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罪魁祸首”折回脚步又蹲下,将她背后的胳膊从风衣底下拉出来,刀刃勾在绳子上来回摩擦,束缚很被他割断。
夏夕岚坐起来,又往后退了退,后背抵在沙发上,死死抓着手里的外套裹着自己,手腕和脚腕上都是淡红的勒痕。
江右川皱眉盯着那点痕迹,又捏了捏眉心,叹口气,“抱歉,我没想这样对你,是有人自作主张了。”
“自作主张?”夏夕岚被命运的再一次玩弄气笑,眼里染上怒意,讥讽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您可真是够不祥的。”
江右川愣怔一瞬,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
夏夕岚被看得发毛,抓着外套的手紧了紧,逞完口舌之快又意识到此时的弱势地位,但话已经说出去,只能噤声警惕地看着他。
片刻,他才继续说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会给你补偿的。”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补偿失去的生命,也可以补偿失去的尊严。
愤怒冲上头皮,夏夕岚喊出了那句俗烂到爆的台词:
“有钱就了不起吗!钱可以弥补一切吗?!”
男人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十分真诚地问:“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夏夕岚突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想要什么补偿?好像除了钱,她真的没什么可要的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倒霉了,总要有人跟着一起倒霉才好!
“我要阿 K 和林章那个老王八蛋付出代价!”
夏夕岚盯着他,说得咬牙切齿,但她心里很没底,毕竟有钱人都穿一条裤子,江右川能为她这么个第一次见面的夜店女人大动干戈吗。
没想到江右川只是淡笑一声,问道:“阿 K 是谁?”
“我的总监,今晚帮你们开包厢的营销,他和林章一起绑的我”
“林章的人吗?可以,不过可能需要点时间。”
夏夕岚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样爽快地答应。
他看穿了夏夕岚的想法,“不用意外,他们这样擅自做主,我也很不爽。”
夏夕岚心道,原来如此,这些蠢人挖空坏心思想要讨好大人物,却不知道弄巧成拙触了人家的霉头,该说是报应吗?
正想着,又听到江右川问她,“那现在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叫司机送你。不过我建议你留在这里休息一晚,毕竟你……”他上下扫视了下她抓在手里的外套,“而且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夏夕岚低头看了看自己“衣不蔽体”的样子,确实不太方便马上离开,但是经历过刚才的事,她应该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才对。
许是看出她的不安,江右川又补充:“放心,这里很多房间,也不会有任何人再来伤害你。”
莫名的,夏夕岚的直觉告诉她,可以信任他。
她恨他,但他好像是个好人。
“好吧。”夏夕岚妥协,却仍旧攥着他的外套没有放松。
“那我先回房间,你自己去洗澡,可以吗?浴室有干净浴袍。”他又问,语气慢条斯理。
这一夜,不管别人谄媚、恐惧还是愤怒,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
夏夕岚冲他点点头。
“有什么事就叫我。”他说完,起身进了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夏夕岚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它好像在告诉她,不会再有人注视她的狼狈。
他知道她此时需要的不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安抚,而是一个独立安全的空间。
夏夕岚按了按自己发麻的双腿,起身走进了浴室。
在浴室吹头发的时候,她听到门铃声响起,心一下又提起来,慌乱地关掉了吹风筒。
她再次确认浴室的门反锁着,便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江右川从房间里出来去开门,接着夏夕岚听到一个男服务员的声音,她略松了口气,原来是江右川叫了客房服务。
片刻,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搬动的声音,搬在了浴室的门口,接着,是回房间关门的声音。
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夏夕岚裹紧浴袍,小心翼翼打开浴室的门。
正看到门口有把椅子,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套长袖分体睡衣、一套内衣,还有一条新裙子。
她一下愣在原地,拿起裙子撑开端详,又在身上比了比,是一件A字长袖连衣裙,玉白色,桑蚕丝的面料遮住三分之二的大腿,胸口一排钉珠点缀在白色的蕾丝花饰上,看不出牌子,但很漂亮。
几乎没有人给夏夕岚买过新衣服。
小时候在孤儿院,穿大孩子穿剩的衣服、穿别人捐赠的旧衣服是常态。
她把那件新裙子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抱着这一沓衣服走去另一间房间,危机过去,倦意来袭,这一夜竟睡得意外踏实。
一觉醒来已经十点多。
走出房间,茶几上有一张便签条,上面写着:醒来叫服务员送早餐,有事打我电话,中午回来送你。上面压着江右川的名片。
他太周到了,很难不让人多想,他的房间是不是进过很多女孩?才能让他在照顾人这件事上,这样老练又细致。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穿上那件白裙子,离开了房间。
发生昨夜的事,“天阶夜色”是待不下去了,她打算去储物柜收拾东西。
不下楼还不知道,昨夜的事被传得有多离谱。
隔着洗手间门板,两个女模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你昨天没来不知道,888 包间,有个女销把酒泼到江少身上了。”
“我去!谁啊?这女人是不是霸总文看多了,以为泼酒能引起霸总注意。”
“别说,人家还真成了,昨晚在江少房里过的夜,听说玩得很花呢。”
“真的假的?赶明儿咱也试试去。”
“可拉倒吧,有钱人有多坏不知道吗?回头让人大耳刮子抽你。”
“哎,你说说,卖酒的不好好卖酒,也来抢咱们的活。”
......
夏夕岚从隔间出来时,两个女人噤了声,一个跟另一个使眼色,另一个便嘲弄地打量她。
她只是低头洗手,并没有理会她们。
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里,上位者的权力被无限放大,弱者抢着被剥削,可怜可悲。
可她们的敌人并不是彼此,互相撕扯头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洗手间出来,她往员工区走。
按理说白天夜店不开门,员工区应该是没有人的,可她看到了同组的金瑶枝。出于礼貌,她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没下班?”
金瑶枝却一瞬不瞬看着她,眼睛也有点发红:“我在等你,你还好吗?”
她愣了一下,发生昨夜的事后,金瑶枝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
说起来,酒水营销这一行,还是金瑶枝带她进的。
她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当时搭子文化盛行,金瑶枝在网上发帖找女搭子一起玩。
夏夕岚看她是个女生,很放心地约了她。
金瑶枝很照顾她,像一个豪爽的大姐姐,带她去户外、桌游,后来说请她喝酒,还说知道她是个学生,不用她出钱。
她没多想就去了。
结果一坐下,金瑶枝就带着几个男人来了她们桌,说一起玩儿。
男人们一个个挑剔打量的眼神,让夏夕岚很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被当菜了,金瑶枝是酒吧营销。
当时她想,既然当菜,与其让别人赚,不如自己赚。
于是她让金瑶枝把她介绍给了阿 K。
可能是没办法再利用她,金瑶枝对她不再那么热情了。
后来金瑶枝有个客人当着她的面要夏夕岚的微信,她对她就更加疏远了。
但夏夕岚没想到,谣言传成那样,她竟然会是唯一关心她的人。
“对不起,如果当初我不拉你入行,你也不会经历这样的事……”她眼里的难过和愧疚不像作假。
“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嗯。”
夏夕岚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也经历过一样的事?”
金瑶枝的眼睛里又漫上泪花。
夏夕岚心脏一紧,她知道这帮人烂,但没想到烂成这样。
沉默片刻,金瑶枝接着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羡慕我?”
“嗯,你长得漂亮,又守底线,还是个大学生,你可以赚一波快钱就离开,你还有退路。不像我,没文化,回家要被嫁给老男人,根本没什么出路。我那么羡慕你,你怎么也被……都怪我。”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去,声音哽咽。
夏夕岚的心里一阵发涩,抓着她的手,“怪不到你头上,我打算离开了,你也不要因为这种事困住自己,应该被惩罚的,不是我们。”
金瑶枝的眼神轻颤,又含着泪露出一个笑,“嗯,挺好,离开吧,不是好地方。”
“有机会再一起喝酒,不过下次,可别带臭男人来了。”
金瑶枝一愣,轻笑出声,“嗯!下次,就我们两个。”
迅速收拾好储物柜的东西,夏夕岚最后抱了一下金瑶枝,从员工区出来,提着东西往外走。
白天的店里基本没什么人,走廊很空,也显得很安静。
正走着,林章的声音忽然清晰地从拐角另一边传来:
“妈的!大晚上的跑来质问我,说老子自作主张,吓得老子以为马屁拍马腿上了,结果还不是留着过夜了,真他妈能装!”
夏夕岚脚步一顿,拳头攥紧,愤怒地看着拐角出现的两张脸。
阿 K 大概坏事做得不够多,眼神躲闪。不像林章,脸上都是老油条的笑:“呦,这不是小夏嘛,攀上高枝就是不一样,瞧这穿得有模有样的。”
他走近夏夕岚,手放在她肩膀上,别有深意地拍了拍,“不过小夏,可别忘了我的提携之恩呐。”
夏夕岚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这是在犯法!”
林章嗤笑一声,“是吗,那你去叫警署的人来抓我啊!”
“你!”夏夕岚瞪着他,因他的有恃无恐更加愤怒。
他将手插进兜里,大肚腩在她眼前晃悠两下,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继续说道:“行了,小姑娘,别板着脸了,能爬江少的床,是你的荣幸,别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呵。”夏夕岚感到可笑。
这帮人,掠夺我们的身体,蔑视我们的灵魂,又这样恬不知耻地美化罪行,是以为我们是弱者,不会反抗吗?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做错事的不是她,怎么能就这样灰溜溜地跑了呢?
收起爪牙,她拿出平时对付客户的那套手段,咧嘴挤出一个大方的笑,“确实要谢谢林老板,得敬您一杯,不如这样,我们去卡座喝两杯?”
林章露出满意的神情,指着女孩对阿K称赞:“看看,多上道!”
三人一同来到卡座,林章率先坐下了,阿 K 陪在旁边。
夏夕岚站着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酒,缓步走到林章面前,笑得甜美:“林老板,这瓶敬你。”
说完,将手里的酒瓶狠狠砸在了他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