦一声化成一股股白烟,扑出一大股醋味和药味。
味道极其浓烈,闻得人嘴里都发酸发苦。
颜清越从小跟着做仵作的师父混,爹娘也是做大夫的,早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她此刻只是偷笑。
活该,非要招惹别人!
而对气味敏感,且生活极其讲究的郑观澜果然黑下了脸,嘴角微微抽动着。
这女子真是睚眦必报!
另外有几人也有些扛不住,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闻仵作……”百里弗求饶道,“这醋挺贵的,差不多可以了,别浪费了,已经没有味道了。”
闻蝉挑眉:“郑郎君觉得呢?”
郑观澜确实是有点扛不住了,暗自咬牙。
“确实没有味道了。”
闻蝉满意一笑:“董小哥,可以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刚说完,里面的人就都出来了,一个个面露苦色。
倒是弄拙成巧。
刚刚那股子气味也涌入了验尸房。
那些人本就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呼啦啦都走了。
闻蝉轻蔑一笑:“没出息。”她站起身,示意几人跟着她进去。
验尸房里。
夏侯毅和郭牧的尸体就躺在正中间。
他们的死相并不狰狞,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愈是如此,愈是让人难过。
王子迁不禁流下泪来。
尸体还算整洁。
颜清越穿上罩衣:“这些人还算懂事,没有乱碰。”
“我告诉他们。”闻蝉帮她将罩衣理了理,语气柔和,“要是碰坏了,就用我那沾满了尸水的验尸刀把他们一个个剖开。”
郑观澜站在门口,紧紧皱着眉。
“你一个人能验吧?”闻蝉对着颜清越问道。
“没问题,你累了一日,还是歇一歇吧。”
这事情本就是她让别人揽下的,怎么还能再麻烦别人。
颜清越将二人身上的衣服都脱下,令人意外的是二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王子迁答道:“是保佑高中的高中符,青龙寺的。”
青龙寺的供奉着文殊菩萨,据说很是灵验,每年春闱前,考生们都会前去参拜,可以说是一符难求。
袁少轩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符纸。
“我们都有。”
出于谨慎,颜清越还是将符纸打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开始验夏侯毅的尸体。
尸斑已经显现了出来,颜色极其浅淡,不认真看都看不清。
她伸手翻开夏侯毅的眼皮,眼睑也是苍白的。
“口唇和眼睑苍白,尸斑浅淡,初步判断,确实死于胸口箭伤导致的失血过多。”
闻蝉点头:“我看了卷宗,有一点很奇怪。如果是被人射中,死者是很难保持平衡的,夏侯毅没有摔下马不说,那支箭竟然刚刚好卡在马鞍上还抵住了他的身体。”
“自然是凶手故意为之。只是有一点,夏侯毅是胸前中箭,并非是背后中箭。”
箭已经被拔出,她查看着伤口的形状。
伤口皮肉紧缩,是生前伤,表面的外翻格外明显,底部的形状很是怪异,呈现出分叉的形状。
这和她今日的推论相差无几。
接着就是郭牧的尸体。
瞳孔散大,皮肤苍白,死前口吐白沫,抽搐。
“他的心疾很严重吗?”
王子迁和他最熟悉。
“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小时候很严重,都不能多动。后来他生母为了他去祈福,甚至茹素了两年,竟就好上了许多。长大后,他只要不情绪过于激动,其余的时候和我们没有差别。”
“他最近可有发作过。”
“没有,近几年都没有。”
闻蝉走过来:“怎么?像是心疾发作死亡吗?”
“是,从他死前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像心悸而死。但是,他的心疾又没怎么发作过。”
“很多时候,只有剖开尸体验得出来。”
“郭家和夏侯家不可能允许。还有夏侯的情况也不对,这箭不是射入的,而是被人用手插进去的。”
闻蝉看了一眼伤口:“确实,外翻很严重,创底的形状也不对。”
“夏侯的身手很好,却没有抵抗的痕迹,凶手还敢从正面插入他的心口,只有可能是他被凶手迷晕了。”颜清越思路通畅了起来,“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上水壶和食物。要么是凶手用的迷烟这一类迷药,要么是凶手和他关系很好,好到,他可以吃喝凶手的东西。”
闻蝉点头:“第一种可能性大些。”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把迷药加入食物中,凶手是无法保证夏侯一定会入口,只能用迷药将人迷晕才有可能。”
“那这药挺猛的。这么大的个子,将人迷晕竟然连脸上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一般情况下,过于用力捂住口鼻的时候,怎么都会让死者脸上留下痕迹。
闻蝉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快黑下来的天色。
“你先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就要宵禁了,我今晚把那药验一验看看是什么,还有郭牧有没有中毒。明日给你说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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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蝉出身不好,娘是婢女,爹是仵作,但她从不认命,愣是凭着验尸的本事给自己谋了个九品的官职。
她做这些不为其他,只为给被害死的爹娘报仇,给那些和她一样的贱民申冤!
一年的春闱后,世家子弟郑观澜空降大理寺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哟~这不是那个说她“出身微贱,心思深沉,喜好攀附”的世家子吗?真是冤家路窄!
闻蝉搓手。
既然进了大理寺,就让她好好教教这位新上司什么叫做“官——场——险——恶!”
男主视角。
郑观澜出身顶级世家,是郑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郎君。他未来的妻子要端庄,要贤惠,要门当户对。
然而,一次意外,让他的人生与预想背道而驰。
他的妻子不端庄,每日背着验尸箱跑得飞快,毫不顾及仪态,也不贤惠,只知道验尸破案升官。果然门不当户不对就没有好结果,这人真是……
“郎君,夫人说她今日忙就不回来用饭了……”
郑观澜拍桌。
真是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出身卑微坚韧强大女仵作x高高在上的傲娇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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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洞房花烛夜。
郑观澜抬起双手,看着闻蝉。
闻蝉眨眼:“我不是不想服侍夫君更衣~只是我只会给死人换寿衣~夫君会介意的吧~”
郑观澜脸黑了黑。
“我,不,介,意。”
“那就请夫君躺下吧,因为换寿衣的时候……”
郑观澜抬手。
“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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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