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鸣道:“爹,我觉得这个事吧,咱们独做,风险确实大了些。咱们既有永安侯这张王牌,何不善用之?”
柳东才对儿子之言颇感兴趣,因问:“这话何解?”
“爹,你想啊,我这妹婿,何其精明,他要是肯入咱们阵营,共谋大事,我们岂非如虎添翼?嘿——”柳鸣眼珠一转,诈笑道:“要是拖了他下水,即便事发,他也骑虎难下,依他之势,恐怕不肯束手就擒,到时与那女娃娃挣个鱼死网破,咱们或另有转机。”
“言之有理,”柳东才捋须道,“咱们要做这事,索性就雪球似的滚大——永安侯入了伙,相当于他爹元昭兴也成了咱们局里的人,谋反的罪名扣上,凭他是丞相,也摘不干净!”
“如此,几乎拖了半个朝廷下水,一旦事发,我瞧那女娃杀头杀得过来么!宰割干净了,她的朝廷也就没了一半!哈哈……”柳鸣颇为得意。
话是这么说,但柳东才另有顾虑。
“爹,您怎么啦?”如此精妙的计划,足可保他们全身而退,柳鸣不明白父亲为何仍忧心忡忡。
“鸣儿啊,爹担心,若事成,其他好处皆可分,可皇帝的宝座,仅此一个啊!”
柳鸣与他爹眼神擦着碰过,他便明白了柳东才的意思。
他们做这事,艰难得很,略过夺位的种种风险,即便事成,抢了那女娃的宝座,——留与谁坐呢?
河东柳家起的头儿,原本该柳家得龙椅。可这回掺和进了元朗,元朗本就是个有野心的,加之他兵权在手,父亲贵为丞相,朝中势大根深,忙忙碌碌跟着柳家折腾,到头来一场空,他如何能舍?
这确是个值当考量的问题。他元朗不可能做冤大头啊!
柳鸣抓秃了脑袋,才道:“爹不要急,俗语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元朗肯不肯退,一看爹怎么哄着,先稳住他再说,其他都有容后商量的余地;二就看妹妹的能耐了,古来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了去!凭咱们妹妹就不能么?”
柳东才一想,确有道理。
先解决眼下的事情要紧,和女婿元朗如何分配利益,往后再说。他不信自己活了半百的年纪,还斗不过一个弱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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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京师昌邺的永安侯府里,柳婉儿的心情却没有她父兄那么好。
青檀跪在地上收拾被柳婉儿砸得稀碎的瓷花瓶,一不小心碎片割了手,血冒得狠,她也不敢吱声,生怕再恼了夫人。
“你墨迹个什么劲儿,”柳婉儿见青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杵着,不免心里更烦躁,“凭你长得像个模样,脑子也不笨,我一遇了事,你半点思量没有的,倒是也给我谋划谋划啊!”
青檀磕头:“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柳婉儿坐着,拿绢子抹泪:“明日新人就要进府了,林芷那蹄子,与我结着梁子,她一旦入府,少不得给我使绊子,我倒是不怕她,只是这癞蛤蟆上脚面,恶心人啊!再有,那小蹄子是女皇御前人,上谕赐的,凭这层关系,侯爷总要厚待她些,就怕……就怕她……唉!”
再深的话,她也不便说了。
青檀不笨,想也能知夫人愁的是什么。侯爷面上总说谅解了夫人从前的作为,并不怨夫人,但心里总留着疙瘩,不然呢,为何这么久来也不与夫人同房?原先夫人随军,侯爷只说是要与兵士共苦,他在军中若与美妻同住,难免坠了士气。但现时呢?他们回了京师都多久啦,夫人还是独守空房……
眼下有女皇做主,将林芷送进府来做姨娘,侯爷在朝为官,需得均衡各方势力,便瞧着女皇的面儿,必得抬举林芷。万一,林芷那丫头肚皮争气……
这一层,柳夫人能不愁嘛!
“沅溪……她这是在恶心我!那小贱蹄子入府,还要办个仪典!抬个姨娘而已,阵仗大的如同三媒六聘娶正妻!”柳婉儿恨恨:“可不是膈应我么!”
抬林芷入府,女皇主张办个仪典,宴满朝文武,规格是高了点,如此一来,身为侯府主母的柳夫人面上确实挂不住。主持仪典时,当家主母还需笑吟吟露脸,为侯爷贺喜,以示豁达大度。
这个委屈柳婉儿自然捱得难受。
青檀怕柳夫人再生怒,便岔开话题,道:“夫人,咱们娘家柳府来了家书,您这会儿要看吗?”
果然,柳婉儿脸色好看了些:“家里来信了?快取来!”
展信时,柳婉儿是满脸欢喜的。青檀小心留意着夫人的情绪,但这家书越看下去,夫人脸色越难看,青檀心里暗暗着急,也不知老爷给夫人写了些什么。
到最后,柳婉儿捏着薄薄信纸的手在微微发抖。
“夫人,您、您怎么了呀?”青檀心里一哆嗦,打紧问。
“青檀,你……你把这信收好,千万……千万不能让侯爷看到……事、事关重大!”
这当然事关重大,夫人都抖成那个样子了!
青檀一咬牙,跪着向前:“是!”
甭管信里写的是什么,夫人说不教侯爷看到,那必不能教侯爷看到!不然,瞧夫人这脸色,怕是要掀了天了!
青檀赶紧将家书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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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那边府里,柳东才抿了口茶,悠然说道:“给婉儿的家书,掐着时间,她该收到了……也不知婉儿能不能成事。”
语气倒是悠然闲适的,但心里少不得有些担心。
“爹把那‘东西’给婉儿了?”柳鸣一惊,小心翼翼问道。
“还没,爹得谨慎呐!先给婉儿提个头儿,让她心里有数。这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必要成功!若不成,御座上那黄毛丫头,得夷平了咱们河东柳家!”
“那玩意儿,咱们要不再找人试验试验?”柳鸣挺紧张:“浏阳王给的东西,可信吗?他莫不要借个由头害咱们柳家……”
柳鸣对浏阳王一直存着戒备之心。总觉得浏阳王不靠谱儿,但凡他有点能耐,能被个小丫头逼得东躲西藏?
现时他浏阳王是“投奔”柳家来的,明明如丧家之犬,却还端着王爷的架子,这柳鸣便瞧不惯了。
这次的“玩意儿”也是浏阳王给的,他的主意,那些细沫玩意儿装在小口瓶子里,说是“醉春风”,下在人食物中,诱之服下,能让人迷醉如春风,丧失思考能力,下药者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也不知真的假的。
柳东才倒是挺信,寻了人来试验,服药者“醉”倒是“醉”了,也听使唤,就是不知这药效能持续多久,如何解之。
柳东才的意思是让女儿柳婉儿寻机会下在女皇的饮食里,将女皇诱出宫去,目的嘛,就是那宝藏!
寻宝之途凶险,浏阳王给的那藏宝图也不知是真是假,接近藏宝地不知是否有朝廷官兵看守,总之带上女皇一块儿去比较保险。万一事情有变,挟了女皇,他们手中也多了一张活牌。
柳东才看着疑心重的儿子,道:“凡事可应变,爹不会全听那丧家王爷的话,这你放心。至于婉儿那边,爹先与她计谋,将来举大事,必要婉儿配合的,她早些有准备也好。”
柳鸣点头。
爹说的不错,确如此,妹妹婉儿是永安侯府的主母,诰命夫人的衔儿,柳家若是举大事,婉儿不可能置身事外。
早些令她知道,于事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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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府张灯结彩,满个朝廷的重臣几乎都来了。
元朗纳妾,来巴结贺喜的人不少。都说永安侯极自律,少近女色,现下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元朗到底还是纳妾了。既起了这个头儿,往后府里进新人,恐怕能成常态。
永安侯与夫人鹣鲽之情,当初街尾相传,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男人到底都一样。
各位同僚满脸喜悦,似自个儿纳妾了般。这里头亦有因由,回家真能跟自家夫人说叨一番,永安侯都纳了妾,谁还和尚似的束着自己呢。
众臣觥筹交错间,听公鸭嗓似的冒出了一个人声儿:“陛下驾到——”
稍顿错,各位老臣忙放下手中酒杯,起身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