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溪一顿,只觉掌间忽然温热,怔忡间,才发现元朗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宁儿……”
他睁眼,看了看她,复又闭上。
仿佛是在梦中。
沅溪也吃不准这人到底醒了没,便抽力将手挣出。谁知刚一使力,那边触动般与她争,死活不撒开。
丫鬟端着醒酒汤站一边候着,沅溪见了吩咐端上来,她亲接了去,一摸碗底,还挺烫。沅溪从没伺候过人,只在父皇病时,亲端汤药榻前服侍过。因此她虽不熟练,模样还是有的。
她晾了会儿,觉得碗底温度适中,便捏起药匙,贴了元朗唇边,慢慢给他喂进去。
这个人倒也配合,喂一点,喝一点,没往外吐。
喂了半碗,沅溪见他喝不下了,便将碗搁下,也不勉强,坐着静静等。心里只道她这一番功夫府中的人可都看见的,到时元朗问起来,自有人告知,这多少能让元朗感觉挽回些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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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醒来。
微睁眼的时候,只觉外面光线刺眼,便撇过头去,头脑昏沉沉的,直想睡觉。
沅溪一瞧不对,便命几个丫鬟出去,将窗帘子打严,门也关好。
“好受些了?”她问。
元朗轻轻转过了头,很快又转回来,他没有睁开眼,只悄露了一条眼缝儿,见面前是她,便伸手,撑开五指,似要触摸什么,但又不像真要摸什么,静静地顿在那里。
“宁……儿……是你?”
迷迷糊糊间,眼前是一个人影儿,朝思暮想只在梦里出现的人影儿。
他不敢相信。
“你醒了,要不要喊大夫?”
“宁儿,真……是你?”他不搭理她的话,只一个人呢喃,似呓语。
“是我。”她道。声音很轻。
他勉力支起身子,昂起头,似乎想要起来。
沅溪去扶他。
元朗伸手,不知如何下的力,只一拽,便将她连人带翻在榻。
沅溪心里一惊,待反应过来时,身下已垫着绸被,软绵绵的,如坠云中。
元朗已欺身而来,擎着她的手,她半点使不上力。
他的呼吸渐近,绵软的唇似雨点落下,沅溪本能地躲去,却在撇开头的一瞬突然怔住……她躲,躲什么?眼前是永安侯,她亲择委身的夫君,她有什么资格躲?
这便是她的命!
沅溪闭眼,只待认命时,元朗却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她,眼神迷离。似乎不认得她了,在记忆中拼命地辨识她。
他伸手将沅溪推开:“你不是宁儿!”
沅溪见他这般样子,确是奇怪,正想抽空档起身时,见他眼神又疏淡,自言自语:“我醉了,又醉了……”
他揉着额头,很懊恼的样子:“是你,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
“……”沅溪一顿,并没问罪。心说这人醉着,对她出言无状便算了,要是清醒着,她怎么也得发作下。
“滚,滚……出去!”元朗状态很不好,红着眼睛,轻蔑地伸出手指指她。
要是换做以前,沅溪才不受这屈辱。但今日不同,今日她本来就是来安抚永安侯的,要是闹个脸红脖子粗,那她这功夫可都白费了!
她且忍。
那边却不消停,虽醉着,话倒是不少:
“柳……婉儿,你又来,没我的允许,谁准你进来?我……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宁儿……”
沅溪怔住,霎如倾天暴雨劈头盖下,整个人愣在那里!
他……他说什么?
她呆愣愣立在窗前,泪如雨下。
难道,他还记得从前的情义?哪怕只那么一瞬、那么一分?
可是她早忘了。忘了,却又为何在听他说那句话时,仍有触动,仍是心痛?
窗缝里只漏过那么阳光一缕。
却让她觉得极刺眼,能刺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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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朗酒醒来,洗漱完毕,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是朝上的模样。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清冷。
沅溪与他未出卧室,她此时也不端皇帝的架子,觉得既是夫妻,自家宅内,还是给元朗留点面子为好。因赐了座,元朗谢恩之后,与她对坐。
“臣昨晚贪杯,宿醉未醒,不知有没有……冒犯了陛下?”
元朗还识数,懂得请罪。
只是他今日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儿,有些……犹疑?
沅溪抿了一口茶:“还好,朕大人大量。”
她知元朗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因此说话也不拘着。
那边倒也没什么动静。
沅溪抬头瞧了一眼。
元朗默了默,一会儿从座上起身,向沅溪谒:“陛下,臣请罪。臣……惶恐。”
沅溪眉毛打着结,心说元朗这么客气,她该怎么整才能让他不多想?
这倒是为难她了。
沅溪搁下茶杯,离座起了身,向元朗走去。
她微蹲下身子,将双手递给他:“别张口闭口惶恐,朕不爱听。朕知道,满朝廷都惶恐,你永安侯也不会惶恐。”
半是玩笑话,半是恼他一口一个惶恐,挺端着。
她知道元朗不会因这句话就对她心存芥蒂,毕竟她亲去扶他,这已是极大的示好了,给了元朗多大的面儿啊!
果然,元朗瞧着她递过来的手,眼神一滞。
稍犹豫之后,他伸手,轻轻覆上她的手。
沅溪忽然有被闪电击中的感觉,浑身一颤。
那是他们因当初那事,离心多久之后,才有的亲密接触……
“朕还有事,朕要先回宫,”沅溪转头,仓促地对侍立的小太监道,“摆驾。”
她想要躲开,不管是人,还是心。
“都出去,我有话要和陛下说。”
元朗轻摆手,他说话的音量不重,但房间里候着的狗腿子跟得了天皇老子的命令似的,齐刷刷领命而出,出去时还不忘将门给带上。
沅溪这时才惊觉,这是永安侯府,别人家的地盘。凭她是皇帝,下的命令不过搔痒,没人当正经事。没逢上元朗出声,这帮狗腿子便敷衍着奉上谕,元朗要是另有吩咐,她的话,便无半点用处了。
她抬头,深看元朗。
脑中飞快地转过元朗可能说的话,她该怎样得体地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