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梅 第10章 辩白

双鹤凌空而去，凄声长唳，只余下一声。

杀。

贵妃子位居皇太子，庆王假意俯首称臣。

丽正殿、东宫不急着斩草除根斩杀庆王一党，不过是另有荒淫之事为祸忙乱。

耽误了时机。

不到半年，郭氏为祸，长安大乱。

被圣人罢黜的王相，早年间不肯奉郭贵妃为后，因而得罪贵妃全族。

襄王入住东宫代圣人执掌大权，王氏一族因莫须有之罪，全家下狱，不日便流放黔州。

庆王妃母家姓王，同王相正是一个王，王相是王妃的亲外爷。

黔地遥远凄苦，流放之路，还需犯人一步一步徒步走去，酷吏凶狠，王家人浑身伤病，能不能活着到黔地，尚未可知。

郭家势大，长安城无人敢去接济。

我不忍王妃日夜忧心，于是叫袁小跟去暗中照望，袁小长居杏林甚少外出，是长安城的生面孔，他本是蜀地人氏，便说去黔州也合乎情理。

圣人盛宠贵妃，不仅恩养郭家人，就连郭氏原配丈夫，无功无能，亦能得赏金爵位。

原配之子尚万寿公主，贵妃掌权，公主受驸马小妾羞辱谩骂，马鞭殴打，公主回宫哭诉，圣人静默处之，全当不见。

公主受辱，长安城传了个遍，华阳偷偷摸摸说与我听。

原配之子尚且如此，郭氏的亲外甥欲抢娶江都王正妻为妾，江都王携妻逃出长安，尚不知踪迹，郭家人问罪江都王府，全力追拿郡王夫妇，这才对庆王府放下戒心。

郭家人骇人听闻，李家人不遑多让。

澄阳郡主抢真定公主卢氏驸马，卢家上告圣人，圣人反再立卢驸马为郡马，并将真定公主贬为庶人，赶入道观幽禁。

庆王府起事那几日，太极宫正忙着筹办澄阳郡主与卢驸马的大婚。

郭家人出生常安，觊觎长安多年，婚嫁必要与皇室、五姓联姻。

太康长公主只有一女，昌乐王亦只有一女。

太康长公主只有一子，昌乐王亦只有一子。

云阳县主，宜阳县主，公主之子，郡王之子，皆生得貌美风流，郭家不入流子孙粗鄙，云阳不肯颔首许嫁，宜阳尚道立誓不嫁，郭家人不肯放过，让圣人下旨，逼婚逼至公主府郡王府。

太子早年愧对我的伯父，伯父一回长安，太子亲自驱车迎见，亲口许他为相，又因伯父无子无女，太子又许了伯父的侄女皇家婚事，伯父的侄女，就是我，至于皇家婚事，太子要立我为太孙妃。

郭贵妃不准，太子妃不许，我更是不愿。

太子妃只有一子，皇太孙绝食三日，贵妃圣人到底如了皇孙的意。

皇太孙来颜家，要接我去宫中教养，好在，我人在孝期，正巧有借口推辞。

倒也稀奇，都道太孙脾性乖张，他对我却是千依百顺，连太子玉符也拿给我随意簸玩。

皇太孙形似李二，面如李三，我不喜他。

郭氏外戚侵良田占粮仓，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视人命为草芥，对此，我更是厌恶。

父亲死后，伯父假借道场之名，要为父亲做满七七四十九日阳事阴事。

边军假扮道士，从长安城各处门入，入城后，又隐入长安各个市坊。

庆王，太康长公主，万寿长公主，昌乐王，江都王之弟江夏王，各府都有府兵，五户一姓合谋。

诛郭氏，杀外戚，清君侧。

庆王府起事的前一夜，阿兄请十六卫大将军至颜家吃酒，阿兄趁其酒醉，割下了大将军的头颅。

十六卫各处，皆有大哥的眼线帮手，一夜间，阿兄牢牢控住了十六卫。

兵变之前，王妃安抚府中众将士。

王府诸子，唯世子陪王随父，世子少露喜怒哀乐，幼子难藏心事，故他在场。

王府女儿，唯我一人。除华阳外，属我为长，况我心性毒辣又勿妄言，故在当场。

众将出征前，大王将一块玉璧一分两半，一半给了世子，一半给了我。

世子缓缓接过，想是不情不愿。

我亦是不情不愿。

大王，赠也不赠好的，残的，缺的，不全的，专给我世子剩下的，不要的。

和世子使一样的物件，我并不欢喜。

我不喜这半块玉璧，可人都看着我，我最终还是面不改色地接了它。

将士出府，武侯瞎眼，金吾捂耳，朝臣逃窜，各坊自发闭户不出，东西市停摆一日。

一场血色政变，就在白日上演。

庆王母家崔氏子孙假意逢迎东宫，崔家子崔上焘偷开宫门，与庆王府里外联合。

庆王父子射杀东宫父子，太子太孙的头颅被庆王砍下，悬挂在宫门之上。

七日不放。

太子的玉符，我想还给太孙，我四处搜寻，到处寻不见太孙尸身，阿兄偷偷告诉我，世子下令金吾武侯，将太孙剩下的半截尸身拖去喂了恶犬。

阿兄面露难言之隐，我却不以为然，许是太孙险些夺了他的储君之位，世子才这般恨恶。

成王败寇，这便是成王败寇。

一日之内，大王以圣人之名，废太子太孙。

万寿杀驸马小妾，真定杀澄阳夺回驸马，江夏王杀郭氏外甥，公主郡王清郭氏余孽。

李姓襄王一脉，男嗣皆亡，女眷陪葬。

整个东宫，只余下一位不满十二岁的渔阳郡主。

郭氏子孙，男儿皆杀，女子大恶者赐酒赐白绫，余者皆罚去掖庭为奴。

入了夜，长安各处暂得了不可言说的假宁静。

那一日的太极宫，万分热闹。

圣人忽而病重，双眼老迈昏花，将庆王世子递过去的毒酒，当成了汤药一饮而尽。

世子自少时便爱赐人毒酒，那时的我，从不曾想过圣人会赐酒，杀我以殉葬。

郭贵妃为恶首，本该立即处死。

王妃求情暂留她性命，贵妃王妃并无婆媳情分，求情也不过是为了亲见她死，世子处置了圣人，而宠冠六宫的郭贵妃，死于我手中的一方白绫。

我从丽政殿出来，世子离了永乐殿，我们同为旧朝的逆贼，又同是新朝的功臣。

东来西去，我与之再一次擦身而过。

这一回，我停了脚步，世子也停了步子。

不为人不为事，是为了禽鸟。

贵妃那只白孔雀趁乱从丽正殿出逃，夜色里，我见它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儿。

我心道可惜，可惜，华阳安阳都不在。

好在，奇珍异兽，以后日夜可见。

白羽收了红花，孔雀向东南飞去，我与世子也各奔东西……